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落雪有痕
經大家商量,最後把銀兩分成二份。一份用於買一小院,讓爺孫倆有個固定的居所。一份用於他倆開支,爺孫倆忙跪地謝恩,但是堅持不收房子,只說替我管理。若是以後只剩孫女,請我代為照料。他們必定很難理解,一個萍水相逢的人如此熱心。又企知鄉音對我的意義,如同找到親人。
江子俊也是熱心之人,包了餘下任務。日頭西斜,十三忙拉我出門。小芳兒不舍地拉著我的手,哽咽道:「姐姐,你何時再來?」
我眼圈微熱,抱了抱她,輕輕地拍著她的背道:「芳兒,姐姐一得空就來看你,只是姐姐最近要出門一趟,需要很多時日。」
小丫頭回頭抱著祖父痛哭,瘦小的身子隨著哭聲而一陣陣微顫,惹得我也淚水浸濕了眼眶,忙轉身拭了拭。
江子俊送至門口,笑道:「兩位慢走,江某隨時恭候兩位再來!」
十三快速抬手回禮,也不管什麼規矩,緊拉著我就走,我只得轉身朝他揮手道別。
上了馬車后,十三低頭沉默不語,似有不快,我也靜坐一旁。他突地抬頭,眉頭微皺道:「再不可如此!」
我不解地正色道:「十三爺,容月哪兒不妥了?」
十三漆黑的眸子里,似有不舍,滿是擔憂,好似有誰把我從他身邊奪走。重重嘆了口氣道:「你誤會了,我希望你只是我的化兒!」
我的臉微微泛紅,心想這個小子佔有慾還挺強,不會想與我搞姐弟戀吧?車裡的氣氛立曖昧起來,從來當十三是小孩,沒曾想他也早熟至此。為打破局面,我笑道:「十三爺,你放心了,容月做事向來有分寸的。」
十三斜了我一眼,呶呶嘴,尖聲道:「就你?狐假虎威,盡做些有失身份的事,也叫有分寸?爺倒是從沒有看過,唱曲之人像你透著自信和傲氣的,你這人越來越神秘了。」
我裝傻樂呵呵地一笑,與他閑扯起來。馬車緩緩停下,掀開車簾一看,天已漆黑,四阿哥府上已宮燈高懸。現代的雍和宮不在旅遊線內,也沒機會遊玩。今天雖然有機會,可身份突變,畢競是奴婢也不可隨心所欲,所以跟在十三後面,低頭往裡走。
屋宇氣派,園中假山疊石,不失皇家的氣派。跟著一個小太監進了廳堂,只見廳中已坐了好些人,有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還有幾個不相識的。
我低頭跟在十三後面,進了廳,十四羨慕地迎上來道:「十三哥,你今兒帶容月哪兒找樂去了,也不帶我同去?」
我忙上前請安:「奴婢容月給各位阿哥請安,各位阿哥吉祥!」
三阿哥眯著眼睛,笑道:「起吧!原來十三弟的紅顏知已就是你啊!」
我一臉尷尬,這些大爺竟也喜聽別人的小道報道。十三示意我站在一邊,跟十四勾肩搭背,笑問道:「三哥也認識容月?」
「一面之緣。」
我微瞄了一眼,各位爺都把目光集在我的身上,若是這麼些眼睛是放大鏡,我企不被烤焦了。我的臉也瞬間熟透,低頭只視自己的腳面。九阿哥十阿哥冷哼了一聲,別開了臉。八阿哥還是溫和地笑著,四阿哥面色淡淡的。
這時走進一個著大紅色的牡丹絲綉長袍,燦燦奪目的女子。巴式頭上帶著許多寶石飾品,明眸潤色,體態豐盈,身材高挑。她笑著給大家請了安,其他幾位也給她回了禮。
原來是四福晉那拉氏,看上去只有二十來歲,動作和話語都不像這個年紀該有的,給人穩重高貴的感覺。也不知是我自己太自悲,又覺著她不易讓人親近,眼視極高。
