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透之魂
混沌紀元元年,六月,炎熱的夏季,卻飄了些大雪。
這天的夜來的格外早,沒到六點,夜幕便已經完全蓋住了南城的天際。
南城,中大陸南邊最核心的城市,此刻卻寂靜無比,成群結隊士兵們的腳步聲混雜著槍械列裝的聲音回蕩在空悠悠的大街,聽不出歡愉,反而是莊嚴的肅穆與悲離。
今日的禁嚴來的格外早,或許是有什麼變故在這片大陸上發生了,蜷躲在民居中的百姓們不知道,擦拭著槍械的士兵們也不知道,他們只看得到渾濁的泥流被搬到了天空中,原本的晴日染成了一片灰濛,沿著北邊的方向匆匆流去,那就是北界---中大陸北邊最大的勢力。
蒸騰的灰色水汽彌散在昏暗的站台邊,帶起大片大片揮散不去的陰霾,這是一輛從南城開往北界神城的列車,絡繹不絕的商人,學生朝著車門湧上去,昏黃的燈光掩蓋不了他們嚮往神城又或是返鄉的燦爛笑容,他們沒人知道安寧的生活即將像他們乘坐的列車一樣到達終點,這一趟旅程就是這片世界重啟的開端,踩到列車鐵板的那一剎,他們的命運似乎就已經註定了。
章良是北界的少帥,生的挺拔,相貌英俊,是北界之主章翎的大兒子,年僅二十,就獨自掌管了兩個軍團,共計六萬人的兵力,可謂是風光無限。本在南城商談事宜的他收到了父親被天原公國的軍隊伏擊身亡的消息,連夜趕回北界。此時的他正帶著自己的衛隊在站台上東張西望,焦急的等待著列車,煩躁地摘下自己的軍帽,向後一掠,滿頭的汗,「這列車怎麼還不來,民用的未免也太慢了些。」話畢,在站台里焦慮地來回踱步,握拳狠狠發力砸了兩下空氣,心中的悲傷難以發泄出來。
一隻黑黝黝的槍管從摩肩擦踵的人群中隱蔽的探出了頭,在本就陰暗的人影下顯得更沒有蹤跡了,槍手目光望著列車,手指卻有意識地按下了保險,微小的脆響聲在嘈雜的人流聲和夾雜著的叫嚷聲種顯得太過微不足道,以至於根本沒人察覺到。
章良的衛隊里,一個新來的小夥子年紀看著不大,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看著又瘦又高,手腕上戴著的深紅色檀木手串格外顯眼,那笨拙的觀察姿勢和閑不住的一直左晃右晃的雙腳,一看就是個新兵。
他叫凡塵,是個孤兒,小時候被一對老夫妻收養到十七歲,老夫妻雙雙離世,他也只好來參了軍,不知道是什麼運氣,剛參軍,北界少帥的衛隊里就剛好有一個老兵退役了,那個節骨眼又是急著去南城,所以就把一旁的凡塵拉進來湊了個數,凡塵也就順理成章地跟著章良在南城待上了快一個月。
因為管不住自己好動的天賦,大家糾正了好久也沒用,索性就都不去管他了,任憑凡塵自己活動吧,也讓氣氛沒那麼凝重。站台上,凡塵還是和以往一樣左瞄瞄,右看看,雙腳不自覺地左右蹦躂。
槍手下意識地朝著章良這邊看了一眼,槍口調了調角度,嵌合在槍管內部的銀色精鐵晃動時襯著月光閃進了章良身旁凡塵的眼裡,雖然只是一瞬,但那也足夠了。
火光閃起的瞬間,凡塵也動了,憑著他那不太出色甚至是有些許瘦弱的身體橫擋在章良面前,銅質子彈旋轉著帶出呼嘯的破空聲在凡塵的身體上濺起一抹血花,他悶哼一聲,捂著胸口痛苦地躺倒了下去。
感受著生命力地不斷流逝,凡塵有些困難的掙扎著張開了嘴,微弱的氣息吐露,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只能上下嘴唇一張一合,出氣少,進氣多,眼瞅著快要不行了。
表情驚愕的章良沒想到在這南城的地界上還有殺手,趕緊一邊蹲下身子給凡塵止住血,另一邊指派衛隊的其他成員追趕那個膽大包天的殺手。
「這血怎麼止不住!」
望著這個明天才能十八歲的孩子,蹲在地上用衣服上撕下布條給他止血的章良有些哽咽了,他不知道如何去形容這種感受,看著一個才十七歲,新入伍,對未來還有著無限憧憬的新兵因為自己而喪命,他只能盡最大能力保持理智,不讓自己的情緒失控,
「咕,咕」
凡塵躺在地上,左手捂住自己的傷口,鮮血沿著手腕緩緩滲透進那檀木手串里,老夫妻說這是自己一直戴著的手串,從在街邊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時候就有。
在鮮血的滋養下,原本深紅色的手串被浸染的赤紅,其上銘刻的紋路驟然浮現出來,通體鱗片,異瞳雙目,蒼勁之須,這是一條龍!
