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陷阱
兩人身化流光,朝鸞落城邊緣地帶飛去。
「因為身份多有不便,所以貧道把歌女、孩子養在外面,也正是因此,那孩子少了與人交流的經驗,不通人情世故,所以才更加讓人放心不下。」
周甲點頭表示理解。
兩人飛行速度驚人,說話間,就已跨過雲海、飛至一片密林上空,千機子伸手朝下一指:
「到了!」
流光當空一折,落在林間一處僻靜庭院內。
院里別無他人,僅有一位貌美女子正在竹亭下教導一個十歲出頭的少年讀書、認字。
「苦兒!」
千機子招手,兩人聞聲轉身。
見到來人,少年的面上當即浮現喜色,歡呼一聲朝著千機子奔了過來。
「爹爹!」
「哎!」
千機子笑臉相迎,很難相信,這等寵溺般的笑意會出現在一位活了大幾百歲的白銀身上。
貌美女子則態度恭謹,朝著周甲遙遙屈身一禮,側臉半遮面頰,一副大家閨秀做派。
「周兄。」
千機子鬆開少年,引到周甲面前:
「就是他。」
「嗯……」周甲審視少年,緩緩點頭:
「根骨清奇,底蘊深厚,看來道兄很是用心啊。」
「是。」
千機子輕嘆:
「老來得子,兒女們承歡膝下,誰人不想?他們母子倆,應該是貧道最後的心結了。」
「嗯。」
周甲面露沉吟,掃眼周遭后,大手一伸,閃爍著絲絲電光的雷斧神杖已然出現在掌中。
「周兄。」千機子面色一變:
「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周甲微微後退一步,眼帶凝重:
「就是……,感覺有些不對勁。」
這裡算不上荒山野嶺,卻也絕對是人跡罕至,婦人、少年看似正常,千機子也是一臉溺愛。
但不知為何,一切正常的情況下讓他心生警兆。
危險!
天啟星不知何時,開始綻放靈光,緩慢旋轉。
「道兄。」
目視千機子,察覺到周圍的氣氛越來越不對,周甲的面色越發陰沉:
「這是怎麼回事?」
「唔……」千機子眼神變換,見他神情凝重,突然垂首輕嘆:
「道兄好敏銳的感知。」
「既如此,」
「出來吧!」
「嗡……」
他話音剛落,一團朦朧清光就已籠罩偌大庭院,上空高懸的烈日也化作一面古樸銅鏡。
笑意盈盈的少年、氣質端坐的美婦緩緩轉首,面上皮肉剝離,露出下面扭曲的腐肉。
明明應該散發惡臭氣味的腐肉,竟是隱有暗金色澤。
「元磁陰陽鏡!」
周甲目視上方,表情陰沉,又看向少年、婦人,咬牙道:
「金甲屍!」
墟界的屍體,經由血月映照,會異化為行屍,隨著時間的推移、屍氣的積累,行屍漸漸化作殭屍、銅屍……
而金甲屍,則是堪比白銀強者的存在。
它們飛天遁地,肉身堅不可摧,無懼源術秘法,其中的頂尖存在甚至可以生撕七階白銀。
當然。
這等存在少之又少,不可能聽從千機子的吩咐,面前的兩具金甲屍最多有四階白銀的實力。
反倒是上方的元磁陰陽鏡,代表的人物更加危險。
「啪啪……」
清脆的掌聲響起,不遠處空氣晃動,一道人影悄然浮現,輕擊雙掌、眼帶讚歎看來:
「不愧是周兄,誠於大道,竟能一眼就察覺到異樣,佩服佩服!」
「石鼎!」目視來人,周甲雙眼收縮:
「果然是你,你竟然還敢出現在鸞落城附近!」
「石某對別的地方不熟,唯有這邊有些老朋友,也就只能在這附近廝混了。」石鼎人如其名,身形如山石、氣息似銅鼎,一步步踏來好似山巒平移,讓人不由自主呼吸急促:
「更何況……」
「現如今科莫已去,賈黯守在城內,偌大鸞落城又有幾人能讓石某避讓?就憑那個新來的小丫頭?」
他咧嘴一笑,身上氣息湧現。
五階!
且絕非初入五階的境界。
那種黑壓壓無窮無盡的氣息,放眼鸞落城,能夠壓制的怕也不過五指之數,他確實有資格口出狂言。
短短數年,他的修為竟然增加那麼多?
