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玲瓏公子
長街寂寂,雨落如珠。
駱駝趕到機關城時,剛好撞見了一具屍體。
他與死者在幾年前有過一面之緣,認得他是手眼通天陳當家的二把手,別人都叫他鬼斧判官。
判官的臉上已被雨水浸泡多時,但那抹奇異的微笑卻使駱駝皺起了眉頭。
判官的身上沒有流出一滴血來,從死去的姿態來看也不像中毒而亡。
駱駝扒開判官的衣服,終於在判官胸口看到了一個針眼大的傷口,傷口宛如是被薔薇刺破。
「綠林道上審生判死的鬼斧判官,如今倒被別人斷了生死,真是趣味。」
駱駝頂著雨繼續往前走,他的身影一會兒就消失在了雨中。
雨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在駱駝走後,至少有六波人來查看了判官的屍體。
第一波人是兩個背著沉重木箱的侏儒,他們只是在遠處看了一眼屍體,就竄入旁邊的巷子里去了。
接著是一個頭上戴著紅巾的漢子,他仔細查看了判官的屍體,然後像見了鬼一樣牽著馬從原路返回。
第三波人有六個,為首的是個手盤核桃的白衣老者,其餘的人都是統一著灰衣,腰間各拴著一個很大的蛇皮袋子。
第四波人更多,烏泱泱十幾個人,這些人有老有少,年齡最大的紅面老人坐在轎子里,只看了一眼屍體就放下了帘子,一些年輕人顯然對這具屍體很感興趣,但紅面老人已下了命令繼續出發,他們才一步三回頭的向城深處趕去。
第五波人只有一個人,是一個頭戴紫金冠,穿鑲金紫袍的青年男子,他腰間掛著一塊紫玉,他一手撐傘,一手拿著扇子,他的臉上掛著一種耐人尋味的微笑,他似乎覺得這件事有趣極了。
第六波人也只有一個人,他穿著血色紅衣,疲憊而著急,當他看到這具屍體不是安歌的時候,他才鬆了一口氣。
他認識這個人,當然知道這個人為什麼出現在機關城裡。
但他無法確定判官是不是死在安歌手中,但不管如何,判官死了,安歌就安全一分,如果他真是死在安歌手裡,那安歌一定沒走遠。
他穿梭在雨里,繼續往前面走去。
當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時,安歌推開門從一間雜貨鋪里走了出來。
赤狐的嘴被安歌用白布裹著,他一邊解開赤狐嘴上的白布,一邊嘆息道:「看起來追殺我的人並不少,本來想著在這裡了結這一切的,但既然小叫花子來了機關城,那我們就該走了。」
然後他即將騎著赤狐朝另一邊走去,突然他看到了兩個背著沉重箱子的侏儒出現在了他即將走過去的路上。
安歌的眼皮已又忍不住跳動起來,他的呼吸也已變得急促。
兩個侏儒一步一步向他走來,然後在離安歌還有十步遠的時候停了下來。
這兩個侏儒看起來竟長的一模一樣,只不過一個人的腰帶是青色,靈一個人的腰帶是白色。
白色腰帶的侏儒率先開口道:「我家公子知曉閣下刀法絕倫,乃人中龍鳳,但被人追殺至此,故特意擺下佳宴,請閣下一會,一來英雄相惜,二來閣下也好避避風頭。」
安歌冷笑道:「不知你家公子是何來頭,竟有如此大的魄力,敢在這種時候擺宴請我,怕不是鴻門宴吧?」
青色腰帶的侏儒不屑的說道:「莫說你得罪了南宮家和玉虛宮,就算你把八大世家都得罪了,到了我們公子府上,也沒人敢向我們公子要人。
」
安歌對江湖勢力並不熟知,但他對八大世家的勢力還是有所了解,此人竟然有如此大的來頭,對八大世家都不屑一顧,這一點勾起了安歌的好奇心。
安歌突然笑了笑,道:「淪落江湖,何處不江湖,既然你家公子有意請我,再推辭下去反倒顯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過我有個條件,我得帶上我的朋友。」
說完他看向赤狐,然後赤狐蹭了蹭他的大腿,開心的發出了嘯聲。
兩個侏儒立馬按上了耳朵,青色腰帶的侏儒感慨道:「千機閣的捲軸果然名不虛傳,這畜……這小青驢的叫聲果然極其難聽……」
安歌卻笑的更開心了。
他久已沒有這樣笑了。
然後兩個侏儒帶著他又走進了雜貨鋪。
「你們不是說要帶我去見你家公子?」
「你不要忘了這裡是什麼地方,機關城的機關可不是隨便說說而已。」
說罷兩個侏儒便將雜貨鋪里一盞不起眼的燈盞左右扭動了一番,地板突然就餡了下去,然後三人一驢一起掉了下去,宛如落在了一張極其軟的床上。
四周漆黑一片,但安歌感覺到了這張床似乎在快速移動,他能清楚的聽到風聲。
過了許久,風聲悄然停了。
「閣下請,公子就在裡面。」