那拉氏笑問了聲四阿哥,四阿哥立即抬手囑咐上菜,下面的奴婢就忙開了。只有我傻立一旁,真是又氣惱,又無趣。他們吃著我看著,他們笑著我陪著。
一桌人鬧哄哄地勸酒,四阿哥沒多久,紅脖子紅臉的,像畫里的關公,覺著可笑。酒過三巡后,三阿哥先送上一塊玉做壽禮,接著別人也一一遞上,四阿哥客氣地道:「讓大家破費了!」
皇子過生日,也無非如此。開始的好奇心,早就煙消雲散了,望著門外黑漆漆的夜色發獃。
突聽得十三喚我,愕然地轉頭:「容月,你給四哥的禮物呢?還不拿出來。」
我這才回過神,拿起放在邊上的小包袱,取出禮物,遞給四阿哥,笑著施禮道:「奴婢祝四爺生辰快樂!」
四阿哥親自接過我的禮,一臉驚喜,端詳著道:「你費心了!」
十四伸長了脖子,好奇地嚷道:「這是什麼好玩意?四哥快打開看看!」「還真是希奇,包得這麼雅緻,想必裡面也是個希罕物,四哥快拆了吧!」
四阿哥深深地瞄了我眼,轉身笑著與他人道:「好,來看看倒底是什麼?」四阿哥隨即又回頭,朝我道:「這是什麼?」
十三笑呵呵地掃了大家一眼,賣起了關子:「這個……我認識……是手套,可這個又是什麼?像襪子!」
生在帝皇家,見過了無數的奇珍異寶,沒曾想會對這麼不值錢的小物件,興趣十足,真讓人哭笑不得,回道:「十三爺說的沒錯,這是手套和襪子,是用棉線編的。奴婢沒有貴重的禮物可送,親手編了這些小物件,四爺若是不嫌棄,就收下吧!」
十三笑瞪了我一眼道:「容月,爺真是白疼你了,跟我那麼長時間,竟讓四哥趕了先,回去就為爺編去。」
其他人也只是笑笑,唯獨十四膩到四阿哥身邊,伸手道:「四哥,你要不?不要送我吧!」
四阿哥快速拍開了他的手,笑道:「十四弟,你找錯人了,這是別人送我的,企能轉送。」
我抿著嘴樂,這個四阿哥的表情,跟歷史上的雍正好似判若兩人,真是納悶。十四糾著我不放,只好點頭答應。
八阿哥起身說道:「容月姑娘真是心靈手巧,今兒大家都在,我就打個圓場,上次的事就讓他過了吧!九弟、十弟、十三弟你們說可好?」
九阿哥陰著臉一聲不吭,十阿哥確實爽快,中氣十足,盯著我道:「既然八哥這麼說,弟弟照做就是了,上次這丫頭實在是太倔了,本也不想這樣!」
十三也淡淡地點點頭,不過十三跟十四一對眼,哈哈大笑起來。大家都被他們笑得莫名奇妙,我這才想起我的故事,於是使勁朝他們擠眼,就怕他們說露了嘴。
八阿哥笑問道:「十三弟、十四弟你們有什麼好事,這麼開心?」
十三十四看了一眼九阿哥、十阿哥笑得更歡了,只笑得九阿哥、十阿哥一臉黑色。我忙低頭道:「回八阿哥,十三阿哥與十四阿哥大概因為一個小故事而笑!」
「是啊,是啊,我們突得想起一個故事,對不起各位哥哥了!」十四還是抿著嘴笑。
「好了,好了,繼續喝酒吧!」四阿哥忙道。於是酒杯交錯,你來我往。趁他們沒有留意,我悄悄得退出了門。
立在檐下,深吸了口氣,把屋裡的沉悶都吐了出去。暗淡地光線下,片片雪花旋轉而落。原來下雪了,興奮地跑至院中,伸出雙手。在蒼茫的夜色下,這些小雪片就像天使,輕吻著大雪,又似蝶兒,輕盈的停在我的身上。旋轉著接著雪花,一個人停留在院中自得其樂,向前而進。
「為何跑出來了?下雪了當心著涼!」聽到聲音我停了下來,由於轉得太厲害了,腳下不穩。快倒地時,一隻手迅速的拉住我,又被用力一拉,人也順勢倒在他的懷裡,聞到一股嗆鼻的酒味。
我本能地推開他,才發現是四阿哥,驚慌地低頭施禮道:「四爺是主人,怎麼也出來了?」