「所以……」
周甲沉聲開口:
「當年千機子從你手中逃走,是你故意的?此番把我引來,莫非道兄也想走姓石的老路。」
后一句,則是看向千機子。
「哎!」
千機子聞言輕嘆,面色複雜:
「周兄猜的沒錯,當年若非石兄手下留情,貧道絕難逃命,而且……,我也不想死。」
「你不想死,就要害我?」周甲怒道:
「道兄,你別忘了石家的下場,因為石鼎,石家上上下下數百口可是被殺的一乾二淨!」
「是啊,我當然知道。」千機子開口,神情輕鬆:
「所以這幾年我已經把石家真正重要的後人暗中送走,至於剩下的,死了也無所謂。」
周甲一滯。
對方為了今天還真是煞費苦心。
先是以重傷讓人鬆懈,更拿出自己多年的積累廣結善緣,讓人以為他在處理自己的身後事。
實則,暗中送走血脈後人,設下陷阱請君入甕。
為了計劃完美。
千機子甚至裝病裝了三年多,三年多來老老實實,把巡查使科莫都給熬走,才真正開始動手。
選的人,還是孤家寡人、獨來獨往的周甲,甚至帶來了兩頭金甲屍和一位五階白銀。
就連此地庭院,都設有陣法,成絕殺之局。
計劃簡直萬無一失。
就等動手!
「周兄!」
石鼎上前一步,道:
「你能在修行之法絕跡之地修至現今的境界,天賦、努力可見一般,難道甘心壽元耗盡?」
「這些年,你閉關苦修,修為又有什麼增進?」
「看著苦苦修行的同道一一耗盡壽元而死,那些實力不如我等的長生種、傳奇種卻能千萬年不朽,你難道甘心?」
「來吧!」
他雙手伸展,面泛真誠:
「萬物終結寂滅,唯黑暗不朽,周兄何不與我等一般,投身黑暗,獲得母皇厚賜以得永恆。」
千機子皺了皺眉,面泛不虞,卻也沒說什麼。
周甲是他挑選的祭品,以此來換取黑暗母皇的恩賜,增加修為延續壽數,可沒想過要拉著對方一起投身黑暗。
不過。
石鼎既然已經開口,他也不敢拒絕。
「抱歉。」
周甲抿了抿嘴,道:
「石兄好意心領了,不過周某沒興趣信奉黑暗母皇。」
「……」
石鼎動作一頓,面泛遺憾:
「那可真是可惜。」
「沒什麼。」周甲淡笑:
「周某現在過的也挺好,倒是兩位,未必能夠如願。」
「嗯?」石鼎挑眉:
「怎麼,周兄難道以為自己還能逃得出去?」
「逃?」周甲搖頭:
「周某為何要逃?」
「不逃?」石鼎眯眼,心中下意識泛起古怪:
「久聞周兄實力了得,不過你要是認為只憑一己之力,就能對付我等,就太過天真了。」
千機子更是面泛冷笑,佝僂的身體緩緩挺直,身上奄奄一息的氣息也顯露出狂暴之意。
「有石兄在,周某自非對手。」周甲點了點頭,道:
「好在,周某並不是一個人來的。」
「嗯?」
「什麼?」
千機子、石鼎聞言一愣,兩頭金甲屍也瞬間繃緊身體,背部微躬,口鼻冒出濃郁白煙。
「周兄!」
突然,一個聲音從庭院外傳來:
「看來你的猜測是對的,千機子果然有問題!」
音落。
一男一女並肩出現。
更有一火紅、一赤白兩柄飛劍嬌夭而起,見過交錯縱橫,把此地庭院給牢牢困在其中。
「莫山京!」
千機子面色一沉:
「你們夫婦也來了!」
「不止。」一個清脆之聲響起:
「石鼎!千機子!」
「你們身為天淵盟白銀,受盟內功法,數百年來得無數資助,竟選擇叛逃,還殺死同道,罪無可赦!」
「雲海棠!」
「新任巡查使!」
千機子、石鼎的面色再次一變。
「哈哈……」
石鼎突然放聲朗笑:
「好一個周甲,好一個新任巡查使,千機子你這老東西果真靠不住,什麼事都要壞在你頭上。」
「不過!」
他雙眼一縮:
「你們以為這樣就能拿下石某,不過是痴心妄想!」
莫氏夫婦、雲海棠實力不弱,但都是三品白銀,就算有秘法也強不了哪去,關鍵是這裡距離鸞落城太近。
一旦動手,定然會引來其他高手。
千機子的計劃已然不成,逃命應該還沒問題,甚至加把力,還能把困在庭院里的周甲殺死。
周甲!
