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談話

神都郊外。

冬季尚未結束，田野間的農作物凝結著一層冰霜，遠處的山嶺像是愁白了頭。

嗖——

上空，數道神虹劃破天際，速度之快，好似流星，瞬間就掠過了無邊山河。

下方。

一個滿身傷痕纍纍的少年，紅著雙眼，咬緊牙關，拼盡全力地奔跑在平原上。

那是寧明。

他全程不發一言，只緊隨在蓮花宗後方，體內不多的真元，像是汽油般熊熊燃燒。

周遭的景色在飛速倒馳，就像是過往的回憶。

當初，那個被叫做寧瘸子的人，大概也是這樣抱著自己離開了神都。

後來，

寧瘸子跑到了西嶺，並在一個荒僻的村莊內，遇見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那幾個人。

而越是回想那些過往，

寧明的胸膛中越是情緒翻湧，心臟如擂鼓般跳動，澎湃的氣血，簡直快要衝破了血管。

嘭...

突然間，寧明肌膚下的毛細血管真的破碎了，那片肌膚變得殷紅一片。

這代表他的身體機能已經突破了一個安全界限。

在練成了一部天龍后，寧明就能突破身體的桎梏，也就是發揮出肉身百分百的潛力。

但這樣無疑會對身體造成嚴重的損傷。

寧明卻沒絲毫顧忌，而是繼續加快速度，腳掌踏著雪地，一個俯衝就是十數米。

還不夠...

寧明睚眥欲裂，恨不得衝破前方那座小山頭，只恨自己的速度還不夠快，追不上村長爺爺。

這是一條漫長的旅程，

寧明的身體愈發疲累，每個細胞都被壓榨徹底，可黑髮下的那雙眸子，卻自始至終的明亮。

他就這樣一直奔跑著，彷彿是想要跑贏時間，回到歲月長河的上流。

天空上。

蓮花宗的僧人們此刻速度不急不緩。

儘管他們也想立馬回到蓮花宗。

但聖佛和李正的狀態實在太差了，二者在離開神都后，就直接昏倒了過去。

並且，此刻無論是聖佛還是李正，二者的體內都悄然散發著一縷縷詭異的氣息。

「太可怕了。」

突然間，小佛陀收回貼在聖佛後背的手掌，眼中帶著深深的餘悸。

他作為天璃星修士，方才試圖緩解一下聖佛的狀態。

可，小佛陀剛一渡入天璃星之力，立馬就被聖佛體內的情況給嚇到了。

就像是無間地獄，裡面混合著一股股可怕的氣息，殺生無數的煞氣...

這就是七殺星的影響。

「唔！」

正在這時，李正的眉頭緊皺了起來，身體不停閃爍著奇異光芒。

蓮花宗僧人被嚇得趕緊下降，落在了一座山頭上。

他們將聖佛和李正放置在空地，然後呈環形盤坐，並掏出了木魚、佛珠一類的法器。

咚~咚~咚~

空靈的聲音，回蕩在四面八方，彷彿能令人的靈魂得到祥和。

與此同時。

寧明終於趕到了這座山，並看見了眼前這一幕。

不過，在和小佛陀激戰，並以肉身狂奔數百里過後，寧明已是山窮水盡的地步，再也支撐不下去了。

他只看了一眼村長爺爺的背影，視線模糊，然後就雙眼一黑，撲通倒在了雪地里。

「嗯？」

這一聲變化，令正在頌唱佛經的小佛陀睜開雙眼，並驚訝地看見了那個倒在雪地中的少年。

......

睜開眼。

寧明看見了幾片綠色的樹葉，後方則是烏壓壓的天空。

「你醒了。」

一旁，一道略微有些熟悉的聲音響起。

寧明強忍住頭腦的暈眩，順著看去，便見那是小佛陀。

同時，這裡是一處樹林，蓮花宗的其他僧人都盤坐在樹下。

「此地距離神都數百里，你難不成是跟了我等一路？」

小佛陀看著寧明，語氣不解，「你不是才七品境嗎？自毀肉身根基？」

寧明沒有回話，而是看向周遭，像是在尋找某個事物。

見狀，小佛陀不免有些詫異。

突然之間——

寧明陡地一怔，終於看見了那個披著灰袍、身材枯槁的禿頂老人。

後者就在不遠處，目光平靜地看著自己。

寧明站了起來，心跳略微有些快，步履艱難地朝著對方走去。

「嗯？」

見狀，小佛陀以及蓮花宗的其他僧人，眉頭一皺。

「寧施主，難不成大周皇帝還不願就此罷休？」

小佛陀起身，並擋在了寧明身前。

在其眼中，這個少年怕是皇帝派來，又準備折騰事的。

「不是。」

寧明沙啞地答道，「在下只是有點事想問問...印光僧人。」

最後四個字，飽含了極為濃郁的情緒。

小佛陀卻沒有讓步。

先不說李正本就身份特殊，眼下狀態還極不穩定，可不便接觸外人...

