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鐵匠與郎中
第4章鐵匠與郎中(本章免費)
趙武醒來時,天已大亮,「哎!可算睡個好覺。」連續幾天野外宿營,凍的夠嗆,也睡不踏實,昨晚一戰過後,趙武不管不問,進了正房倒頭便睡。零傷亡的戰果讓他對魏鐵生等人的戰鬥力有了比較清晰的認識,他還想看看他們戰鬥結束后打掃戰場、安排宿營的細緻功夫。他認為,一個好的將領,不光要能打敢殺,還要能帶兵,帶好兵。怎麼叫帶好兵,最基本的要讓士卒吃飽睡好,用最短的時間恢復戰鬥力。
他走出房門,見大家邊吃早飯,邊笑著談論昨夜的廝殺,爭論著一個胖大的『毛』『毛』可到底中了幾箭才斷了氣。楊吾給他端來早飯,站在那兒笑眯眯看著他吃。趙武吃罷,抬起頭看看楊吾:「怎麼啦?」「沒怎麼,就想看看小將軍有什麼吩咐。」楊吾依舊笑眯眯的看著他。趙武抹了抹嘴,說道:「哦,一會兒和我一起逛逛這襄陵城。」看見魏鐵生、陳梁,李肅、馬元晨,王毅、錢牧、劉耀先、劉耀祖走了過來,一個個樂得合不攏嘴,便問:「中了武狀元了?這麼高興。」魏鐵生撓了撓頭,答道:「比中武狀元還要高興……」李肅搶過話頭說:「早晨出去查哨,魏卒長看見一鐵匠鋪,爐火旺著,看見有老鐵匠在拾掇鐵料,進門問有上好的鑌鐵沒有?老鐵匠見是大宋官軍,說是聽見昨夜的廝殺聲,曉得是官軍奪了城,心裡高興,上好的鑌鐵還藏有二十來斤,一直擔心怕金兵搶了去,願意送給他。魏卒長那裡肯干?只是口袋裡沒銀子,相求小將軍支借幾個。」趙武看看有些不好意思的魏鐵生,笑了笑說:「有這等好事?帶我前去看看。王毅去找找有沒有醫館,請郎中給受傷的士卒瞧瞧,換換『葯』;再討來金槍『葯』的方子,多抓些『葯』。錢牧,吩咐士卒好生歇息,將敵兵屍首拉出城去化掉。劉家兄弟打開城門,放百姓出城。李肅、馬元晨,城外多派斥候,以二十里為限,要騎馬,午時回城,吃罷午飯,隊伍開拔。」眾人遵命,分頭去了。
「二位隨我去鐵匠鋪。」趙武說罷,抬腿便走,魏鐵生和楊吾跟在後面。出了縣衙大門左轉,便來到南北向的大街,兩端通著南北城門。拐進南北大街東首第一道小巷內,順著叮叮噹噹的打鐵聲,三人便尋到鐵匠鋪。這鐵匠鋪屋檐搭有席棚,用胳膊粗的木棍支著,席棚下燒得通紅的爐子,擺在當中,門口掛一白幌,上面一個斗大的黑『色』的「鐵」字,便讓人識得是什麼買賣,無須字型大小。這城裡就一家鐵匠鋪,趙武心想。
看見門口來了幾個官軍,老鐵匠認得是剛才要打腰刀的軍爺,忙放下手裡的活計,招呼三人坐在條凳上,說道:「幾斤鑌鐵不值幾個錢,軍爺若不嫌棄,小老兒打了腰刀,送與軍爺。不是小老兒誇口,用這上等的鑌鐵打的腰刀,不敢說削鐵如泥,管保軍爺梟百八十個首級,刀口不鈍,斬百十副皮甲,刀不卷刃。」趙武看著魏鐵生痴痴的聽著,直咽口水的樣子,覺得好笑,故意問道:「要不少銀子吧!」老鐵匠連忙擺擺手說:「你即便是與了銀子,小老兒也再無處可買這上好鐵料,倘若金兵再來,或遇見兵匪,這有了銀子反倒誤了『性』命。軍爺拿刀上陣殺敵,這鑌鐵也算有了正當歸宿。只是,要打這上等鑌鐵腰刀,要鍛造幾十次,淬火幾十次才能細密如精鐵,不折不鈍,分量十足,倒要讓軍爺多等幾日。」多等幾日,趙武心想,午後便要走了,一日也等不了。「老將仕一個人支應這鋪子?」趙武疑『惑』的問。「渾家帶一雙兒女過河去了,大兒子和小夥計月初和楊知砦上城牆守城,戰死在城牆上了。」老鐵匠平靜地回答。「老將仕有什麼打算,過河嗎?」趙武又問,「過不去咯!聽說金兵都過了河。」老鐵匠搖了搖頭,「去了也是送死,唉!也不知那渾家怎麼樣了?」
