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五章 楊公子的風光
蘇熙貴跟楊維聰密謀許久。
送走楊維聰時,蘇熙貴甚至還送了一份「禮物」,乃是一個盛滿銀子的小木匣。
等楊維聰乘坐馬車離開后,蘇熙貴從二樓往下看了看,朱浩出現在他身後。
「小當家。」
蘇熙貴沖著朱浩恭敬行禮。
朱浩微笑點頭。
蘇熙貴道:「小當家,您看楊主事會落進圈套么?讓他請奏陛下,限制勛貴兼并土地,以順天府和錦衣衛監督變賣皇莊土地,防止勛貴暗中生事……就怕他有所警覺。」
蘇熙貴來見楊維聰的目的,明面上是買地。
而且是大批量進購,誠意十足,還給了一百兩銀子的賄賂。
但實際上就是朱浩專門為其挖的坑,讓楊維聰以個人名義上奏,請求皇帝派人恐嚇張家兄弟等勛貴,不允許其對朝廷售賣皇莊土地之事橫加干涉。
朱浩笑道:「你提的建議合情合理,又讓他見到實實在在的好處,況且此時他正無計可施,病急亂投醫之下,遇到你這樣的大主顧,能不有所表示?」
蘇熙貴想了想,點頭道:「那倒是。聽說他剛從楊閣老府上出來……難道不怕他折返回去,跟楊閣老或是楊家公子把事情給挑明?會不會……壞了小當家大事?」
朱浩搖頭:「他說或不說,只要他表現出如此意思,就會讓人覺得他是陛下一派。我們不過是打了一個信息差罷了。」
「何為信息差?」
蘇熙貴大惑不解。
「信息差就是……其已被懷疑,本人對此卻並不知情。」
朱浩看著楊維聰遠去的馬車,微笑著解釋,「但凡知道現在楊閣老父子對他已產生懷疑,他就會琢磨如此作為是否會令人發生誤解,但現在的他既不知情,又急於要立功重返翰林院,所以他……有捷徑為何不走呢?」
「高明,高明,鄙人佩服。」
蘇熙貴一臉恭維。
「謬讚了!」
朱浩擺擺手,隨即道:「我先回去了。」
蘇熙貴道:「小當家的,若是他真把旨意請下來,那時我是否真的要買地?」
「當然要買,六兩銀子一畝的熟田,買個上千畝回來,留著以後出手它不香嗎?回頭若是有陛下器重的能臣,蘇東主送過去……也算是不錯的禮物。」朱浩道。
蘇熙貴笑道:「那乾脆直接送小當家得了。」
朱浩搖頭:「別,我可不會為了這幾百畝地動心,此舉就是讓楊維聰立功,好讓陛下有理由賞賜,讓他在萬劫不復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呵呵。」
蘇熙貴滿臉堆笑,心裡卻掀起了波瀾,不由琢磨開了,這楊維聰到底是扒了朱家的祖墳,還是搶了這小子的心上人?何以要落得如此田地?
……
……
楊維聰在跟蘇熙貴商議后,回去後果然寫了一份奏疏,在沒有知會楊慎的情況下,直接上報。
然後第二天,這份奏疏便出現在朱浩面前。
朱浩代天子硃批。
「你還有心思笑?」
唐寅在旁看著樂得不行的朱浩,板著臉瞪過去。
奏疏是唐寅在旁挑出來的,現在唐寅屬於「新內閣」一員,平時的事情就是幫忙甄選奏疏,重要的給朱浩,不重要的給張佐。
三人形成了一個小型圓桌會議,全權負責奏疏的批閱。
張佐聞言看過來,好奇地問道:「何事?」
朱浩把楊維聰的上奏交給張佐。
張佐看了后莫名其妙:「這位楊翰林可真是頭鐵,如此豈非讓人覺得,他一心幫陛下做事?還有沒有一點楊首輔門人的立場?」
唐寅扁扁嘴,道:「張公公,難道你看不出來,此人乃是被朱浩算計?」
「嘿……」
張佐尷尬一笑。
唐寅又望著朱浩道:「你可真是藝高人膽大,為了坑一個楊維聰,無所不用其極,他跟你到底有何深仇大恨?」
朱浩翹著二郎腿,琢磨了一下道:「怎麼說呢,沒大的仇恨,但同行是冤家嘛。」
張佐道:「只怕他的提議,內閣那邊不會同意吧?」
朱浩順手將內閣擬定的票擬遞給張佐,張佐看完后非常驚訝:「內閣……居然同意了?」
朱浩點頭:「楊維聰奏請的,一來是限制朝中勛貴再度兼并土地,並以錦衣衛限制勛貴幹涉皇莊田地售賣之事,這都符合大明利益,難道內閣會票擬說再行商榷?楊維聰在此事上……沒做錯啊。」
「事情倒是沒做錯,但他立場錯了。」唐寅搖頭道。
朱浩笑嘻嘻望過去:「所以說還是唐先生了解我,我要的就是他跟楊閣老產生分歧,此人本來可以作為楊家長公子的左膀右臂,但經此一事後,他以後是否會被楊家父子待見都另說,想解釋清楚可難了。」
張佐拍拍手笑道:「真是精彩,看朱先生算計人,也是一種莫大的享受。」
唐寅道:「別贊他,他一肚子壞水,別回頭把這些鬼點子用在你我身上就好。」
「啊?」
張佐一聽臉色陡變,果然有點嚇著了。
萬一跟朱浩起了衝突,跟人家玩腦子,完全不是對手啊!