手串上光芒大作,凝聚的血色越來越濃,整個站台甚至於整座南城都聞到了淡淡的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凡塵只感覺自己越來越虛弱,意識也變得模糊,最後一眼望向了那籠罩著赤紅霧氣的手串,永遠睡了過去。
大傢伙的談笑聲和晴天陽光的溫暖,他大概是再也聽不到也看不到了,薄弱的靈魂在閉眼的那一刻被千絲萬縷的從他的肉體里剝離了出去,本該飛向地府,卻被手串上的那條龍一把抓了過來,
「破損成這樣,你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它嘆了口氣,一雙異瞳望向天空,兩眼一銀一紅劇烈的轉動震蕩著,時間停止了,隱隱有些倒流的感覺,空間凝固了,彷彿被撕裂了一般。
伸出一雙龍爪觸碰向閃著繁星的夜空,帶著寒鋒的利爪輕輕一劃,一個充斥著混沌之色的漩渦在裂口裡鋪展開,它眼神一凝,龍爪深入其中有目的性地一抓,一個同樣殘破的靈魂被揪出,這靈魂與凡塵的那個竟是剛好互補,兩者之間彷彿有天然的吸引力,在混沌裂口關閉的一瞬間,兩個殘破的靈魂便貼在一起,飛速的旋轉,貼近,融合,高速帶來的星辰般點綴閃耀的颶風颳起在那檀木手串里,星辰的銀灰色與高貴的赤紅色交融在一起,最終化作一條天上的溪流倒灌進凡塵的軀體里。
凡塵的神識被無限放大,從一粒微不足道的小沙子擴張成了滿天星海,-世界在他眼裡變得清晰而又真實,一花一樹,一草一木,每一道輕微紋路顫動他都能察覺。
赤紅的檀木手串也徐徐融化,沿著凡塵手腕上的脈絡注入進去,一時間凡塵黃黑瘦弱的身體像烙過了的熱鐵一樣燒得通紅,狂暴霸道的力量像蒙了眼的野牛在他的經脈里橫衝直撞,一段段的脈絡斷裂被灼燒成飛灰,又有一片片的光點匯聚,重塑成泛著金光的脈絡。
深陷在凡塵血肉中的銅彈被熱流包裹住,剎那間便在鮮艷的紅在增添了一抹金,又參雜著銀,充盈向全身的肌肉。
身體里的雜質被手串的力量逼成一團,顫顫巍巍地縮在角落裡動也不敢動,
「哼!」
神識中的龍魂一聲冷哼,爆發出無窮的颶風,將雜質們硬生生倒飛著一絲不剩吹到了凡塵的嘴裡,舌尖苦澀的味覺傳來,凡塵猛地驚醒,只是稍稍用力便從地面上拔地而起,彈起來數米高。
「噗!」
一口污血濃縮著凡塵身體中的全部雜質被吐了出來,那滋味他這輩子再也不想多嘗,
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周圍的世界,
「這裡就是地獄嗎?」
突然,一陣劇烈的刺痛感從識海里傳來,凡塵捂著腦袋在站台上痛苦的打滾,被分成兩半,身處兩個世界的靈魂剛剛融合,難免有些排斥反應,但陰雨過後便是晴天,每一次靈魂的刺痛都是兩片不同靈魂疊加在一起的千錘百鍊,把所有的空隙都錘鍊到完美無暇,這才將兩個世界的人格融為一體,真正造就了一個剔透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