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3章 鬼祟們

荒蕪的平原上，一切都處於死寂當中。天地是灰濛濛的，萬物破敗，就像是褪色了的畫卷世界。

一名老者正在大地上遊盪，彷彿丟了魂的野鬼。

它眼裡沒有光，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從何而來，不知道該去往何地...

突然，一道黑影像是獵豹般撲殺了上來！

並沒有血肉爆碎，那名老者而是化作一縷縷灰霧，然後飄向某處。

那是一名穿著黑衣的年輕男子，約莫二十多歲的樣子，面孔很俊朗，但神情卻冷漠無比，那雙黑眸就如同黑夜一樣，又像是寶石般好看。

吸收掉這名老者的靈魂過後，寧明感受到自身又強大了一截。

唰！

忽然間，他一閃而過，再次出現時，已經是站在了一處高地。

眺望腳下的這片平原，寧明像是一頭狼王在狩獵。

「我還要更多...」一聲低語，他的手不知不覺間握成了爪子的形狀。

噗——

下一刻，寧明縱身躍出，再次尋上一個遊魂狀態的生靈，將其獵殺，完成收穫。

又幾縷灰霧沒入了他的體內，

就像是一個個靈魂火種，一個個生靈的靈魂匯聚在了一起，令寧明一個人變得強大。

這個過程很殘酷，其實也不算殘酷。

因為來到這個世界的眾生本就已經死了，他們的靈魂碎片就算完整了，到了最後，還是會在輪迴中被打碎掉，重組成新的生命。

而寧明在來到這個世界后不久就發現了，

比起吸收天地間的灰霧來凝聚真身，直接掠奪其他遊魂狀態的生靈，效率要快出許多倍。

不知不覺間，寧明已經在這片平原上狩獵了一個月之久，吸收了不知道多少的遊魂。

轟~

他朝著一處岩壁出手，一拳打出巨大的深坑，更令這座山體也搖晃了下。

他感受到了充沛的力量，同時，其身軀也已經更加凝實了。

這是一個極好的苗頭。

誰不想自己有血有肉？自己想要真正的活著！

「神道六品...不對，應該就只有七品。」

寧明在評估自己目前的實力。

自己目前還不能飛翔，與那日想要盜取九靈仙尊的中年修士仍有著不小差距。

可惜的是，隨著自身的逐漸強大，這些低等級遊魂所帶來的提升也在慢慢變小。

接下來的幾天，寧明繼續在這片平原上狩獵。

他很警覺而又謹慎，因為這個世界並不安全。

直到寧明覺得自己足夠強大了，才來到某處，盯上了一頭特殊的獵物。

那是一頭大蛟，體型龐大足夠十幾丈，生前絕對是頭強大的妖獸。

即便是死後，它在方圓數里之內也顯得特殊。

它儘管還沒有「覺醒」，但也已經在本能地吞噬其他遊魂。巨大的蛟身已經很真實了，每塊鱗片都很清晰，那雙獸瞳中也有著恐怖的微光，這代表它體內的灰霧相當充沛。

這一天，大蛟又吞噬了幾個生靈，然後沿著一條固定的路線，準備返回到某個洞穴中棲息。

死者世界比生者世界還要殘酷。

覺醒了的存在會去吞噬其他無意識的遊魂，以此茁壯自身，它已經有了本能的危機預警。

但是，它還是沒有進化到更高的層次，並沒有察覺到遠處已經有一雙銳利的目光在盯著自己。

轟——

就在這條大蛟即將入洞的時候，一個龐大的黑影突然從上空砸下，那是一塊足有上千斤之重的巨石。

大蛟的頭顱遭受重擊，被巨石所砸中，瞳孔中的微光頓時如火焰般搖曳了起來。

緊接著，一道矯健的人身又從上方跳了下來。

「砰」

寧明降落到這條大蛟的背上，他身體微弓，眼神散發著寒光，右手裡反握有一把骨刀。

