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 8 章

當晚，林家大宅就被禁軍封了。

只是，也不過封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天沒亮的，就撤走了。和那位狠心自殘的師兄小哥哥一起，消失在林家大宅之外。

林家人是真被折騰了一個晚上沒法睡。

林如海緊跟著侍衛太醫排查投毒的人，林賈氏則帶著兒女在偏廳焦急地等著最後結果。

和林家三口的緊張害怕不同，道午是全場最樂觀的那個。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位宋師兄小哥哥對林家並沒有太大的惡意，最後也不會牽扯到林家身上。

當然，關鍵是捧著厄運球的她，看到的是林家那平穩的氣運，並沒有什麼大難臨頭徵召的緣故。

結果，當然是她的直覺應驗了，師兄小哥哥醒了之後，不知道說了什麼，有人快馬地跑出去一個來回的，禁軍、太醫、護衛、太監都走了。

林家是虛驚一場后，又恢復只有一家四口主子的簡單安靜日子。

只是這些經歷實在太折騰人了。等該走的人都撤走之後，身體都不大好的四個主子，都累癱了，不管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

本來林家四口也才長途跋涉到京城，一身疲憊都沒卸下呢，就來了那麼多意外，想不累都難。

困極的他們，也沒心力管更多了，簡單梳洗后，齊齊躺下了。

不過再累，也要顧著孩子。

兩夫妻生怕道午和林懋鈺被這系列的變故嚇到，不顧規矩地，將兩孩子留在了他們的房間中，實時地陪伴著。

直到確定兩孩子都安穩地睡著了，兩夫妻才開始小聲的談論交流整件事情經過。

「那孩子，果然不愧是皇族之後，他不像他父親，反而更像當今那位，可惜了……」

假裝睡著的道午，聽到林如海是這麼對妻子說的。

她就知道，只要撐得住，就能聽到更多的消息，不枉她忍住了。

只是希望，小聲聊天的兩夫妻，遲一點發現旁邊根本不太懂得裝睡的林懋鈺了。

這小傢伙眼睛是閉上了沒錯，但是才聽到父母講話的，眼珠子就開始不老實，轉來轉去的太機靈了。

林娘問：「到底是什麼回事？是宮裡派來的人出了意外？」

林家的人都清洗過幾遍了，百分百不可能有漏網之魚，這點，賈敏能保證。

畢竟照顧那孩子的都是從揚州帶來的人，和京城根本沒有牽扯，即使有，也不能才回來一天的就搭上線了。

「是也不是。」道午肯定，林如海是發現林懋鈺這個不靠譜的了，不過他似乎也不介意被孩子聽到：「宮裡派來的人中，的確是有想趁機對那孩子下手的，但是還沒動手，這次……是那孩子自己動手的。」

「怎麼可能！」林娘不可置信，下意識否定，不過她有很快平靜下來：「他怎麼辦到的？他哪裡來的藥物，救他回來到現在，他都在丫鬟小廝太醫護衛的照顧下，這些人，日夜倒班的，眼睛都沒從他身上離開過，那孩子根本沒機會碰到這些要命的東西。」

可不是嘛，道午內心暗暗點頭，娘親說得對，這根本不合邏輯常理。

林如海嘆氣：「那毒|葯，不是在我們救了他之後才拿到，而是他一直藏在身上的。當年，太子妃生下了雙生子，平常人家，這或許是喜事，但是這在皇室，就是大忌，更別說是太子嫡脈的長子、二子了。」

「只是皇室嫡脈本就珍貴，即使生來就是大忌，那位最尊貴的人，也沒想過要下狠手，最後那位只是讓暗衛帶將剛出生的孩子帶走，本意只想讓他平安長大，不知道其中出了什麼差錯，他竟然將照顧他的暗衛的一身功法本事都學會了，毒是他一直藏著的，忍耐到了昨天才發難。」

