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七十二章 同情

大多數財閥首府所在地的要塞，都會建設在腹地或者後方，以確保自身的安全。

以裴氏為例，他們在沒有爆發內戰之前，首府84號就設立在左右平均的中心位置，而且距離其他北荒財閥都很遠，貼靠在中原一側，既能防備其他勢力的覬覦，也能更有效的跟中原財閥進行貿易。

後來叛軍佔領了包括84號要塞在內的半數領土，直接將總部所在地設在了距離前線最遠的87號。

而裴氏的臨時首府82號，卻是裴氏剩餘領土當中，距離前線最近的一處。

裴氏此舉，無異於是表明了自己堅守到底，絕對不再後退的決心，同時也是在激勵前線士兵，擺出一副財閥與他們同在的態度。

裴氏的這種做法，顯得很悲壯，但是從某種角度上來看，同樣也是一種無奈，畢竟這隻能說明他們的底線，對於他們的反攻並無太大用處。

82號只是一個中型要塞，跟84號比起來，各方面的條件都要差了許多，這個破敗的要塞，似乎也在標誌著裴氏這曾經的一方霸主，如今已經日薄西山。

經過數日來的大雪，沙漠已經被覆蓋。

要塞裡面的煙囪噴吐著黑色的霧氣，向著天際滾滾而去。

流民區內餓殍遍野，路邊倒著無數的屍體，這些人還保持著生前的模樣，有人保持著靠在一起取暖的姿勢，有人死於睡夢當中，有人身體蜷縮，還有女人抱著自己的孩子。

寧哲已經很多年沒有看見過這種景象了，曾經的他對於這種景象早已經看的麻木，在狩獵歸來的路上遇見屍體，還會扒掉對方的衣服，去雜貨店換上一點鹽巴。

那時候的他，對於自己生活圈子之外的世界沒有任何了解和關心，對於流民而言，死人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但是在金欽環的生活經歷，還有自己革命軍的身份，讓他的心境和態度都產生了強烈的改變，如今的寧哲再度看向那些死於寒冷和飢餓的屍體，心裡完全沒有了對於生存下來產生的慶幸，而是滿心悲痛。

要塞的一個出口前方，街道被打掃的一塵不染，地上鋪著紅毯，儀仗兵身形如槍，在道路兩旁列隊，負責接洽的裴氏官員一個個腦滿腸肥，穿著名貴的皮草，因為保暖做得好，臉上還微微冒著熱氣。

即便雙方正處於戰爭狀態，但裴氏仍舊把場面弄得十分隆重，這代表著他們的態度，也在展現著他們的財力。

城門附近沒有屍體，甚至連流民都見不到。

寧哲從未像此刻一般痛恨過財閥，在他看來，這些高居廟堂，早已經跟人民分裂的傢伙，只會把體會民間疾苦掛在嘴上，不管下面亂成什麼樣，不論前線的戰事如何吃緊，他們每天享用的也都是名廚做的佳肴，喝著最優質的水源，吃著特供的水果與蔬菜。

哪怕裴氏真的有一天被叛軍全面佔領，這些傢伙也能攜帶著普通人難以想象的財富，甚至於捲走財閥財政賬面上的所有錢和博物館的古董，換一個新的地方生活，子孫幾代仍舊可以踩在普通人的頭頂。

興，百姓苦。

亡，百姓苦。

百姓苦，流民更苦。

為了維持戰爭，連要塞裡面都已經實行了計劃分配製度，要塞人都已經一再降低溫飽線的標準，流民區的貧苦程度自然可想而知。

時隔多年，寧哲再一次的看見了孟凡，但僅僅是個背影。

在82號官員的迎接下，寧哲與對方簡單的交流了幾句，而後便坐進了豪華車隊內，帶著史從校與十餘名親信消，失在了要塞那堵隔絕兩個世界的城牆當中。

「咚！」

城門落下，率領守衛部隊的軍官拿著大喇叭吼道：「所有士兵登車，撤到集鎮外紮營，等候下一步的指令！動作快！」

「當！」

軍官話音落，一塊石頭划著拋物線落在了他的頭盔上。

「嘩啦！」

槍械上膛的聲音響起一片，無數槍口對準了石頭飛來的方向。

一名士兵跑過去，很快將丟石頭的半大少年拎到了面前。

軍官看著只有十三四歲模樣的小女孩，目光陰翳：「剛剛的石頭，是你扔的？」

衣衫襤褸、骨肉如柴的流民女孩瞪著眼睛罵道：「侵略者！你們侵略了我們的家園！你們是惡魔！是畜生！」

軍官抽出手槍，上膛，瞄準了女孩的眉心。

張放見狀，把手指搭在了槍械保險上。

寧哲握住張放的手腕，輕輕搖了搖頭。

「砰！」

女孩頭顱炸裂，飛濺的血液染紅了路邊灰濛濛的積雪。

軍官甚至懶得去看那具倒在路邊的屍體，轉身擺了擺手：「撤退！」

眾人轉身，開始登車。

為了盯住叛軍這邊的護衛部隊，82號的執法隊和雇傭兵部隊也留了人在外面，剛剛裴氏的人看見了叛軍處決小女孩，但並沒有一個人阻止，也對此無動於衷。

不管對於裴氏和叛軍來說，流民都是豬狗一樣的東西，他們不是自己人，只是可以無限壓榨不知反抗的工具，死了也就死了。

寧哲在登車前，還是忍不住扭頭，看見了一眼那個已經沒了半邊腦袋，血液淌了滿地的小女孩，他不覺得可憐，只是覺得悲哀。

不管是叛軍打過來，還是裴氏打過去，流民仍舊是流民，他們的身份和階層並不會因為財閥的更迭而進行轉變，也不會被接納與認同。

但她用自己的一條命，捍衛了原本不屬於她，也跟她無關的東西，換來的只是要塞人的嘲笑和同伴們的嘲諷。

寧哲坐回車廂里，抽出一支煙，打開火柴盒卻發現空了。

胡逸涵的手從旁邊伸出，將點燃的煤油火機遞到了寧哲面前：「流民區就是這樣的，只是我們在金欽環生活了太久，忘了……」

「我沒忘。」寧哲把煙點燃，吐出了一口煙霧：「我並不同情她，也對於死個人沒什麼太多感觸，我只是越發堅定一個信念！那就是財閥只會讓這個世界變得越來越糟，如果我們革命軍不建立一個新世界出來，流民們真的就沒有其他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