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變數
大戰結束,除了雷戰嘰嘰喳喳,其他人一夜無話。
欒安平學過些醫術,畢竟那位師父仙號「一葉知秋」,世人謂「天上事情知曉一半,地上的事情他全知道」。m.
雖說有些誇張,不過博採眾家之長,諸道皆有涉獵倒是不假。
替諸位將軍看過了傷,對修玄之人倒都不是什麼大傷,除雷戰可能有內傷之外,其餘斷骨之傷,都可自愈。
欒安平徹夜沒睡,其他人也都無心睡眠,今日之事,九死一生,誰也不知道前方還有多少危險。
第二日一早,司徒風過來遞了封信,落滿塵灰,看上去夜不深時便已經寫下,裝笑說道:
「若有不測,希望小將軍替我將此信交給我女兒。」
欒安平沉默的點了點頭,看了看上面認真娟秀的「司徒月親啟」,拂去信封上的灰塵,封面上幾片水滴初乾的痕迹,想來是抱著亡者的身份給剛出世的女兒寫信,不能自已。
輕輕放到胸口衣服的內袋,若司徒風真遭不測,此信重如千斤。
雷戰正收東西,聽了個清楚,大咧咧道:
「司徒風,你可真不是個東西,還活著呢,就想死的事兒了!欺負俺雷戰不會寫字是吧,俺…俺也想給俺老娘寫封信呢!」
欒安平問司徒風要了紙筆,走到雷戰身旁,輕聲說道:
「雷將軍,你想說啥,你就說吧,我替你寫。」
雷戰聽了滿心歡喜,喜笑顏開道:
「好!還是俺的小將軍心疼俺,那俺說,你就寫。」
支支吾吾比劃了半天,雷戰說道:
「想好了,來,小將軍,你寫。」
「你說!」
「封皮上學司徒風那老賊的,你寫俺老娘親啟。」
「然後,內容你寫,嗯……」雷戰想了半晌,
「寫,老娘!俺雷戰死了,就不回來了!後院里糞桶旁邊有塊新土,俺把銀子都埋在那,那地方不招賊!俺本來準備給您老討個女的,生個小的,俺死了,就不生了。你把銀子給隔壁大鵬哥一半,讓他養你,他人好,不耍心眼子,你全可以信他。另外的銀子記得給俺花點,多買點紙錢燒燒,讓俺在那場子也闊綽一把,其餘的錢攢著,人活著總得碰上這病那病的,留點銀子好看病,沒了。」
欒安平聽了雷戰的話,良久沒有下筆。
雷戰笑道:
「咋了,小將軍,咋不寫了,俺雷戰沒啥子文化,這寫的不好嗎?」
欒安平懸在紙上執筆的手微微顫抖,裝出笑意的說道:
「寫得好!寫得……很好啊,沒想到雷將軍能寫得那麼好!」
雷戰像極了個被誇獎的孩子,害羞的摸了摸後腦勺:
「俺知道,俺知道,王爺也說俺要不是小時候沒錢念書,現在肯定是個大文豪!」
眾人聽著他略微幼稚的話語,卻沒一個人在笑。
環顧四周,欒安平大聲問道:
「可還有……還有書信?」話到後半截,勁卻虛了下去。
侯將軍只道:
「我兒已經長大,老夫若去了,也無憂,小將軍不必擔心。」
另一位一直沒怎麼說過話的孫姓將軍也擺了擺手。
「你自己不寫嗎?」顧南枝問道。
「王爺都躺在那兒呢,我還能給誰寫?」欒安平淡淡道。
一手持紙,一手持筆,欒安平替雷戰寫下家書,將信一字不易的寫好,連「沒了」兩字也寫在其中,他當真捨不得改!
將信又小心翼翼的放在胸前內袋中,顧南枝也招呼大家行動起來。
一路上愁眉緊皺,欒安平不再似剛解南漠謎題時輕鬆,除了司徒風,雷戰的信惹人感傷,他又想到了一件事,一個他不希望看見的變數!
……
接下來一日倒是沒碰上兇險,遇到的漠鬼遠不如在「楚江墓」旁遇見的厲害。
打退了幾波,又用「陰極而陽」的方式躲避了幾波,倒滿打滿算走了整整一日。
向晚,見夜暮降臨,眾人又點燃篝火,休息下來。
「『楚江墓』應該是南漠中心,這麼說來,明天再走大半日,便能出去了!」
顧南枝見欒安平提起那恐怖的「楚江墓」,也后怕的說道:
「想不到這南漠竟然有如此恐怖的地方!這楚江也是厲害,以南漠為墓,四時準備侵入南漠的中原兵士為仆,反過來替他鎮守南漠,真是梟雄!」
「之前還是錯估了這天仙陣法的厲害,也低估了這位南楚開國帝王的兇狠。」欒安平道,心底還是對自己的失誤有些芥蒂。
「不過設身處地,我們看見的是他的兇狠,楚人看到的是楚江以奇寶化墓,永世鎮守南楚的偉岸。」
「確實如此,若幾十萬兵士侵入南漠,人馬混雜下,絕無可能達到『陰陽魚』的效果,死在南漠中的人都化作旱魃,以戰養戰下,靠人數是絕對贏不了旱魃大軍的,這樣一來,大舉入侵便全然做不到了。這也無怪南楚自分封之後,屹立中原四朝而不倒,『外患』被這位開國帝王完全化解了,只要這天仙之墓仍矗立在南漠一日,楚國便仍可偏安一隅。」
「真的是奇人啊!生而立一國,死亦守國門,護南楚百姓百代而無憂,雖說險些葬於他手,但每每想到他的所做所為,都無愧於「仙人」二字。」
欒安平點點頭,又去看了看王爺的情況,回來對眾人道:
「諸位將軍早些休息吧,若無差錯,明日便可以走出去了!」
顧南枝取了水袋,飲了口水,詢問了一句:
「若明日出去了,怎麼救治王爺,需要向京城稟告此事嗎?還是你去尋你師父,讓那位救王爺性命?」
反應了良久,欒安平還是決定說出來:
「若在大欒,可去尋我師父,他可救治父王。」
「好吧,我也覺得若先回京反倒不太妥當,此事恐怕和大欒朝堂也脫不開聯繫,你早些睡吧,明日還不知有沒有其他變故呢。」
交代完了,顧南枝再去飲那袋中水,只是水到嘴邊,卻突然臉色煞白,有些慌亂的問道:
「你什麼意思?」
欒安平一臉苦笑,此事倒還是不說出來的好,說出來,成了真的,那就真罪莫大焉了。
但第二日午後,當他看見遠處層巒疊嶂,連綿不絕的十萬大山時,欒安平的臉立時垮了下來。
他最最不想看見的變數,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