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只緣身在歷史中

「我覺得林哥能夠帶隊拿到中超冠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他還在踢球時，就展現出了很好的教練天賦……反正我聽說他帶隊奪冠之後，我不是很驚訝……高興？當然高興了，我很高興能夠在世俱杯中碰見林哥……我也很久沒見到他了，上次見他好像還是……」

鏡頭前的胡萊抬眼四十五度角望天，停頓了大約兩秒鐘之後，重新低頭看向攝像機鏡頭，表情認真地對一排話筒說道：

「還是上次。」

攝像機鏡頭抖了一下。

「攝像機竟然是手持的，我還以為是放在三腳架上的呢……」於代松看著這個新聞畫面，忍不住吐槽道。

餐廳里正洋溢著歡樂的氣氛，大家都是被胡萊剛才的回答給逗樂的。

劉硯和王子健這對昔日國奧隊的隊友，也湊在一起低聲吐槽：「操！估計也只有胡萊這小子敢調侃林哥了……」

同樣在餐廳里用餐的秦林也在笑。

他一邊笑一邊搖頭。

然後身邊的助理教練問他：「你們上次見到底是啥時候？」

秦林也抬頭想了想，然後說：

「上次。」

「……」一桌子教練都很無語——怎麼？胡萊這特殊氣質還能隔著電視屏幕傳染的？以前也沒見秦林這樣啊……

見大家都這樣，秦林哈哈大笑起來：「開玩笑的。上次見他好像還是世界盃之前……哦，嚴格來說還是世界盃預選賽的時候，2025年。當時他從英國回東川，然後國家隊和澳大利亞有十二強賽，他就提前幾天來錦城，一方面是看望趙指導他們，一方面也跟著閃星一起訓練，保持狀態。當時請他們幾個小傢伙來我家裡吃了頓飯……」

隨著講述，秦林的目光逐漸深邃，似乎整個人都陷入了當時的記憶中。

直到他講述完畢，眼神才逐漸恢復清明。

「……那之後好像就沒再碰面了。」

「四年了啊？」

「是啊，四年了。說短不短，說長不長的，剛剛好一個世界盃周期。」秦林點頭道。

四年時間其實很短暫，不過就是兩屆世界盃中間所間隔的時間而已。

但四年時間又很長，因為這四年裡發生了很多事情，大家都有了很大的改變。

他從一個安東閃星的普通教練，變成了如今率領華南虎重新問鼎中超的「冠軍教頭」。

胡萊的變化更大，從一個剛剛出國留洋的「全村希望」，變成能夠和梅利、卡邦卡這原來年輕一代球員佼佼者相抗衡的頂級球星。

中國足球更是在這四年時間裡經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越來越多的球員走出國門，並且在各自俱樂部中逐漸挑起大梁，成為了歐洲足壇一股讓人不敢忽視的「中國力量」。

