第十四章 夜訪殮屍房
殮屍房可不是什麼討人喜歡的好去處,再怎麼膽大的人也照樣不願意住在殮屍房附近,所以太平縣的殮屍房便被修建在了一處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慕流雲叫家裡的車夫備了車,請袁牧先上了車坐好,這才自己也鑽進去,吩咐車夫出發。
作為慕家的車夫,自家少爺沒事兒愛往那殮屍房裡跑,去擺弄死人骨頭的事情,也算是習以為常,只是沒想到另外那位家中貴客居然也會同去,不禁偷偷回頭多瞄了袁牧幾眼。
慕家的馬車自然比外面雇來的寬敞舒適不少,車夫去殮屍房也輕車熟路,沒多久便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殮屍房裡常年都停放著死者屍骨的緣故,這周圍彷彿也比別處陰冷幾分。
馬車照例停在距離殮屍房幾丈開外的地方,此時已經不早了,天光早就不像先前那樣明媚,再近一些饒是年輕力壯的車夫也還是會覺得有些心裡發毛。
慕流雲和袁牧從車上下來,車夫瞧了瞧西斜的日頭:「少爺,還是一個時辰之後來接您?」
慕流雲盤算了一下,點點頭,順手摸出銅錢遞給車夫:「對,你去找個茶樓吃茶休息吧。」
車夫喜滋滋地接了銅錢鞠躬道謝,趕著車走了,慕流雲撫了撫衣服上的褶子,一手提著工具匣子,朝袁牧恭敬地示意了一下,袁牧頷首,跟在他身後,兩個人朝殮屍房走去。
看守殮屍房的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兒,姓氏也是白,不光頭髮鬍子都白了,因為早先生了眼疾的緣故,就連眼仁都是白的,看東西只能看到一個囫圇個兒,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估計是眼不見為凈,什麼也看不清,這老頭兒守著殮屍房也不覺得害怕,所以這份差事就落到了他的頭上,柴薪錢給得不少,比一般健壯的棒勞力都還多一些。
慕流雲和袁牧到的時候,白老頭兒正搖著一把破破爛爛的大蒲扇,搬了一張小木凳在大門外頭坐著呢,也不知道他在這麼一個陰氣森森的地方,怎麼還會覺著熱的。
感覺到有人來,白老頭兒停下蒲扇,眨巴著渾濁泛白的眼睛,似乎想努力看清楚向自己走來的是什麼人,然後便試探著問了句:「慕司理?是你么慕大人?」
「是我是我。」慕流雲與他熟識,語氣很是放鬆隨意,「你這眼睛莫不是好轉了?」
白老頭兒笑道:「好轉什麼呀!還不是到了這個時辰,除了慕大人之外,也不會再有第二個人願意跑到這種地方來么!慕大人這是為了方才運過來的屍首來的?」
說完之後,他似乎又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兒,白茫茫一片的眼珠朝慕流雲身側轉了轉,臉也轉向了袁牧的方向:「慕大人……你身邊可是還有別的什麼人?」
「正是!今日有上官隨我同來。」慕流雲答道,他沒打算對袁牧的身份做太多說明,說了這白老頭兒也未必搞得清,真搞清楚了保不齊還要緊張害怕,著實沒有這個必要。
聽了他的回答,白老頭兒鬆了一口氣:「是人便好了!我方才看著面前有兩道影子,還當是守著殮屍房太久,這日頭還沒有下山就見了鬼呢!」
冒犯上官這種事可大可小,全看人家想不想跟你計較,想老白頭兒這樣的小民就更是如此,有沒有冒犯到衙門裡的人,也全看人家心情怎麼樣,跟不跟你一般見識。
慕流雲偷眼瞄向袁牧,見他面無異色,鬆了一口氣,心裡捉摸著這外界的說法似乎也並不能作準,說什麼袁牧是「活閻王」,一見面就平白讓自己心驚膽戰起來,這一天下來,袁牧雖然讓人有些摸不清意圖,脾氣到並不像是那麼陰晴不定、暴戾恐怖,反而脾氣蠻好的樣子。
先前莫名其妙地給自己老娘見禮,現在被白老頭兒當成是鬼,眉頭都沒皺一下。
不過想一想倒也不奇怪,外界不是也說自己滿院子鶯鶯燕燕,甚至還因為貪圖別人的美色,就把姑娘家強行擄回家去,說的就好像自己是個土匪鬍子似的!
和白老頭兒打過招呼,慕流雲也不再耽擱,眼下天光漸暗,本來就不是一個適合過來驗屍的最佳時間,只不過活人等得了第二天再來,屍體卻等不得。
殮屍房慕流雲熟得很,到了這邊他也就沒那閑工夫去多考慮袁牧了,徑直進去先找到那具無頭女屍,然後放下黑木匣子,又跑去隔壁房間,一陣悉悉索索叮叮噹噹的聲響之後,再回來時,他便半抬半扛著一個古古怪怪的東西。m.
那東西下面是個鑄鐵的支架,一人多高,杆子並非完全筆直,帶著點弧度,上頭一個約有停屍床一半大小的鐵框,上頭一圈許多鏤空孔洞,轉著圈還掛了許多像燈籠又不是燈籠的怪東西,形狀看起來與尋常燈籠並無二致,罩子卻不是油紙,也不是綢緞,而是剔透的琉璃。
慕流雲氣喘如牛地將這東西搬到停屍床旁邊,雖說旁邊就站著個人高腿長,隔著袖子都依稀能看到肌肉緊實輪廓的主兒,他也沒有那個熊心豹子膽敢叫人家幫忙搭把手。
好不容易搬到停屍床跟前,摸出火摺子把那幾個琉璃罩子的燈籠逐一點亮,頓時之間原本已經有些光線昏暗的殮屍房中一片大亮,無頭女屍被照得簡直比先前在陳屍之地的大太陽底下還要更加明亮清楚。
這琉璃燈盞可是慕流雲最得意的驗屍小發明之一,驗屍需要光線充足,但太陽太過明亮又會因為炎熱而加速屍身腐壞,遮掩了許多原本的痕迹。
有了這琉璃燈便不同了,不但亮度充足,還可以調整琉璃燈盞的懸挂位置,以滿足驗屍時候的一切需要,不管何時需要驗屍,都不用擔心光線不足的問題了。
一切就緒,慕流雲取出面巾將口鼻遮好,戴上麻布手套,拉開無頭女屍上面蒙著的白布,在琉璃燈下俯身仔細觀看起來,臉離著那屍身很近,面巾下沿幾乎快要垂到屍體上,時不時還會用手輕輕翻動,似是在求證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