這是他在某處找到的，刀鋒被磨得很鋒利，已經殺戮過不知道多少靈魂。

感受到有人跳到了自己身上，大蛟本能地暴怒起來，這是靈魂對於活下去的原始動力。

而寧明對於生存有著更強烈的慾望，這是生命意志之間的比拼！

「撕拉——」

他反握骨刀，臉龐上儘是野性的表情，骨刀化作一抹寒芒，深深地刺進大蛟的眼瞳中。

大蛟頓時吃痛，猛烈地掙扎了起來。龐大的蛇身如壓路機一般，所過之處，破壞力驚人。

寧明也在驟然間失衡，被甩的高高飛起。

但他動作靈巧，身體在半空中翻了幾個圈，迅速調整了過來。

可正要平穩落地時，蛇尾突然又甩打在了他身上！

噗~

寧明原本凝實化的身軀，差點被直接打散，整個人都差點煙消雲散。

他重重地橫飛了出去，撞擊在一處崖壁上。

「好久都沒有過這樣了啊...」寧明又重新爬起。

他擦拭嘴角，眸子里的光采卻更加集中了起來。不知為何，這像是讓自己回到了最初的那個時候。

在生命最弱小的時候，那個西嶺少年就是這樣為了生存而戰！

另一邊，那條大蛟的頭顱裂開一條條縫隙，灰霧如同血液般溢散而出。

更要命的是它的右眼還被扎著一把骨刀。

它拼了命地扭動身體，沖毀著周邊的一切，令山體不斷摔落下巨大石塊，然後又被打成粉末。

見狀，寧明強撐著疼痛，遠離這片地帶。

等到過去許久以後，那條大蛟的折騰動靜才逐漸變小，最終徹底沒有了聲息。

它躺在石頭堆里，一動不動，瞳孔中的微光徹底黯淡下去。

「砰」

接著，這條大蛟身體憑空化作濃郁的灰霧，靈魂完全消解掉了。

寧明趕緊上前，開始全力地汲取這條大蛟的濃郁靈魂。

一縷縷灰霧沒入進他的體內，像是瓊漿玉液在滋潤生命。

不多時，他的身體就得到了更進一步的強化，軀幹以及臟腑更加堅固，腦袋裡也誕生出了靈性光輝。

輝光就如同一盞明燈，點亮著天靈蓋中的精神力，這預示著他重新擁有了神識！

此後，寧明可以鬆一口氣。不必太提心弔膽，因為神識可以感知到很多危機。

轟——

吞噬掉這條大蛟后，寧明再次活動身體，已經拳拳生風了起來，更加孔武有力，每一拳都有上千斤的力道。

但，自己還是不能飛行。

「慢慢來吧。」寧明很堅韌。

即便是已經死了，來到了這種地方，但他還是不肯放棄，仍然在成長。

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一直被深埋在心底間的情緒更加濃郁了，動不動就會冒出來。

他偶爾會一個人在高處，仰望灰濛濛的天穹，有時一看就是大半天。

伸手朝天空抓去，

他想要知道，地獄之上是不是就是現實世界？

多麼渴望能夠觸及到現實中的陽光...

諸天萬界現在怎麼樣了？

可還有人記得自己？

寧明難免失落，難免迷茫，更有時痛苦。身處在陰間，腦子裡卻全是現實過往的朝朝暮暮，悲歡離合。

「我要活下去！」

轉身，寧明又繼續在這片平原上狩獵起來。

孫悟空當年就大鬧過地府，最後撕了生死簿，這裡同樣也有個冥府，自己還有機會！

......

距離殺死大蛟又過去了十幾天。

在此期間，寧明又擊殺了一些和大蛟同級別的生靈。

死者的世界，每個鬼魂都可以通過掠奪其他靈魂來變得強大且凝實，有點像是球球大作戰。

大魚吃小魚，這也是生命的進化過程。

寧明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在一開始就擁有意識，或許是因為執念過強，或許是因為自己與禁忌道融合了一部分，生死都不滅的種種緣故。

