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6 章 天地情懷(34)三更
天地情懷(34)
錢平的聲音都有點抖,「……在下……在下不知道從何說起……」
林雨桐就看他,「從你家那個女人說起。」
錢平不自在的動了動,這才道:「家父原本是趙縣縣衙的書吏,那一年縣裡出了一個案子,是糧倉失火案!當時查證了,乃是庫房的管事周元吉瀆職意外導致。以周元吉所犯之事,當報之於朝廷。彼是大陳新立,糧倉儲糧自來都是大事……因此,人暫時收押,只待報於知府衙門,再定奪其罪。但報上去之後,當時的知府杜微均杜大人說,朝廷用兵,急需糧草,此事當酌情辦理。若是能補齊糧草,罪責當減免。那周元吉本只是個管事,能有什麼家財?可沒過幾日,還真有人將糧倉里的糧食給補齊了。當時押運糧草的是一家義興糧行的糧商!」
林雨桐問說,「義興糧行……這周元吉乃是義興周氏族人?」
「是!正是出身義興周氏。」
義興周氏亦是世家。
林雨桐就問說,「已然是義興周氏,那緣何能將女兒送你父親做妾?」
錢平搖頭:「所以才說家父冤枉!那哪裡是周元吉的女兒,只不過是家裡養的養女罷了,本就是為了送人的。」
「那你父親當時為何不說明情況?」
錢平看林雨桐,「這事不是小事!周元吉乃是被逐出周家的棄子,可他出事之後,竟是有人來替他收拾爛攤子,為何?案子報給知府,知府不往上報。有人迅速補齊了損失,這個案子在當時便銷了!家父作為書吏,避無可避,關於案子的所有細節,都要參與。周元吉送養女,也不過是為了封住口,將這件失火案徹底給平了。這般的能量,從知府,到縣衙,無人再提此時。那麼有人告發了父親,巡查御史問案,父親又怎麼敢爭辯?怕事情往深了查,家父只能認了此事……」
這是說,這場火有蹊蹺!當時從知府到縣衙,都怕上面有人查,將失火案給隱了。
韓嗣源問說,「趙縣……是柱國公的老家趙縣?」
錢平點頭,「對!趙縣中,趙氏乃大族。」
林雨桐看錢平,「你父親去世了,沒有當事人了。那你能告訴我,那糧倉里……當年究竟有沒有糧食?你當年十三四了吧,不記得了?你住在府衙,多少去救火,救了多長時間,你該知道!」
錢平又不安的動了動,「當年,那場大火燒了整整一個晚上……後來就清理了糧倉,重新搭建了木頂子……」
林雨桐跟韓嗣源對視了一眼,心裡大致是有數了。若是一糧倉的糧食,是不可能燒一晚上就燒完的。就像是燒炕給坑洞里塞木屑一樣,這玩意細碎,中間沒空氣的間隙,所以,不會見明火,只會漚煙。一簸箕的木屑都能燒一晚上,那一大糧倉的糧食,只一晚上就燒完了?一小瓮糧食一晚上都燒不完的,怎麼可能一糧倉的糧食一把火就給燒了?那玩意會不停的冒煙,輕易不見明火才對!便是把建築燒了,裡面的糧食被引燃。那第二天搶救是來得及的!糧食是顆粒存的,撲滅了之後最多燒了外面一層,內里能保住的。所以,動輒糧倉起火,見了它的鬼去吧!
這必是因為趙縣是趙氏族人聚居地,他們人多,選擇扛稅!
韓嗣源低聲道:「聽我爹說,在開國之初,有過稅改之爭!」
林雨桐便明白了,一直以來,勛貴之家,那便是一人得道,全家成仙。而太|祖一定認為,小門小戶無地可耕,稅可以少一些。越是佔據了大量土地的人,越是得收稅。
而作為家裡出了柱石公的趙家,一方世家豪強,他們認為他們家乃是柱石功臣,憑什麼得納稅?
於是,抗稅不給!