四阿哥噴著酒氣,凝視著我道:「我出來看看,有沒有人在我府里偷東西!」
我氣惱地道:「敢情爺把我當賊啊!」
「東西偷了再買就是,只怕心被偷了,就無計可施了!」被他這麼一說,不敢看他的表情,我的臉立刻升溫,幸好光線暗淡。又一想,為別人一句戲言,自做多情,太無知了。咱是受過現代高等教育的女子,不能臨陣就敗。
平了平心緒,抬頭直視著他,淡淡地道「四爺說笑呢?容月最多也就私自拿了府中的幾片雪花而已。」
兩人僅一步之遙,在夜幕下實在愛昧,往後挪了挪,扯出個話題道:「四爺還是少喝些酒吧,喝多了傷身,像白酒喝多了容易興奮,會失眠的。喝酒的時候,最好吃些糖醋類的菜,切不可用鹹魚、臘肉等下酒。還有微醉的話,多吃些生梨、桔子、白蘿蔔或喝些蜂蜜水。若醉得厲害,可取糖與食醋按一比六的量攪和飲服,也可起到解酒作用呢!」
他快速上前一步,拉起我了的手,柔聲道:「你這麼關心我?」
「我……」僵在那裡說不出話來,我的職業病就是有話要說完整,沒想到四阿哥會來這麼一句。我怎麼跟一有家室的已婚婦男,扯上了這話題?
我心裡又羞又慌,臉紅到脖子跟,低頭不語。四阿哥輕笑了聲道:「進去吧,外面太冷!」
為免別人的碎語,等他走進了,我向里探了探頭,趁無人留意,悄悄地挪回原處。個個面紅耳赤,只有九阿哥臉色微白,十三十四也沒少喝,捧著腦袋撐在桌面上。
四阿哥側身瞄了我一眼,我慌忙低下了頭,聽得十四叫嚷道:「容月,給大家來一曲助助興!」
十三忙抬頭拉過十四道:「十四弟,容月做英雄還可,唱曲可不會。」
我欠意的聳聳肩,四阿哥淡淡地打量了我和十三,對十四道:「十四弟不可再喝了,回頭額娘擔心。來人,給十四爺來點醒酒湯。」
三阿哥微顫著起身道:「四弟,大家都喝得不少了,散了吧!」
其他人大家也起身咐和,大家又一陣道別。十三支撐著起來,離開了桌面,身體微恍,我忙上前扶他。這小子整個人的重量轉移到了我身上,也不知是真醉還是假意。
第二天起來,院中一片白色,銀裝素裹,陽光照在雪上熠熠生輝,刺得眼睛生疼。和小萍動手,把雪掃到一邊,在圍廊上曬著太陽,繼續我的編織工作。幸虧還有這項工作打發時間,不然悶死。
再過半個月,十三跟他的老子、哥哥們要去塞外冬狩,催我也給他編一雙。十四托他來要,八阿哥欠著份人情也是要給的,所以這幾天我忙來忙去地還是打我的手套,已經打得沒了興趣。本來想給小萍她們也打一雙的,看樣子沒指望了。
上燈的時候,十三回來了,直接奔我的房裡,笑嘻嘻地道:「怎麼樣了?」
我把打好的一隻遞給了他,他試試,一臉不快道:「怎的?給我的是半個手指的。」
「十三爺,這個半的才好呢!冬天寫字手就不冷了,你以為這個線的能戴著騎馬啊,三兩下就破了。」
他思索了片刻,笑容又回到臉上。靠著我坐了下來,翹著二郎腿,側頭問道:「九哥與十哥也想要,你給不?」
我驚訝地停下手中的活,天哪,這都什麼跟什麼,這些爺怎都像孩子似的,不就是手套嗎?一想起挨的痛,沉臉道:「不給。」
十三認同地點點頭,又關切地問道:「還是生氣?」
我不快地道:「沒聽孔夫子說唯小人和女子難養也,我當然要奉行這句真理!想要也行,讓他們每人出二百五十兩,我外送口罩、圍巾。」
十三立刻來了精神,側頭盯著我道:「又是什麼希罕物,先給爺準備一份。」
我朝他搖了搖頭,還以為他長大了,還是孩子氣十足,嘆氣道:「十三爺,我收他倆這麼多錢,給一樣他們自然不同意,你的欠著,回來補上吧!」