但這絕對是件好事。

終於，在這一天，寧明發生了質變，他的肌體流動起了光華，精神力綻放時，整個頭顱被映襯的一片璀璨。

並且，最重要的是，自己能離地而起，可以凌空飛行了！

「可以去探索更多的區域了。」

寧明心情變得好了些。

但他並沒有飛行在天空中，因為這個世界有鬼差。

一旦自己這樣的覺醒生靈被發現，最好的結果是被帶去所謂的東川城。

最壞的結果就是被直接打碎成灰霧，徹底消散掉！

大地廣袤，荒涼而又死寂。

陰風陣陣，寧明在地面上疾行，一路上看見的生靈真的太多太多。

絕大部分都還處於無意識的萌芽狀態，偶爾也有少數幾個，在感受到自己的氣息后，它們會迅速地躲藏起來。

「吼~」

正在這時，一道仰天長嘯聲響起，精神波動穿透的很遠，令長空動蕩。

寧明眼神微驚，「這是有人覺醒了嗎？」

很快，另一處也傳出一股恐怖的精神波動，似乎在回應對方的長嘯，並且更加的宏大猛烈。

寧明立馬釋放出神識，一瞬間便「看到」了前方百里處。

那裡擴散出難以想象的波動，正中央處就像是誕生出了一尊王！

「那些覺醒的傢伙，似乎比我要強很多啊。」寧明皺眉，隨後意識到，自己並不是通過漫長的時間來實現覺醒的。

而就在這時，寧明心生感應。

他閃電般扭頭看去。

只見，遠處有兩道人身，此刻正看著自己。

寧明全身瞬間升起警兆，那兩個人是覺醒者，並且氣息都還比現在的自己要強一點！

「覺醒者？」

見寧明察覺到了自己，那兩個人同樣詫異，然後主動飛了過來。

其一是個白衣書生打扮的年輕人，皮膚很白凈，雙眼狹長，長相很是英俊。

其二則是位身著古代服飾的黑袍老者。

他們降落在了地面，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寧明悄然後撤半步。

同時，其右手放在了腰間，隨時都可以抽出骨刀。

「這個鬼真的有神智！」那個白衣書生模樣的年輕人，看著寧明的雙眼突然亮起。

他忍不住向前走來。

寧明則後退，並眼神寒洌了起來，帶有一種警告的意味。

頓時，白衣書生才反應過來，趕緊解釋，「我實在太長時間沒接觸到過新的夥伴了。激動之餘驚擾了道友你，還請恕罪。」

與此同時。

那名黑袍老者開口，「道友你不必緊張，我們和其他覺醒者不一樣，不會對你有害。我叫季墨，不知如何稱呼你？」

「我叫宋青。」

那個白衣書生也立馬說道。

「季墨？」

寧明微訝。

他之前與季家交易時，聽說過這個名字，是季元的太祖祖那一輩的季家修士。

想了想，寧明還是答道，「寧夜。」

「寧夜？」

黑袍老者和白衣書生相視一眼。

接著，二人都搖了下頭。

生前並沒聽說過這個名字，看樣子，對方大概率是後世的人。

「如果是後世的生靈的話...那他覺醒的速度不慢啊。」季墨看著寧明，心中暗想，「就是不知道此子生前是什麼身份和實力。」

接下來，在與這兩人的交談中，寧明得知，季墨與宋青二人是一個在陰間世界的小團體。

除了這兩人以外，那個小團體還有一些覺醒者。

他們都不想去東川城轉世輪迴，但也不可能離開得了陰間。於是這些年來都渾渾噩噩，沒有目標，就只有找些和自己相同的同伴。

「東川城就是轉世輪迴的地方嗎？」寧明問。

「嗯。」

白衣書生形象的宋青，很外向，此刻主動走上來，居然還想抓寧明的手。

寧明瞪眼，趕緊拉開距離。

宋青有些失望，又打開了話匣子，「寧道友，你才剛覺醒沒多久，對於北冥道主的生死道界了解應該不多，接下來和我們走吧，我統統可以告訴你。除此之外，我還有很多的話要和你說，我也還想知道你一生的故事。」