而就在這時，

那個身著白衣的白眉老人，先是看了眼寧明，爾後又看向李正。

最後，

白眉老人開口道，「小佛陀，讓這位寧施主過去吧。」

此言一出，小佛陀大為不解。

寧明則對老人，雙手合十，低頭謝道，「多謝聖佛大師。」

言罷，

寧明就抬起頭，看向村長爺爺，並再度向其走去。

「唉~」

誰知，那個灰袍老人卻嘆了口氣。

這一聲嘆息，令寧明腳步虛浮了下，動作微僵。

「怎麼回事？」

小佛陀以及蓮花宗的僧人們也都露出了好奇之意。

怎麼感覺這少年和昔日的李老魔有些認識？

與此同時。

老人站起身，對聖佛說道，「大師，老衲先與這位小施主小敘一會兒。」

聖佛點頭，「嗯。」

老人這才轉身，向著樹林深處走去。

寧明立馬跟了上去。

見狀，小佛陀更加壓抑不了疑惑，向聖佛問道，「這是...」

還不等其說完，

聖佛便闔上了雙眼，淡淡道，「緣。」

......

樹林中，地面上擺滿了落葉以及積雪，樹葉層層疊疊，令本就不明朗的日光更加昏暗。

那個老人就在前方，背影依舊佝僂，但卻沒了以往橫行八荒的霸氣，看不出絲毫魔頭的氣焰...

更像是一個佛寺里的掃地僧。

踩著鬆軟的地上，寧明全程都沒開口，只靜默地跟在對方身後。

沉默了不知多久過後，

老人方才轉過身，低著頭，「不知寧施主...」

「呼~」

頓時，寧明深吸了口氣，道，「村長爺爺，我只想問一件事。」

老人依舊低著頭。

寧明道，「你真的皈依佛門了？」

「生死只在一線間，頓悟也不過一剎那。」

老人答道，「所謂大徹大悟，便是如此。若有朝一日，你觸碰到了，自然便會明白。」

這話讓寧明頭腦有些暈漲漲的。

他踏前一步，咬牙道，「我不信！村長爺爺，變成好人是很正常、很好的一件事。但我們沒必要尋求極端，進入佛門，你是想變成下一個聖佛嗎？」

老人嘆息道，「若不如此，老衲又能怎樣補償前半生犯下的罪孽呢？」

寧明再次被問住了。

他其實都懂，若是拋開情緒，客觀來講，李老魔皈依佛門確實是最好的道路。

只是...

寧明一咬牙，「好！村長爺爺，你贖罪，這也可以。但，為什麼一定要斷絕七情六慾？你為何都叫我為寧施主了？！」

聽見「寧施主」這三個字時，寧明差點沒當場崩潰掉。

不比金山寺里的太上皇，村長爺爺這個頓悟的境界，未免也太高了！

還真是成魔成佛一念間。

老人雙手合十，道，「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人世間的煩惱，本就是由七情六慾所引發出來的。」

「好啊！好啊！」

寧明被這番話給氣到了。

他大步踏前，走到老人身前，「既然這麼說，那你還如何愛世人？如何行善事？」

面對寧明的步步逼問，

老人全程都低著頭，「愛，是慈悲。並非寧施主你所想的那樣。」

寧明寒心道，「你現在的模樣，沒有半點慈悲！」

老人闔上了雙眼。

良久后，

他才開口說道，「寧施主，你覺得老衲自私。可你不也因為你的私慾，正在破壞老衲如今的清凈嗎？何苦哀哉。」

寧明深深地看著老人，只說了一句話，「因為，我就是這樣被你給帶大的，是你讓我成為了如今這個自私自利的人。」

轟！

老人心神劇震，像是被雷霆轟中了靈魂，以至於身體竟搖晃了幾下。

「呼~」

下一刻，寧明深吸了口氣，並往後退了幾步，拉開和老人的距離。

他看著村長爺爺，忽的咧嘴一笑，「我其實很喜歡村長爺爺你能變好。不過，我不喜歡我的親人離我而去。」

老人嘆息道，「放不下，這便是苦。」

「村長爺爺，你現在需要蓮花宗的聖佛凈化體內的污穢之力；另外，目前的我實力也還不夠。」

寧明繼續保持著笑容，並說道，「你確實該在蓮花宗待一段時間。」

老人綳著臉龐，好似雕塑一樣。

「而我會繼續留在神都，用你以前教我的那些本領，在大明侯和大周皇帝的周旋中成長。」

這一刻，寧明語氣變得無比的堅定了起來，「然後，我會來蓮花宗。我要從佛的手裡，搶回我所要得到的東西！」

老人依舊沉默無言。

寧明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地說道，「蓮花宗的聖佛，以大慈悲心渡你成了一個佛；我同樣也能用我的一己私慾，讓你重新變回一個活生生的人！」

「阿彌陀佛。」

老人只能是雙手合十，口誦佛經。

「最後的最後。」

寧明看著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老人，眼中流露出了孩童般的情緒，「我來這裡，其實只是為了一件事。」

「村長爺爺，你能再喊我一聲『寧哥兒』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