過了幾日,九阿哥十阿哥果真拿來了五百兩銀子,心想可真是兩個二百五。本小姐若是還跟二百五計較,那企不比他們更不堪,拿著銀子傻樂了許久,賺發了。
這兩個二百五自然是有要求的,說既出了錢,必須在出發時拿到貨。這下忙的我真的加班加點地趕。不過看在錢的份上,也樂意。這年頭,沒錢是萬萬不能。
正在房中埋頭織圍巾,門吱的被推開了,我順口道:「十三爺,我沒空搭理你,忙著呢。」
「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四哥標準地冷音響起。
我忙迅速抬頭,四阿哥已立在我的面前,臉色暗淡,好似我跟他有什麼過節,忙請安道:「奴婢給四爺請安,四爺吉祥!」
四阿哥徑直拿起我邊上的未完工的織品,皺著眉,冷聲道:「你就天天為別人干著?」
自從上次生日宴后,再無見過四阿哥。不知今日所為何來,心想我又不是你的伺女,又不是你的老婆,管得真夠寬的,淡淡地道:「都是十三爺給找得活,早知這樣當初就不獻寶了,現如今忙死了!」
四阿哥一聲不吭地坐在床邊,感覺很是彆扭,忙給他上茶:「十三爺不在,四爺怎麼有空上我這裡?」
他神情落漠,黑色的眸子如深潭,眼神憂鬱,讓人覺著憐惜。定是遇到不快之事,若是十三倒好安慰。可這四阿哥是未來的雍正,想起就脖子發涼,一時不知所措,輕聲探問道:「爺哪裡不舒服?」
他抬頭盯著我,像在我的身上尋求慰藉,我尷尬地低下了頭。突得被他用力一拉,我已入他的懷中,被他用力的抱緊。這一連串的動作,驚得我心都快跳出心臟了,紅著臉用力掙扎。
他緊箍著我不放,悲切地道:「一會就好。」又道:「難道我真像皇阿瑪說的,是個喜怒無常的人?為什麼十三弟額娘沒了,有人關心他,有你陪著他,而我卻沒個知心的人?」
原來如此,我的心才平靜了許多。怪不得他今日如此失常,人人有本難念的經,既便是阿哥同樣免不了俗。他也似離群的孤雁,難怪平時總是冷冰冰的,或許這也僅是他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
我竟一時同情心大起,拍拍他的背,輕聲道:「四爺言重了,天下無不是之父母,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罵是禍害!」
他輕笑了聲,慢慢放開我,扶著我的肩,柔聲道:「爺沒看錯,你果然是個知心人!」
我這才回過神來,白痴女人,當自已是救世主啊!竟安慰起他來了,臉又紅到了耳根。突聽他道:「這是給誰的?」
瞄了一眼,低聲道:「是九阿哥的!」
他沉默了片刻,不解又似不該心地道:「你倒是大肚,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我抬頭,不服道:「四爺,我這是既賺了錢,又報了仇,為何不做?」
他的眼中露出好奇之色,眯著笑眼道:「哦?」
我扁扁嘴道:「民間有句罵人的話,說這個人傻到家,用二百五來形容他。正好奴婢收了九阿哥十阿哥每人二百五十兩銀子,您說我干不幹?」
「你這個人精。」他有手指點了點我的額頭,呵呵笑道。又說了些閑話,四阿哥真像當我是朋友,拍了拍我的肩,笑著出門,弄得我一臉黑線,真不知是福還是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