楊吾看看趙武,與老鐵匠商量道:「老將仕打腰刀工錢不要倒也罷,料錢總是要算的,我家小將軍要買腰刀,賞給這位將爺,若沒個價錢,倒不知賞得輕了還是重了。」老鐵匠趕忙作揖道:「多有得罪,險些誤了將爺的好事。這打一柄腰刀要上好的鑌鐵料十斤,這料是前些年一個過路的販夫沒了盤纏,兌與小老兒的,十斤料,少說也要五兩銀子。」「五兩?」魏鐵生張大嘴巴叫了起來。趙武擺擺手,止住魏鐵生,「我與你十兩,老將仕可把分量多加些。只是……」他沖楊吾使了個眼『色』,楊吾抬頭看看天,「只是,我等軍命在身,不能久留。這如何是好?」「小將軍不留守這襄陵城,豈不可惜?」老鐵匠疑『惑』地問,心裡不免有些失望,這官軍要走,金兵若是再來,城裡的百姓豈不又要遭殃。楊吾看在眼裡,不動聲『色』的說:「在下倒是有一個主意,老將仕不妨聽聽。」老鐵匠連忙問:「軍爺請講。」「老將仕現如今孤身一人,今後無非得到娘子兒女音訊,便尋了去。不如先和我們一起走,一來,我們與金兵對陣,兵器多有損毀,老將仕可將這打鐵的物什帶著,幫我們修補修補,按著規矩算工錢,也算有個營生;二來,我們亦可幫老將仕打聽娘子兒女音訊,等有了娘子兒女的下落,再做道理不遲。」楊吾設身處地為老鐵匠謀划著。「但不知小將軍去往何處?」老鐵匠當然希望過河,去找妻兒,但聽這老軍的話里話外,這官軍又不像是向南行。不管去哪,總比在這城裡苦挨著等死強。誰曉得自己能不能再躲過一劫?「去慈州,去山裡。」趙武嘴裡說著,眼睛卻看著楊吾、魏鐵生,這話他還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看看這兩位沒有任何反應,接著又說:「那裡也許還沒有金兵。」
老鐵匠姓丁,大號玄武,是本地丁村人氏,自幼喜好舞槍弄棒,因家境貧寒,十二歲那年家裡送他到鐵匠鋪學徒,長到十八歲時,體壯如牛,手藝也精,老掌柜打心眼裡喜歡,將小女兒許給了他。做鐵匠近四十年,倒也安穩,今年遭此變故,本已萬念俱灰,今個讓這幾個軍爺說的,倒激起年輕時的血『性』來,當即應了下來:「工錢不用算,有飽飯吃就行,若能尋到渾家和一雙兒女,我丁玄武願做牛做馬,報答小將軍的大恩大德。」當下熄火拆爐,拾掇家什,魏鐵生趕忙回去叫人套了太平車,和丁玄武把鐵匠家什,鐵料裝上,歡天喜地的去了。
趙武漫不經心的走在街上,四下里看著,楊吾跟在後面有一步遠的距離,並不上前,叫他覺得很不自在。便停下腳步,轉身看著楊吾,一臉肅然的說到:「我要帶人馬上山,不知你等意下如何?」「軍令如山,小將軍說上山,我等遵命便是。」楊吾望著趙武,表情如常。「眾人都是如此嗎?」趙武不放心地追問。「並無二心。」楊吾想著一路上眾士卒對趙武的誇讚,傷病士卒更是心懷感激,若不是趙武帶上他們,恐怕早就凍死餓死了。昨晚一戰,殺敵五百,己方無一人戰死,讓眾士卒士氣高漲,趙武獨斗杜圖,更讓眾士卒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時的趙武已經是他們的唯一依靠。別說是上山,就是上刀山,只要趙武領著,他們眼都不會眨一眨。「早晨魏鐵生和我商議了,弓兵隊、馱隊的士卒都沒問題,傷病士卒巴不得跟著小將軍走,少年隊早就唯你馬首是瞻了。」趙武臉『色』緩了緩,心想也是的,本朝官軍「兵不知將,將不知兵」,兵士戰敗潰散者眾,少有將領過問,傷者無人救治,大多不治身亡。況且,當兵吃糧,只知道吃糧,並不管當誰的兵,所以天下盜賊峰起,也不是偶然。看來自己有些多慮了。
二人回到縣衙,進到大堂,看到一個老者坐在一個傷了腿骨的士卒身邊端詳著,一會搖搖頭,一會似若有所思的樣子。王毅望見趙武,急過來說:「稟旗牌,這郎中名喚閻治全,在城裡一家醫館坐堂,醫術了得,醫跌打損傷更是拿手,配的一劑金槍『葯』,傷病士卒們用上都叫好。他端詳這個士卒好一會了,問是哪個郎中醫的,士卒說是小將軍,他便待在這,說是要向旗牌討教一二。」趙武聽罷,走過去,沖老者施了一禮,道「趙武見過閻老醫官,戰時匆忙,胡『亂』包紮救治,煩請老醫官補救。」老醫官連忙要起身,被趙武按住,「老醫官瞧病要緊,不必多禮。」閻老醫官本想按著民拜官的規矩施禮,不想讓趙武攔著,覺得這小將軍倒隨和,便坐下說話:「小將軍可做過郎中?」趙武微笑道:「不曾做過。」「那府上可有行醫之人?」趙武搖搖頭,「並無行醫之人。」閻老醫官大『惑』不解,看這固骨的辦法,與世上不同,但效果奇佳,若無高人指點,名師傳授,卻哪裡來的妙法?心裡只道這小將軍不願道明,便不再多問。趙武心裡明白閻老醫官在想什麼,只是這在後世是很普通的正骨方法,現在卻不被世人認識,自己知道的也是戰地救護的簡單常識,實在也沒有誇口的資本,但想想若要將閻老醫官留在軍中,還要下些功夫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