短短一段話，沒頭沒尾的，但是道午自己就能腦補出一場最少八十集的大劇場。

這些日子來，道午也算是好好了解過當朝的歷史的。

朝廷看似四平八穩，實則危機四伏，步步驚心。

老皇帝未滿弱冠就登基，今年六十有八了，是本朝在位最久、也是最高壽的皇帝。

他兒女眾多，如今活得好好的成年的皇子，就有十二個，各自娶妻生娃后，孫子現在也能湊出三支帶替補的足球隊了。

注意，這是按活著，還得正常好好的算的，出事被圈被廢的不算。

像是曾經風頭過盛的庶出大皇子和嫡出二太子，都被他搞沒了。

一個查出有謀反意圖被圈到病死了，一個起兵造反失敗直接割脖子了。

兩位最具競爭力的皇子死亡會後，皇帝傷心至極，又起了大|波折給平|反了，同時牽扯出了大皇子、二太子之事，皆是五皇子、七皇子、八皇子設下的圈套的事實，然後這三直接被憤怒的皇帝賜死了。

現在活躍在朝堂的，有三皇子黨、六皇子黨、九皇子黨。

三足鼎立，兢兢業業、老老實實的，很是平衡。

沒辦法，老皇帝的手段太可怕了。

大皇子、二太子兩個這麼優秀的兒子，都說搞就搞，還有後來三個不差的直接賜死的榜樣在，大夥敢冒頭嗎？

哦，忘記說了，朝廷之中，除了勢均力敵的三大皇子黨之外，還有一支隨時頂上候補的隊伍，就是被平|反的，以前太子唯一存活的庶子仁郡王為首的隊伍了，雖然最弱，但是最正統。

最複雜的，大概是在這些勢力中分別下注的，皇朝建立時就封的四王八公十二侯的勢力了，那關係真的是剪不斷理還亂，腦子不夠清晰的，恐怕自己都給繞暈了。

如此局面，老皇帝還能大權在握，可真的是將平衡這一手段，利用到了極致。

現在的格局就是，誰都想動，卻又誰都不敢亂動。

難怪林老爹即使身處該死的位置，也從不敢想辭官歸隱。

朝廷這種黨派林立的時候，真的是退一步就完蛋了。

「這些事情，聽到耳朵里，就全部忘掉，知道嗎？」林如海說完，直接給裝睡的兒子屁|股上來了那麼一下子，才扶著妻子躺下。

躺下的林賈氏則好笑地戳戳道午的鼻子，順便給她蓋好被子：「你的手也在動呢。」

猛地張眼眼睛的道午：……

失策了，這搓能量球搓出來的壞習慣。

林懋鈺驚呼：「姐姐居然也沒睡，太奸詐了。」

更讓道午絕望的是，林如海在一旁涼涼的補充：「其實你睡著了，手也是會動的，閨女，我都沒發現你這麼能裝，這點，還是你娘厲害。」

行叭，這對夫妻都很厲害。

道午鼓著臉，不服氣的閉眼睡覺了。

天大地大的，都不及她睡覺大！不管了。

咱們就先不說滿心激動抱大腿的賈璉一大早就想來林家獻殷勤結果卻吃了閉門羹，還從門衛聽說林家昨晚就被禁軍圍了一晚是什麼心情，先說被人帶回了皇宮的宋巍崢吧。

今天不是大朝，老皇帝一大早醒來，就和這個從未見過面的嫡親孫子見面了。

看著被抬著進宮殿，從進門一刻開始，就無懼地和他直視，絲毫沒有想行禮意思的宋巍崢，他彷彿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不管是樣貌還是氣勢。m.

當年，留在身邊的那個孩子，也是從小長得和他很像的，只是，就是因為長得和他很像，結果卻活不過六歲就被幾個兒子聯合給害死了。

也是因為這樣，讓他和看重的二兒子離心，才有了後頭那麼多的大變故。

造化弄人啊。

「聽說你想見朕，你不怕朕？」雙方視線對峙，率先開口的是老皇帝。

「不是我想見你，是你想見我。」不過接話的人更狂妄就是。

「小子，你很自大。」

老皇帝這一刻的表情和氣勢前所未有的凌厲，特別是在宮殿中的人都退出去后，雙方毫不相讓地對峙的時候。

只是，這沒啥作用。

即使他端坐主位居高臨下，也沒法讓這兇狠的崽子退縮哪怕一分，反而讓對方做得更舒坦了：

少年挨坐在椅子上，坐沒坐相地尋找到最舒服的位置後仰頭直言：「我從不自大，我很惜命，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努力地自救自保。」

