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復辟
九月初四，夜，霹靂堂。
張萬山的屍體上蓋著一塊白布，四個老者鐵青著臉站在屍體面前。
他們已太老，就連他們的憤怒在此時看來，竟也是如此的無力。
短短几天，霹靂堂的堂主與副堂主紛紛殞命，雖然當時張萬山邀請鬼見愁加入霹靂堂時他們極力反對，但鬼見愁對其他門派的震懾還是讓霹靂堂過了一段極其舒坦的日子，尤其是對於他們的老對頭烈火堂來說，鬼見愁的加入對他們而言是致命的。
所以在接下來幾個月里，烈火堂的勢力已被霹靂堂蠶食的所剩無幾了。
老者們不得不承認，鬼見愁對於霹靂堂的貢獻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當他們接到鬼見愁身死的消息之後，他們也是真心苦悶了幾天，這當然並不是為了鬼見愁這個人，準確的來說，是為了他帶給霹靂堂的種種利益。
所以當他們的堂主要去機關城為鬼見愁報仇雪恨的時候，他們也是極力贊成的，畢竟不能讓江湖上的朋友笑話。
只是這結果讓他們始料未及。
「安歌，他到底是什麼來歷？」
「這個小輩在萬山遇難前從未聽聞，而且他還殺害了玉虛宮的掌門……此子不可不防。」
「現在報仇事小，儘快選出新的堂主是大。」
「雖然你的話有些冷血，但確實很有道理，霹靂堂現在群龍無首，必須要有人站出來主持大局。」
「可是我們四個已太老，堂中也無人可堪此任。」
「此言差異，我有一人可薦。「
「哦？你說的是何人？」
「錢老四。」
「他……唉，事到如今也只能推他了，雖然他武功差一些，不過謀略上確實有過人之處，當初也是他力保鬼見愁，為了霹靂堂也算做了不少貢獻。」
幾人語罷，喚來一門人去請錢老四。
不多時，這個人便已回來，只是四位老者的眼睛都已眯了起來。
這個人渾身是血的回來，然後一句話也沒說便倒在了四人面前。
緊接著外面便響起了廝殺聲。
不多時廝殺聲止，一顆帶血的頭顱從外面飛了進來，滾到了四人腳下。
這顆頭正是錢老四的。
然後他們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音，似乎是車輪滾動的聲音，從遠處慢慢到了他們耳邊。
然後他們看到了兩個人。
鑲嵌著鐵臂的少女推著輪椅慢慢走了進來，輪椅上坐著一個虛弱的少年。
少年抬起頭，邪魅的笑了一聲，道：「長老們別來無恙，我可是日思夜想，總算見著你們了。」
最老的一人說道：「你是何人？來霹靂堂有何目的？」
少年凄慘的笑著，道：「這裡本來是我的家，這小小的霹靂堂也只不過是我父親心血來潮設下的堂口，你問我為什麼回來，是不是未免太過滑稽了？」
四人心中一驚，面面相覷，隨後瞭然於胸。
老者冷哼一聲，道：「想不到你竟然還活在這個世上，若不是你父親一意孤行，霹靂堂也不至於淪落到如此地步，更不會讓張萬山做堂主，我們也不會……」
鑲嵌著鐵臂的少女輕笑道：「不然你們也不會連同外敵殺了他的父親，更不會對一個當時只有五歲的孩子下手。」
「你是何人？為何了解這些事？」
少女道：「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四隻老狗竟然賣主求榮，將名震天下的七星塘玩成現在這般落魄，
實在是讓人唏噓不已。」
一名老者嘆息一聲，渾濁的眼神中似乎有著無限的追思：「七星塘……呵，多麼令人懷念的名字，名震天下也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十年前江湖中有個一流門派叫七星塘，勢力之大，門徒之廣，不亞於八大世家。