想到此人,一股難以遏制的殺意就從兩人的心頭浮現。
「是嗎?」
虛空中,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響起:
「如果再加上我哪?」
雲層洞開,一個如高大骷髏的身影從上方緩緩飄落,金銀交錯的靈光壓向整個庭院。
「科莫!」
目視來人,石鼎面色大變:
「你沒走?」
千機子更是面色煞白,眼中滿布絕望。
前一任巡查使科莫有著五階白銀的修為,實力更是恐怖,因殺伐果斷,在鸞落城的威望比賈黯還高。
他,
竟然出現在這裡!
「我如果沒走,你又豈會露面?」科莫冷笑:
「可惜,若不能徹底除掉你,我又豈會甘心離開?」
他確實走了。
但在得到雲海棠的消息后,立馬趕了回來,倒不是真的責任心夠強,而是想分潤功勞。
況且,他確實恨極了石鼎,對方可是差點讓他回不來淵城。
「前輩。」
雲海棠低聲開口:
「周兄還陷在陣法里,先把他救出來。」
「嗯。」
科莫面色不變,屈指一彈,虛空中一團混黃之氣凝結,化作一塊巨大的山石轟然落下。
源術——喚石法!
這是一門極其普通的源術,但經由科莫之手,召喚的山石堪比小山,下壓之力更是驚人。
「動手!」
下方,石鼎也大吼出聲。
懸在半空的元磁陰陽鏡照射兩道靈光。
一道把周甲籠罩,一道轟向山石,元磁之力爆發,小山般的山石當即炸成無數碎塊。
庭院內。
兩頭金甲屍低聲怒吼,腳下地面轟然炸開,人影瞬間消失不見,朝周甲所在撲了過去。
「嗷!」
聲音還未傳出,碰撞就已出現。
元磁陰陽鏡罩落的靈光,讓周甲欲要移動的身形猛然一滯,不得不直面兩頭金甲屍的圍攻。
「定!」
天音!
言出法隨。
虛空一滯,衝來的金甲屍微微一頓,不過恐怖的力量轉瞬轟破禁錮,逼至周甲面前。
但下一瞬。
一股強悍的衝擊波橫掃而來。
百戰天羅!
周甲手持雷斧神杖,輕輕一頓地面,無數道內蘊雷霆之力的罡勁四下橫掃,把來襲的金甲屍生生逼退。
「噗!」
就在這時,一截青竹貫入罡勁之中。
周甲面色一變。
「轟!」
青竹爆開,好似粘稠液體般的岩漿狂卷,灰塵化作蘑菇雲在高空舒捲,垂下道道煙絮。
偌大庭院,瞬間焚燒殆盡,泥土也被高溫化作琉璃。
雷火竹!
千機子的看家把戲。
百戰天羅的防禦毫無破綻,可無視來自任何方向的攻擊,卻也因太過完善而攤薄防禦。
雷火竹以點破面,周甲也無計可施。
「唰!」
「唰唰!」
金甲屍不通源術、不動武技,只是單純肉身強悍,就可與白銀比肩,可想它們的肉身有多強。
力量,又該有多大?
狂卷的岩漿被它們無視,距離爆發推舉著身體沖向爆炸核心,鋒利的手爪當空交錯。
「噗哧……」
「遭!」
「周兄小心!」
庭院外圍。
莫氏夫婦、雲海棠剛剛轟碎此地陣法,就見到周甲的身影被金甲屍切碎,面色不由大變。
「哈哈……」反倒是千機子,面泛狂喜,從懷中拿出一枚形如眼珠的怪石,高高舉起:
「黑暗母皇,虔誠的信徒在此……」
「住口!」正在上空與科莫對峙的石鼎突然怒吼:
「停下血祭,他還沒死,那是分身術!」
「嗯?」
千機子面色一變,背後嘩啦啦冒出無數青竹,好似章魚的觸手朝著身後某處瘋狂舞動。
一道人影,憑空浮現。
人影手持法杖,朝前輕輕一點,同時口吐真言:
「雷!」
法杖頂端,雷光匯聚,隨即朝前爆開。
「轟!」
狂暴的雷霆,瞬即席捲前方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