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8章 活著就好

這個世界離開了誰都照樣運轉，包括驥星河。

同樣的，這個世界回歸了誰也照樣運轉，包括了李征帆。

當然，前提是李征帆並沒有真正的死去過。

但畢竟是有很大不同的。

「帝國在這方面的技術和我們相似，但實際上卻有很大的不同，所以在李……征帆將軍，現在的生命維持系統沒有明顯問題的情況下，我們不敢輕而易舉的改變什麼。」

在說到李征帆的稱呼時，醫療負責人有些猶豫，但終究是用了將軍這個稱謂。

理論上，現在的李征帆很有可能不是真正的李征帆，因為他身體殘缺的部位實在是太多了，也完全可以換一種說法：李征帆剩餘的身體部位已經不多了。

在這種情況下，包括dna檢測在內的一些技術，其實並不完全準確，畢竟聯邦都掌握了克隆人類的技術。

但李元霸說他是李征帆，那在李安邦沒有表示反對之前，他就是李征帆。

「很早以前，科技還沒有這麼發達，一切都很原始的時代，我們的解剖學是非常局限的。」

醫療負責人補充道：「直到被稱之為解剖學鼻祖的安德烈-維薩里，從解剖動物到去亂葬崗偷屍體，再到偷取剛剛弔死的死刑犯屍體……咳，他寫出的《人體構造》一書，修正了之前關於解剖學最出名認知的三百多處錯誤，而之前最出名的認知，就是來自於解剖猴子得到的。蔚藍星上的猴子和我們的人體都有這麼大的差距，更不要說是帝國的猩猩和猴子了，所以……

不過請放心，我們已經給李征帆將軍，安裝了內置通訊模塊，所以交流要比之前便捷了很多。」

李征帆在回歸時，身體之中並沒有內置通訊模塊，完全依靠揚聲器來說話。這在帝國星的環境中，自然是不存在問題的，可現在身處於異星，且李征帆明確表示了不願意回蔚藍星接受治療，那通訊模塊的增加就非常有必要了。

「好的，謝謝。」

李元霸有些疲憊的表示感謝，雖然他堅定的告訴所有人，李征帆就是李征帆，可質疑聲卻隨著知道消息的人越來越多，而愈演愈烈。

這很正常。

先不說李征帆到底是不是李征帆，就算他真的是，那又怎麼樣呢？

能夠在帝國星以俘虜的身份，存活這麼多年的時間，之前武帝三世第一次露面的時候，身邊竟然只有一個他……

他，真的沒有背叛聯邦嗎？

基於此，驥星河也沒有離開，而是一直留在這裡，像是要給李征帆、李元霸這兄弟連撐場子一樣。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醫療負責人說完之後就離開了，李征帆的治療必然需要很長時間，他沒必要一直留在這裡。而且，還有很多人想要詢問他一些消息，他必須要做出回答。

現場並沒有被清空，防守或者說是看守力量，反而比之前有所提升。

這是一個眾神山戰區大後方的一個醫療區，之前驥星河就是在這裡接受的治療，但現在卻像是一個囚室。

不過，因為李元霸、驥星河兩人同時在場，所以並沒有發生什麼對峙的情況，因為他們兩個都不需要帶什麼人。

包括了瘸子和左手兩人，在驥星河的身體狀態又有所恢復之後，也被驥星河下令離開前往戰場。

「李元霸將軍，雖然我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現在……我們想要和李征帆將軍談一談。請放心，我們只是先談一談。」

以一名鷹洲上將為首的軍方代表，可以說是給予了極大的尊重。

講道理，在檢查完了李征帆都是身體狀況，並做出一些力所能及的治療、修理之後，先對李征帆進行審訊都不存在問題。

很多人甚至確定，李安邦要是還在異星的話，必然會直接下令對李征帆進行審訊。

事實上，已經得到了消息的李安邦，確實做出了這樣的指示。但相關人員考慮到了李元霸、李征帆，以及看起來無關但又在這次事件中起到決定性作用的驥星河，他們三人的態度，所以才說要先談一談。