朱浩沒好氣地道:「唐先生真會拿我開涮,我只會算計敵人,對身邊人幾時如此處心積慮過?咱還是趕緊處置奏疏,可不能再過半夜了……唐先生了無倦意,張公公還想早些回宮休息呢。」
唐寅打量朱浩一眼,目光促狹,好似在說,你小子當初並不是沒有算計張佐的時候,我對你那些作為可都銘記於心呢!
現在說什麼對自己人不會處心積慮?
連我都在你算計里!
再想想,自己就算被朱浩算計,也沒吃過虧,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
……
內閣票擬同意楊維聰的主張,朱浩不過是順理成章,以朱四筆跡照內閣的票擬直接給謄錄上去。
給人一種皇帝非常重視此事,特地親自批閱的假象。
第二天朝會,因為這件事本身不大,朱四沒有拿到朝堂上說,楊廷和雖然心裡有氣,也沒有當眾提及。
正如朱浩說的那般,楊維聰的上奏合情合理,本來大趨勢就是遏制京師周邊地區皇親國戚的土地兼并行為,該上奏只是為了方便賣地,賣地的錢還是收到戶部……楊廷和明明覺得楊維聰背叛了自己的陣營,卻無計可施。
楊維聰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無形中已經站在了楊廷和敵人的立場上。
為此他還沾沾自喜。
得到皇帝的批複,等於是獲得了蘇熙貴口中的「定心丸」,如此可以正大光明把更多的土地賣給商賈。
更可甚者,此事得到批複后,皇帝特意下旨錦衣衛,讓行指揮使事的朱宸給楊維聰配備錦衣衛的護衛人馬,監督賣地之事,同時防備張家兄弟真的亂來,到時候讓錦衣衛出手,足以把壽寧侯和建昌侯兩家的惡奴給嚇退。
換做是順天府或是五城兵馬司的人,怕是張家兄弟不怵,只有代表皇帝威嚴的錦衣衛出面,才能限制張家兄弟前去搗亂。
派去的人,正是錦衣衛千戶陸松。
「楊主事,卑職得上命,未來這段時間,協同打理皇莊之事,請楊主事多多提點。」陸松帶著人手去見楊維聰,語氣非常客氣。
楊維聰心中很得意。
上來就給派個錦衣衛千戶協助自己,這是何等風光?
這下看我賣地,還有誰敢說三道四,連一向無法無天的張家兄弟也要有所收斂吧?
楊維聰道:「陸千戶的威名,在下早就有所耳聞。聽聞陸千戶在安陸平定盜寇時,身先士卒,立下赫赫戰功。」
楊維聰為了跟陸松湊近乎,特地去了解了一下陸松的過往事迹。
陸松急忙抱拳行禮:「不敢當。卑職擔心的是,萬一壽寧侯和建昌侯真的派人來搗亂……」
楊維聰得意地道:「無須擔心,只要把田地及時變賣出去,壽寧侯和建昌侯再做什麼便與我等無關,眼下只是要讓那些商賈安心來買地。」
這心機……
只是賣地的時候給人撐腰,卻不負責「售後」。
陸松聽了心生厭惡。
你這不是坑人嗎?
賣的時候說得好好的,朝廷會維護你們的利益,等賣出去之後就貨物一經售出概不負責了?
「不知現去何處?」陸松問詢。
楊維聰道:「前去會見徽商在京師的代表,與其商議地價,再就是把地契什麼備好,讓其來挑選。」
……
……
楊維聰進出都有錦衣衛跟隨。
前呼後擁。
這架勢,很難不讓人相信他已投靠新皇,儼然已成新皇得力幹將,走到哪兒都給人一種飛黃騰達不可一世的感覺。
翰林院中。
楊慎單獨把朱浩叫到修撰房一旁的花廳內,商議有關皇莊售賣之事。
「……楊兄,不是說達甫兄最近已出任戶部主事,全權負責皇莊事?為何還要……找在下談及?」
朱浩滿臉驚詫,一副我不知情、我只不過是個旁觀路人的神情。
「不提他!」
楊慎聽朱浩提到楊維聰,臉上滿是不悅。
有種被親近之人背叛,眼瞎沒把無恥小人本質看透的厭惡。
「你便說說,你對此有何見地?」
朱浩琢磨了一下,搖頭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皇莊涉及田地太多,年代久遠情形複雜,以我這般初入朝堂的年輕士子,所知甚少,也難以為朝廷出謀獻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