前面都還好，

最後的話讓寧明怎麼感覺有些不太對呢？

「咳。」

黑袍老者季墨乾咳了聲，解釋道，「寧道友你有所不知。在這地方，我們什麼目標都沒有，不知道活著做什麼，可以說話的同伴又只有那麼幾個，所以宋青他見到新人會有點...」

寧明也看出來了，這個書生形象的宋青，骨子裡應該是溫和的，只是眼下的言行舉止卻有點浮誇。

「不是新人，寧道友是新鬼！」宋青忽然認真地糾正。

「......」

寧明額頭浮現出黑線，很想糾正，但卻發現似乎也沒錯。

另外，他也想要知道一點關於這個世界，關於北冥道主的種種，於是便點頭答應了這兩人。

宋青頓時笑開了花。

他不由分說地拉起了寧明的手，熱情得不行，「寧道友，我有好多話想和你聊。」

寧明全身雞皮疙瘩都生了出來。

要不是實力不濟，真的一腳給對方踹得遠遠地！

自己來到諸天後就沒遇到過這樣的修士，還是個男的，這也太誇張了點。

「好了，宋青，等回去后再聊。」

季墨說著，又看向遠方，「這片天地還有一位覺醒者，我們再去看看那位。」

三人上路，前往那處地點。

不一會兒后，寧明就站在高處，向下見到了一個黑凜凜的大漢。

那人簡直像是一頭大黑熊，虎背熊腰，一身粗肉，古銅色的皮膚就和鐵皮一樣，外加一字赤黃眉，以及滿臉的絡腮鬍，尋常妖獸見了他都可能會被嚇到。

「我死了？我怎麼可能死了？不！我不甘心！！」

那個大漢正在暴怒，雙臂用力錘砸地大地，發泄一樣地戰吼。

其力量端是強橫無匹，這才剛覺醒，一拳就能將地面砸出一個又一個的巨大深坑，破壞力驚人。

寧明眼神微凝，心中暗暗忌憚。

「這種就屬於是厲鬼了。」

一旁，宋青對那個黑凜凜的大漢沒什麼眼緣，所道，「還好寧道友你不一樣。死了就死了，怎麼還和發病一樣。」

寧明可沒有說，自己不過是還沒到發病的時候罷了。

季墨忽然開口，讓那個大漢冷靜下來，並將剛才對寧明說的話重述了一遍。

轟！

大漢宛如炮彈般衝起，然後一躍而下，沖砸在了寧明幾人的身邊。

寧明眉頭微皺，不僅是因為對方的舉止，還包括對方的氣勢也有些迫人。

「我叫季墨。」「我叫宋青。」「...寧夜。」

三人紛紛自我介紹。

大漢掃了眼，最終目光停留在了寧明身上，毫不客氣道，「這傢伙的氣息怎麼這麼弱？」

還不等寧明開口，宋青就說道，「人都已經死了，還學著生前那一套？在這個世界，實力強弱完全就沒有意義好吧。」

季墨也面露不悅之色，看出這個大漢不是平易近人的性格。

也是，畢竟剛死沒多久，還保留著生前的一些銳氣。

「哼！殊不知有句話叫做，生當為人傑，死亦為鬼雄！」

突然，那個虎背熊腰的大漢冷哼一聲，說了這樣一句話。

季墨笑了笑，「這話確實。那不知道友你生前是何身份？又是怎麼死的？」

大漢立馬昂起了頭，道，「本座名為王霸，生前乃是大夏天下的一位大道十二重天的教主，不知你們可有聽說過？至於我是怎麼死的，哼，我進入蠻荒天下，結果被發現，一群大妖把我給搞死了。」

宋青神情微變。

大道十二重天...進入蠻荒天下，被一群大妖殺死的...

這樣的身份與死因確實不是一般人物，生前算得上是諸天罕見的雄主級強者。

別說，光是人家的名字就不一般，霸氣側漏啊！

「你是怎麼敢進蠻荒天下的？」季墨雖然也有些詫異，但關注點是在另一方面。

對於這點，名為王霸的大漢就沒有正面回答了。

他又斜睨了眼寧明幾人，「你們又是怎麼死的呢？」

「哈哈哈，等回去了大家再聊吧。」季墨哈哈一笑。

他作為季家的修士，無論是身份還是逼格都絕不一般，此刻要故意賣點關子。

「走吧，等回駐地了，再逐一聊各種事。大家也別在外面逗留久了，雖然冥府的鬼差都比較懶，但要是被發現了，還是得花費功夫才逃得掉。」季墨說道。

於是，四人便御空飛行，朝著天地間的某一處地點前行。

一路上。

王霸不知道是因為不能接受自己的死亡，還是因為什麼別的原因。

他一直在那裡自言自語，不停地罵道，「想想實在是可恨，我不該去靈猴山采那上面的寒霜寶果的！那群死猴子靈覺太敏銳了，居然還派出了五頭大妖來追殺我...」

「五頭？」季墨聽見后，立馬被其所說的給驚訝住了，「王霸道友，你沒有說虛假的吧？」

「你是覺得我吹牛？」王霸頓時就來了興緻，大聲道，「這還有什麼可作假的嗎？對了，我還沒有說，我當時還在蠻荒天下與一頭玄武對過幾招。」

「咳！」

這話把宋青嗆了下。

季墨也不再搭理。

他覺得對方在開始胡編亂造了。

不過，等回了駐地，其他那些傢伙聊起來更沒有邊界。上嘴唇頂天，下嘴唇立地……沒地吹了。

正在這時，宋青好奇地看向全程都不作聲的寧明，「寧兄，你生前是哪座天下的人？是何身份？又是怎麼死的呢？」

「我沒渡過劫。」

寧明本想用這五個簡短的字來總結自己。

但突然，他愣了下。

自己的禁忌道...真的失敗了嗎？

於是，寧明又沉默住了，他覺得以禁忌的特殊性來說，可能會有變數也不一定。

「怎麼了？」見寧明複雜地止住了話語，宋青愈發疑惑。

隨後他又看著寧明的側臉，在心中暗想：這應該是個有故事的男鬼！

就在這時——

王霸忽然問出一個關鍵問題，「只要我們不被冥府的鬼差給抓住，難道就能一直生活在這個世界？」

「不錯。」

季墨點頭。

王霸頓時就停下了動作，不解地問道，「奇怪，那北冥呢？他是執掌生與死的道主，就不管我們這些鬼了？」

「北冥道主...」對於這個問題，季墨沉吟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道，

「不知道。即便是在這個生死道界，他似乎也不在，已經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