更讓人膽戰心驚的是，兩人接下來的話。

「自救就是將用心撫育你長大的父母都殺掉？」

「你說的是一對聽命於你，將我往沒感情傀儡般訓教，就是為了成為你手中好用的刀的父母？」

「自保是自殘地撞入別國的人販子手中？」

「傻子都知道，與其留在這裡被你操控著生不如死，還不如到外面再闖出一片天地來的痛快。」

「你以為你會成功？」

「要不是突然冒出來的林家人，我現在已經控制了那群沒腦子的大盜在沿海為非作歹了。」

「你很喜歡林家人。」

「像這樣明知道愛女會被塞給我這麼一個殘廢，還能忍下惡意真心的對待我這麼個累贅的真傻子，這世上已經不多了。」

「虛偽。」

「彼此彼此。」

然後，宮殿陷入了沉默。

除了唯一留下來，跪在龍榻旁的老太監那強忍的細微呼吸聲，大殿空寂得可怕。

「你真不想要這天下？」最後，依然是老皇帝沒忍住開的口：「你比誰都要名正言順。」

「嘖，為了收回皇權、兵權，你這棋路一點都沒變呢，犧牲了我那可憐的哥哥、我那可憐的大伯、我那可憐的爹娘還不夠，現在又輪到我了嗎？都快老死了，小心控盤失敗被反殺，這倘大的天下嘩的就四分五裂了。」

「混賬！」

沒意外，一個茶杯子直接砸到了少年的椅背上。

少年毫無畏懼，躲都沒躲地任由茶水濺濕了半邊頭髮和衣衫，甚至連破裂的碎屑划傷了脖子，鮮血直流的也不在意。

還敢乘勝追擊不怕死地諷刺：「你的確是一個厲害的棋手，但是歲月無情、時間有限，你想要的，你老死之前，肯定完成不了。最出色的兒孫已經被你當作棄子耗掉了，剩下的都是朽木糞土，扶不起的阿斗，你說這是不是報應？」

「你對你兒子痛下殺手的時候，就沒有想過，剩下的兒孫中，會連一個有能力給你收拾爛攤子的繼承人都找不出來嗎？真的是，太可憐，也太大快人心了。」

老皇帝怒極反笑：「你也就可以逞口舌之快了，朕現在就可以下旨封你做郡王、林如海做你的太子太傅、再將他女兒許配給你做郡王妃。」

宋巍崢輕哼，極其不屑：「沒事，隨意，只要能引起亂局的郡王死了，你這些旨意就是給瞎子看了。」

與老皇帝對視的眼神中，更是充滿了惡意：「出生在誰家我不能選擇，但是選擇什麼時候死去，對我來說，並不難。我想活著，但也不怕死。」

「我就奇怪了，你為什麼就這麼討厭林如海，既沒有殺父之仇，更沒有奪妻之恨，卻從來都沒想過給林家留活路，是不是妒忌人家能活得堂堂正正的像個正人君子，而你只是一隻內心陰暗不能見光的陰溝老鼠，羨慕妒忌的？還是……」

「你也覺得，林如海的品格氣質，實在太像我那個被你犧牲掉的父親了？」

伴隨著老太監害怕地伏地裝死動作的，是老皇帝沒控制住噴血的聲音……

「傳太醫！」

嗯，隨即就是熟悉的雞飛狗跳。

這邊，林家人才睡醒呢，聽到的就是老皇帝病危，京城戒嚴，禁軍封鎖了街道，所有人都不許隨意外出的消息。

道午是當場的無語望青天了。

為啥？

因為按照正常的流程，回京第三天，是林家一家子去拜訪賈家的日子。

瞧門外那些武器裝備精良的禁軍們，這封禁的，肯定不可能是一天半天的事。

那……她和她的官配cp小哥哥正式會面，要拖到何年何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