和他們所在的國家一樣，影響力飛速提升。

看見現在中國足球的進步和成果，讓秦林這個經歷了中國足球至暗時刻的「老人」，總感覺像是在做夢。

他以前總是堅信只要大家都努力，總能看到中國足球屹立於世界民族之林的那一天。

為此他還曾被不少人調侃為「樂天派」。

但就算樂天如他，也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

有人說，這是因為中國足球從2015年開始堅持推進深化改革，才終於迎來了「黃金一代」。

但秦林每次聽到別人這麼講的時候，都總是會忍不住想起2022年7月3日的那一天。

他和胡萊，還有另外一名剛剛轉會安東閃星的新援坐在檯子上，接受安東本地媒體的採訪。

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胡萊是誰，甚至在此之前都沒聽過這個人的名字。

直到對方在新聞發布會上抖機靈說他是看自己踢球長大的……

秦林才總算第一次認識了胡萊，並且在心裡給這小子貼了個「油嘴滑舌」的標籤。

雖然當著媒體記者的面，秦林配合了胡萊的表現，心裡對胡萊的印象卻算不上好。

只是沒想到在球隊訓練中，胡萊的態度和那個機靈勁兒，讓秦林對他的看法又改善了。

訓練是真的很努力很認真，很能吃苦。

不像有些同齡人，偷奸耍滑的，稍微苦點累點就怨聲載道。從訓練態度上來說，胡萊確實很是符合秦林這個「老派球員」的審美。

機伶則是他在球場上總是能夠找到別人找不到的空當和機會。

這下秦林大致知道俱樂部為什麼要簽下這個年輕人了。

但秦林也還是不覺得胡萊能夠取得多大的成就。

直到……

後來的故事不用再說，胡萊用他一個接一個停不下來的進球征服了所有人，自然也包括秦林。

現在回想自己和胡萊的初見，秦林都覺得好笑。

那個時候，包括自己在內，所有人恐怕都沒想到那個油腔滑調的小孩子，竟然會成為這個國家足球的英雄……

英雄啊，多麼了不起的稱號。

但當時，他真的更像是一個……「關係戶」。

誰能想到他在日後所帶起的熱潮有多大，又鼓舞了多少人，堅定了多少人的信念……

現如今已經燒遍整個中國足壇的熊熊大火，最開始的時候真的就只是一顆微不足道的小火星。

在漆黑的黑暗中，是那麼的不起眼，根本沒有人注意到。

當歷史發生的時候，人們往往渾然不覺，因為自己就在歷史中。

只有回過頭去總結，才發現那曾經普通的時刻，是多麼的……與眾不同。

秦林不再談論和胡萊的話題，他只是低頭吃自己的飯，而同桌的教練中有人依然扭頭看著電視機屏幕，繼續收看馬德裏海盜全隊抵達嶺南市的新聞報道。

※※※

「……今天早晨，歐洲冠軍聯賽冠軍球隊馬德裏海盜全隊乘坐飛機，降落在嶺南雲山國際機場……他們是在剛剛結束和因蘇佈雷的歐冠最後一場小組賽后，從義大利米蘭直接登機飛到中國的……每一個出現在鏡頭中的馬德裏海盜球員都難掩自己臉上的疲憊，他們在機場受到了現場球迷的熱烈歡迎，胡萊自然是最受歡迎的那一個……

「儘管很疲憊，胡萊依然在機場接受了我們記者的採訪，他表示自己對嶺南有著非常深厚的感情，因為這裡嚴格意義上來說，是他足球生涯第一個全國性冠軍的誕生地……」

胡萊原音：

「……我的第一個全國冠軍是在這裡拿的嘛……就是那個高中的全國大賽冠軍。那是我第一次拿到全國冠軍。還有啊，我青年隊也是海神的，我還在這裡生活了一年呢。對嶺南，我很熟悉，也很喜歡……」

「嗐。」拿著手機的謝蘭看到這裡，忍不住說道，「我還以為他又要說謝謝那個孫子導呢……」

「沒必要，他現在還提那個人，反而是抬舉了對方。」胡立新說道。

「你看現在誰還記得那個人？早都銷聲匿跡了吧？我就記得上次看見他名字的時候，好像是一個高鐵佔座的新聞，他是佔座的那個人……後來就再也沒有看到過了，不管是足球新聞還是社會新聞。就這樣被大家忘了也挺好的。」

胡立新剛剛說完，他手中的手機震動起來，來了消息提醒他所乘坐的飛機已經開始登機。

於是他起身拉起行李箱，同時對妻子說道：「走吧，去登機口。」

「登機了？」謝蘭新聞還沒看完，還有些依依不捨。

「嗯，開始登機了。」

「才剛開始登機？不用著急吧？不是有電瓶車送去登機口嗎？」謝蘭還賴在沙發上不想走。

「別老想著坐車，走走路，多鍛煉鍛煉身體，對你身體好。」

說完胡立新拉著行李箱走在前面。

謝蘭也只好背上自己的雙肩包，一邊看手機，一邊跟在後面。

兩個人從頭等艙候機室里走出來，向著登機口走去。

他們要從錦城飛嶺南，去那裡現場觀看馬德裏海盜和嶺南華南虎的世俱杯半決賽，給自己的兒子加油。

而在機場的候機大廳中，那些處處可見的屏幕上，也有不少正在播放足球新聞：

「……在今年已經結束的比賽中，胡萊總共打進了九十八個進球，距離進球數破百僅差兩球。而在今年還剩下三場比賽的情況下，以胡萊目前的狀態他創造一個讓人瞠目結舌的紀錄，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唯一的懸念就只剩下他究竟會在哪場比賽中破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