當地的官府包庇了,或者說,這點把柄被有心人抓住了,他們『好心』的替趙家掩蓋了這樁等同於造反的罪過。
周家就是拉趙家下水的人家之一!他們先用棋子一把火少了空蕩蕩的糧倉,而後以為後輩處理爛攤子的姿態將糧食給補回來了。
還有誰家呢?還有杜家,當時的知府杜微均便是參與者之一。
林雨桐心裡有數了,催錢平,「繼續說。」
「這件事家父隱隱覺得不對,但最後只是丟了差事而已。他不想被牽連,便想著帶著家小離開趙縣。那一年……也是怪了!鬧了匪患,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土匪,在趙縣燒殺搶掠,一時間,趙縣之人四散的逃難……最後還是而今這位陛下領兵剿滅的土匪。那時候陛下也還是個少年……」
林雨桐一愣,「也就是說,趙縣而今沒多少趙家人了。」
「是!那一年之後,都四散逃了,房子呀,田地也都不要了……」錢平低聲道,「其實趙家族人在那場匪禍里喪生了六成!」
林雨桐心裡一個激靈,直接問說:「那麼你們是怎麼想的?覺得陛下剿匪不利,這才導致了趙氏一大族六成人死於土匪之手?」
錢平語氣艱難,但還是點頭,「屍橫遍野,郡主是不曾見到當日那種景象。你問我家中那婦人是誰,那是我們逃難的路上碰見的,她是趙家嫡出的娘子……與柱石公同族,不曾出五服。我們逃出來,家父家母因為逃難,風餐露宿,也染了風寒,相繼去了。當時我們無處可去,身無分文,只能投奔拙荊的母舅家。」
「她母舅家是誰家?」趙氏大族,又是嫡枝,想來主母也不是小門小戶。
錢平低聲道:「是吳興沈家!我們沒有去吳興,而是來了京城,當時她的舅舅正在京城遊學,早前有過書信來往,她是知道的。於是,我們便來了!將此事告知了沈家舅舅,結果舅舅說,這事有兩種可能,其一,真的是匪禍;其二,陛下救援是假,借刀殺人清除柱國公勢力是真;其三,是柱國公府覺得族人是拖累,他們怕被牽連,乾脆就以此法解決後患。」他說著就頓了一下,「我們認為,是匪禍的可能不大!土匪要女人也要孩子,可趙縣的土匪不要女人,也不好孩子,對錢財也不屑一顧……他們的目的就是殺人!所以,我們認為,后兩種的可能更大一些。」
林雨桐搖頭,文昭帝不是那樣的人,太|祖更不是那樣的人。但是,趙敬未必不是這樣的!趙敬可能知道老家抗稅的事了,他不想被拖累!便是再隱藏,那趙家那麼多人交稅沒交稅,這個難打聽嗎?不難打聽。那麼多人,也不可能是鐵板一塊,於是,他只能將這些殺的怕了,四散的跑了,才能保柱國公府不被牽連!於是,就鬧了一出匪禍!
而從縣衙到知府這些背後算計的人,正好藉此抓住了趙敬的把柄。這才是趙敬不得不上這條賊船的原因。
錢平就說,「不知道仇人是誰,但是陛下也好,是趙家也好,有差別嗎?趙家有長公主,誰能將他們怎麼樣?幸而沈家舅父扶持,這才有了一個書肆得以過活。幾年前,舅父只說叫幫著傳遞一些消息,他們想看看趙家到底是忠還是奸……因此,我們只是偶爾幫著傳遞消息……」
「哪裡的消息?」
「趙家的,宮裡的,京城裡一些府衙的……」
「人都認識嗎?」
錢平皺眉,「認識……認識……」
韓嗣源拿起了筆,記錄了一份名單。
林雨桐問說,「內容知道嗎?」
錢平搖頭,「他們用密語,我不懂。」
「與沈家聯繫的,也不是你!」
對!是趙氏聯繫的。
林雨桐起身,今晚上問到這裡就行了,她率先往出走,韓嗣源跟在身後。他肯定是住監獄這邊的,但她得回了。
一出去,陳六就在外面等著。四爺帶著城防營的一隊人馬也在附近,見桐桐出來了,四爺就直接過來上了馬車。
桐桐跟陳六說,「送我進宮。」
這麼晚了?
「嗯!」
然後四爺陪桐桐往宮裡去了,在外面,夜裡靜悄悄的,兩人都沒有說話。桐桐在車上深沉的很,抓著四爺左手上多出來的那根指頭這麼扒拉那麼扒拉,無意識的玩了一路。
進了宮了,身邊除了近身伺候的再沒什麼人了,桐桐不等四爺開口說其他的,就先說今晚上的事,「……這些人可恨的很!為了挑撥柱國公和太-祖的關係,無所不用其極!」
四爺心裡笑,裝的那麼嚴肅,他也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就說了,「……這杜微均人在京城,而今在戶部任侍郎……今兒才聽說,有個堪配君山茶的如金如玉的女郎,就是他家的……」
林雨桐:「…………」
四爺輕聲細語的,繼續道,「你知道蕭貴妃娘家嫂嫂姓沈么?你肯定知道,今兒不是你誇蕭九娘如毛尖之品?」
林雨桐:「…………」
「還有這個義興周氏,高貴妃的妹妹似乎有一個嫁於周家,這周家又請高貴妃做媒,嫁了一女去崔家,崔十八的一個嫂嫂姓周……年初完婚的!」四爺掰著指頭給她算這裡面的關係,「只是那盧家到底與高貴妃怎麼扯上的關係,我還沒打聽清楚。想來,那盧七郎便是再貌美,想傳到宮裡,怕也不容易。五公主便是覺得他長的好,可也得有機會見他,你說呢?」他說著,還一臉擔心的看桐桐,「你說,你前腳把人家給誇的,如珠如玉的,回頭帶著兵,圍了人家的府邸……是不是有點不太好?」仟韆仦哾
林雨桐:「………………」為什麼覺得四爺冷嘲熱諷擠兌人的架勢,有點眼熟呢?
她激靈一下子,渾身都冒雞皮疙瘩:自己像他的時候不奇怪,可他一像自己,為嘛心裡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