十年之後，江湖中已不聞七星塘。
十年前七星塘究竟發生了什麼，知道的人已越來越少。
如今七星塘這個名字，在江湖中也已漸漸不足為人稱道了。
但仍然有一些人記得，十年前的七星塘，曾是比肩八大世家的存在。
那時七星塘的門主裘霽風驚才絕艷，手中的千芒翎曾在百兵捲軸上高局第五。
這是何等的榮譽，又是何等的風光。
只是自從裘霽風意外身亡之後，七星塘四分五裂，化作大大小小十幾個門派。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的霹靂堂和烈火堂也是從當初的七星塘分化出去的。
少年淡淡道：「十年前的事我知道你們並非主謀，你們當然也沒這個本事，只不過廢了我雙腿的仇，逼死我娘親的仇，今日也該償還了。」
一個長老已大笑起來。
「你以為憑你們兩個可以對付我們霹靂四老？」
少女淡淡一笑，那隻鐵臂已高高揚起。
少年冷笑，抬手阻止了少女，道：「玲瓏，你先出去一下。」
玲瓏無奈的搖搖頭，一邊往外走一邊囑咐道：「不要將血沾到衣服上，血和仇恨一樣，很難洗的乾淨。」
少年低頭看著如雪的白袍，竟已要落淚。
他久已無淚，這是大仇即將得報的淚。
此時此刻，他還很想看別人流血。
在那個落雪的夜晚，在那寂靜無人的崖底，在他死去的娘親旁邊，他的淚已流的夠多，他的血也已流的夠多。
所以今天他要看別人流淚，看別人流血，於是他從懷中拿出了一支翎，一支七彩斑斕的翎。
當這支翎出現在霹靂四老的面前時，他們的臉已成了死灰色。
「不可能，這不可能，千芒翎早已經被人毀去了！」
少年凄慘的笑著，道：「這當然不是千芒翎，真正的千芒翎早已被仇人毀去，連同我父親一世的英姿，這隻不過是我複製出來的殘次品罷了，只不過空有一個殼子罷了，就像如今的我，也只不過是一具填滿仇恨的軀殼罷了。」
霹靂四老鬆了一口氣，一人說道：「你還是和你父親一樣愚蠢，明知道是陷阱還要往裡跳，如果沒猜錯，剛剛出去的少女便是機關城的玲瓏公主，雖然不知道你是怎樣攀住機關城的，但她要在場我們難免忌憚，如今她在外面，殺了你她也沒什麼好說的。」
另一人說道：「十年前就應該將他娘倆格殺在山巔，想來他運氣好墜崖竟然還能生還，如今老天又將他送到我們面前，真是了不得的緣分。」
又一人見少年波瀾不驚，心中惴惴不安，於是道：「還跟他廢什麼話，遲則生變，速速動手！」
四人一起撲向少年，或用拳，或用腿，或用指，或用掌，宛如四隻兀鷲撲向了不能動的幼兔。
這一擊他們勢在必得。
少年嘆息一聲，道：「我的話還沒說完……其實這支翎也和我一樣，裡面裹著的，也是滿滿的仇恨……」
四人已將要得手，臉上已露出殘忍的笑容。
突然，他們看到了一陣七彩斑斕的光，像雨後的彩虹，亦像孔雀綻開的屏。
他們這一生都沒有見過如此美麗的光芒，他們已失神，已沉醉其中，直到這美麗的光芒褪去，他們的世界已變成了永恆的黑暗。
玲瓏走進來時，看到少年沐浴在七彩的光里，血雨如絲，紛紛落在他無暇的袍上。
少年轉過頭，臉上浮現著一種因痛苦而扭曲的笑容，但他仍在流淚，他看著玲瓏，哽咽著說道：「對不起，玲瓏，我又把衣服弄髒了……」
玲瓏的心似乎又一次被刺痛了，就像十年前那個落雪的夜晚，在那寂靜的崖底。
她走過去，將少年的臉埋在胸前，像十年前那樣。
少年已嚎啕大哭起來。
三個時辰之後，距離霹靂堂最近的一處千機閣分閣發出了一則足以攪亂江湖風雲的捲軸，寥寥幾字，卻讓許多人徹夜難眠。
上書:「九月初四，夜，裘霽風遺子裘雪衣復辟七星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