然後黑暗中突然照進來一束光,像是有一扇門被打開。
門口站著一個人,安歌看不清她的臉,但他卻在心裡覺得這個人美極了。
當他看清她的臉時,他印證了心中的想法。
青絲垂腰,明眸皓齒。
她正在門口笑,安歌卻感覺自己已紅了臉。
她伸出手,拉住了安歌的手腕,然後安歌就被拽了上去。
安歌卻感覺這隻手似乎是萬年的寒冰一樣。
她的手上竟然沒有一絲人類該有的溫度。
赤狐也被兩個侏儒駕了上去。
當安歌舉目望去,發現自己宛如置身輝煌的殿堂。
他自己正站在殿堂的最上方,他的右側是一張長椅,椅上鋪著一塊鮮紅的毛毯,毛毯上散落著薔薇花瓣,椅子的下方是九階玉石鋪就的台階,每一塊台階上都站著一個佩劍的侍女。
台階下是一處舞池,舞女們在中間翩然起舞,宛如花叢中飛舞的蝴蝶。
兩邊各是七條長桌,每一張桌子前都可以坐六七個人暢飲,現在桌上已擺滿了鮮花酒肴,卻唯獨不見客人。
她拉著安歌坐在長椅上,安歌才發現她的那一隻手竟是玄鐵所制。
她輕聲說道:「我叫公輸玲瓏,是這機關城的公主,當然外人也叫我玲瓏公子。」
安歌已愣住。
她接著說道:「你一定在想,為什麼一個女人會被叫做公子,這之中當然有很多故事,如果以後有機會我一定會告訴你,但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得聽我的,我不讓你問的你就不能問,我不讓你聽的你就不能聽,你能不能答應我?」
安歌只得點頭。
玲瓏又開心的說道:「今天你送我的禮物我很喜歡,所以一會兒我也會送一點禮物給你,我們第一次見面,我不能白要你的禮物。」
安歌疑惑道:「可是我並沒有送什麼禮物給你。」
玲瓏道:「你忘了你送了我一朵花?」
安歌更加疑惑,道:「我不記得我送過你花,我從見你到現在,根本什麼都沒有送你,當然我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送你,你應該看的出來,我是個窮光蛋。」
玲瓏搖搖頭,道:「你忘了今天在雨中,你為機關城獻了一朵妖艷的紅花,那朵花的名字叫做曼珠沙華……」
安歌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
玲瓏笑的更開心了,然後她又說道:「別人都說你是刃無極的徒弟,但我知道你不是,不過你放心,我是不會告訴任何人的,你和那個人一樣,你們都來自一個很神秘的地方,那個人曾經也送了我一朵花,一朵白色的花,可惜他死了,不然我應該嫁給他的……」
安歌問道:「你說的是不是白小樓?」
玲瓏道:「我就知道你們之間肯定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等今晚過去,你一定要講給我聽。」
安歌又問:「你喜歡白小樓?」
玲瓏羞澀的點點頭。
安歌的心已沉了下去。
他又道:「可是你絲毫沒有為他的死而傷心。」
玲瓏突然變的氣憤起來,冷聲道:「傷心有什麼用?傷心他就能活過來?我讓他留在機關城做這機關城的無冕之皇,他第二天就去找冷如意那個賤女人,如今死在她手裡,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她越說越氣憤,然後竟大聲哭了起來。
「沒有人比我更愛他,我只是想讓他呆在機關城而已……」
安歌似乎想說什麼,卻什麼都沒有說。
過了一會兒,玲瓏擦乾了眼淚,又笑了起來。
「不管怎樣,今天都是我的生日,我得開心一點,你也一樣,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安歌。」
「很好聽的名字,一點都不像小叫花子的名字。」
安歌緊緊閉上了嘴。
玲瓏又神秘兮兮的說道:「今天來給我過生日的人,都是你的熟人。」
安歌不明所以,然後他又好像想到了什麼,他的臉色已變了。
他突然站起來,難以置信的看著玲瓏,道:「你……你為什麼這樣對我?」
玲瓏笑道:「你難道不覺得,你的出現會讓這場生日變得更加有趣嗎?」
隨後安歌的眼皮已不自覺的跳動起來,他的呼吸也已變得急促。
緊接著,他看到了來給玲瓏祝賀的嘉賓。
這幾人他在剛剛都見過。
高大而駝背的麻衣男子,手盤核桃的白衣老人,剛剛坐在轎子里發號施令的紅面老者,身份尊貴的紫袍青年。
最要命的是,他看到了穿著血色紅衣的小叫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