「談一談？」

疲憊的李元霸，語調持續上揚，像是正在登頂的過山車，讓所有乘客的呼吸都不受控制的停滯了。

鷹洲上將皺眉：「是的。」

李元霸與之對視了三秒，然後說道：「等一等吧，還要做進一步的治療。」

驥星河微微挑眉，這有些不像是李元霸的性格，看來，李征帆的回歸對於李元霸的影響真的很大。

這真的是一件好事，對於李元霸即將要做的事情而言。

「醫療團隊給出的專業意見，你剛才已經聽過了，我們的談話，不會對李征帆將軍造成影響的。如果你不放心的話……」

鷹洲上將因為李元霸的態度，語氣也軟化了一些：「可以對李征帆的身體狀態進行監控，如果有什麼變化，我們立即停止。」

不看僧面看佛面，李元霸的面子本就已經很大了，還有驥星河的面子，李安邦的面子。

雖然李安邦要求審訊李征帆，但畢竟是親兒子啊。

李元霸搖頭：「驥星河還沒試。」

鷹洲上將看向了驥星河，其他人亦如是。

「我可以試試。」

「可你的傷還沒有痊癒。」

「身體而已，氣已經恢復了。」

「但會對你治癒你自己的身體有影響。」

「我的身體，我心裡有數。」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鷹洲上將也不好再做阻止，但略作猶豫之後，他還是說道：「如果驥將軍你要嘗試給李征帆將軍進行治療的話，我們必須要限制李征帆將軍的行動能力。」

李征帆的身體經過檢查，並沒有什麼自爆裝置，也沒有定位裝置、武器系統等等。

可李征帆的體重現在高達1.3噸，且使用了大量的鎢鋼合金，只要擁有行動能力，就擁有不容忽視的戰鬥力。

這也是聯邦對李征帆非常懷疑的原因，鎢鋼合金真的很珍貴，就算是聯邦已經得到了鎢鋼合金的配方，並驗證為真實的，也不太可能用在機械生命維持系統上。

帝國的鎢鋼合金也不寬裕，公爵甲的數量稀少已經能夠看出來了。

李元霸並沒有因為鷹洲上將的這句話而發飆，只是眼神更加冰冷。

驥星河面無表情：「如果這都需要限制的話，你覺得，我還能參戰嗎？」

這不一樣好嗎？

鷹洲上將心裡反駁的話沒能說出來，因為驥星河的眼神，他嘆了一口氣：「那你看著辦吧。」

驥星河抬腳就走向了封閉狀態的治療室，經過了消毒程序，又換了一身衣服才得以進入其中。

李征帆並不能獲知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聽不到，也看不到，但當他看到驥星河的時候，就明白了過來。

「不用了，氣的力量我接觸過，有幾次快死了的時候，武帝三世給我用過，但我不可能恢復的。」

他現在的聲音和那一聲『我回來了』完全不同，但相同的是，兩者的電子化現象都非常嚴重，聽起來不像是人說出來的，像是機甲的智能核心程序發出的聲音。

不是來不及做更細節化的處理，而是相關人員不太清楚，是否要用其他人配置出來的聲音，來作為李征帆的聲音。機械一點的電子聲，反而更具有識別性。

驥星河的腳步，沒有絲毫的停頓，徑直的走到了躺在操作台上的李征帆身旁。

是的，操作台，而非病床。

就算是異星的重力只有蔚藍星的三分之一，標準重量是1.3噸的李征帆，也很難使用常規病床。更何況，他現在最需要的是修理而非治療呢？

「只有幾次嗎？」驥星河的語氣很輕，問話的同時直接上手：「對了，我其實是一個機修師。」

李征帆笑了起來，可惜，就像是曾經陳迅的笑容一樣，沒人能夠看得見。

「我知道你是一個機修師，帝國關於你的一切情報，我都知道。」

「說說？」

驥星河認真的開始檢查了起來，他的機修能力雖然更傾向於機甲，但萬變不離其宗，就像是他從修汽車變成了修機甲一樣。

李征帆使用的生命維持系統，類似於聯邦的單兵外骨骼裝甲技術，而這種技術本就是機甲的前身技術，對於驥星河來說並不難。

相比於已經開始制定相關方案的專業機修師們，以及團隊里其它專業的專業人士們，驥星河在這方面的優勢自然不算什麼了。

可他還有兩個優勢：氣、功夫。

聯邦獨一無二。

李征帆沒有再次拒絕，而是說了起來，外面的人也都精會神了起來，專業分析團隊的規格，不比之前驥星河跟武帝三世會面的那一次低。

畢竟當時沒人想得到，武帝三世會出現在另一端，而這一次聯邦有所準備。

「你原本只是一個汽修師，六十五歲的時候，因為你兒子驥辰星的犧牲，而選擇了參軍。一開始，聯邦只是想要把你打造成一個用來宣傳徵兵的吉祥物，可是後來……」

李征帆所說的，都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但人們卻有些心慌，因為這麼詳細的信息，帝國不應該知道的。

可現在沒人深究這一點，人們想知道的是其它的事情。

李征帆這樣的人，自然能夠明白。

他在說完了驥星河的故事之後，注意到驥星河還在認真的檢查，就說起了他自己的事情。

「十三年前我昏迷了過去，再次醒來，已經是在帝國了。據它們說，我昏迷了一年的時間，如果不是武帝三世親自出手的話，我就已經死了。事後，我也證實了這一點，我確實昏迷了一年時間。

我醒來的時候，就已經是現在這個樣子了，區別在於當時的技術並不成熟，使用的材料也不是鎢鋼合金，我在第一個三年裡，只能坐在輪椅上，什麼都沒說過。武帝三世問了幾次之後，也不再問了，只是把我帶在了它的身邊，讓我看。

我看到了很多，我還想看到更多，因為我覺得，我能夠看到的都是有意義的，如果，我還可以回來的話。

但在第二個三年裡，武帝三世不讓我看了，於是我開始說，我說了很多，包括了它們所掌握的龍語，可以說都是我教的。帝國猩猩之中的貴族，得到過恩賜的那些，智力和記憶力都非常不錯，所以它們學的都很快。

三年之後又三年，三年之後又三年，我說了很多，看到了很多，直到你活捉了艾達康，並用艾達康來交換我，恩，我就這樣回來了。」

李征帆像是什麼都沒說，又像是什麼都說了。

有些人突然明白，為什麼包括卡澤曼、貝爾羅西四世、東郭慈蓮、艾達康在內的帝國猩猩，全都會說龍語而極少使用聯邦的另一大官方語言鷹語。

有些人想到了李征帆註定悲慘的十三年，心疼的無法呼吸。

還有一些已經心生憤怒，兩個智慧文明之間的科技破譯，最先需要解決的肯定是語言問題。當李征帆教會了帝國龍語之後，帝國繳獲的那些使用龍語的科技產品，必然會被帝國以更快的速度破譯出來。

怎麼可以這樣呢？

人們憤怒之餘，又產生了無比的惋惜，因為，英雄變成了叛徒？

驥星河的表情一直很平靜，眼神都沒有絲毫的變化，一直在給李征帆進行身體檢查的他，就像是面對一架沒有生命的機甲一樣。

那些話，如過堂風。

李征帆有些意外。

「驥星河……將軍，你難道就不生氣嗎？因為我真的說了很多很多。」

驥星河輕聲開口：「我知道。」

「你知道？」

「你之前說過，算是，活著。」

「哈哈哈……」李征帆突然放聲笑了起來，機械化的電子聲，讓他的笑聲聽起來有些詭異。

半晌才停。

「你竟然聽懂了。」

「我看過《活著》那本書。」

驥星河說道：「徐福貴是個富二代，被人設計染上了賭博的惡習，輸掉了所有的家產，父親被氣死之後他幡然醒悟，變成了一個農夫，但麻繩專挑細處斷，身邊的親人和朋友一個個離他而去，最後，他只剩下一頭叫『富貴』的老水牛，只能……活著。」

李征帆沉默了，外面的人也全都沉默了。

「是的，活著。」

李征帆再次開口，機械的電子聲突然有了被賦予了情感，像是被女媧捏過的泥。

「我當時是想告訴你，我雖然活著，但我輸掉了很多家產，所以，雖然我活著，但你們不用救我。」

驥星河回想起了當時的局面，武帝三世、艾達康都認為他是李元霸，想要以李征帆來作為誘餌，而李征帆只是說出了『算是，活著』這句話，這本書。

於是驥星河就下定了決心，不去救，也不讓李元霸去救，哪怕帝國讓李征帆出現在了戰場之上，出現在了他的可營救範圍之內。

但今時不同往日。

驥星河停止了檢查，看著李征帆，又說出了他當時說過的話。

「活著就好。」

聽到了驥星河的聲音，人們的反應各有不同，但終於有人明白了，他在這件事情上為什麼要堅定的站在李元霸身後。

李征帆無聲的笑了，也說出了他之前說過的話。

「是的，活著就好。」

但這算是活著嗎？已經承認背叛了聯邦的李征帆，可以像是之前一樣活著嗎？

人們思考著這個問題的時候，已經忽略了驥星河、李征帆所說的之前的交流，這一點很重要，但其實不是那麼重要，關鍵是要看對於誰來說而已。

真正重要的是……

「你可以更好的活著。」驥星河看著李征帆，無視了包括李元霸在內的所有人，說道：「你知道我的事情，就應該知道，我的獨立團誕生於殘兵連。而你現在確實很殘，怎麼樣，有興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