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事的天億航空公司是一家民營通用航空企業。
通用航空是一個相對於運輸航空而言的概念。運輸航空,大多數人比較熟悉,就是用大飛機進行載客或運輸貨物;而通用航空,老百姓平時接觸的機會比較少,它的概念也更為寬泛,一般是指運用直升機或是小型固定翼飛機從事工農林生產作業,以及空中觀光、旅遊擺渡等等。
一開始,蘇木並不懂得這些,因為這起墜機案,他花了些時間惡補才了解。
天億航空公司註冊成立時間不長,滿打滿算也就七年。但在這些年裡,天億豪擲千金,不斷引入各類直升機。目前公司機隊規模已達十餘架之多,位居全省同類企業第一名,業務遍布全省乃至周邊地區,覆蓋森林防護、航空測繪、電力巡線等諸多市場,甚至在最近兩年還嘗試著將觸角伸到了警務飛行與海洋監測等領域,短短几年光景就成了一家明星企業,深受市裡領導重視。
雖說資金充沛、實力雄厚,但一架直升機失事墜毀,對於這些年一直順風順水的天億來說,也無異於一個沉重的打擊。直升機墜毀造成的經濟損失倒是小事,但三人身亡、一人重傷,這卻是大事。
按照國家有關條例規定,三人身亡屬於較大事故。作為天億航空法定代表人兼總經理的羅文,他絲毫不敢怠慢,接到現場人員報告后,第一時間撥打了120和110,並立刻調度單位人員投入應急搶救與善後工作中。在開車趕往事發現場的路上,羅文又向濱海生產監督管理部門和省民航安全監督管理局打了兩通電話,就墜機一事進行了詳細彙報。
接到天億航空的報告后,濱海市政府、民航安監部門有關負責人員立即趕赴事發現場,組織救援工作。市政府也在第一時間抽調各方專業力量,組成事故調查組,對該起空難展開調查,同時也通知了位於國外的直升機生產廠家,請廠商抓緊派員參與調查工作。令人始料不及的是,調查組剛介入不久,一個報警電話便將墜機引向了刑事案件的方向。
凌晨三點,刑警林傑將車開進分局大院。
坐在車上的謝茜茜已從最開始的震驚中逐漸平復了過來。或許是職業作息原因,此刻在她臉上竟看不出一絲困意。下了車,她跟著兩名警察大搖大擺地走進問詢室。從她的動作與神色,可以看出她是警局常客。
冷眼觀瞧這名女子,蘇木心裡多半已有了數:這起直升機墜毀的案子很可能與她沒有關係,或許更進一步大膽地說,墜機本身就是一起單純的意外事故。
思及此處,蘇木心中生出了稍許的失落感。
此時距空難發生已過去十個多小時,雖然事故調查組成立時間不久,但也掌握了一些基本情況。由於有人報警聲稱墜機是一起謀殺,事故調查組便將手頭上現有的資料共享給了蘇木所在的分局。
在正式詢問謝茜茜之前,蘇木與林傑被童瑤叫到了二中隊辦公室。
童瑤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一沓文件,語速很快地道:「這是調查組剛送來的資料,與新聞報道一樣,直升機墜落共造成三人死亡,還有一人重傷。傷者正在醫院搶救,至今仍沒有脫離生命危險。出事的這四個人都是天億航空公司員工。遇難的有兩名飛行員,還有一名是直升機維修人員,按他們的行話,也叫機務。哦,另外那一名重傷的也是機務。」
說到這兒,童瑤翻開資料,一下子就翻到了傷亡者名單那一頁,
但她並沒有去看,緊接著道:「報警的是宋慶的母親,叫劉莉。宋慶是遇難飛行員之一,今年二十三歲,去年剛從國外一家航校畢業歸國。另一名飛行員叫董鵬宇,三十一歲。死了的那名機務歲數大些,叫池坤,四十齣頭。醫院裡還在搶救的叫孫曉剛,去年畢業,二十三歲。」
童瑤比蘇林二人早入警隊四年。與他倆一樣,童瑤也畢業於濱海市警官職業學院,只是在她畢業離校時,他們兩個都還沒有入學,故而在警校里互相併未見過。
童瑤在警隊是出了名的好記性,可以說是一目十行、過目不忘。憑藉這個天賦,在二中隊破獲的多起案件中,她都發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林傑第一天來二中隊報道,當看到這位師姐的時候,幾乎驚掉了下巴。他不敢相信,現實中真有這樣美若天仙、膚如凝脂的女刑警,那感覺就像看警匪片里的漂亮女警察一樣,當時盯著師姐就看出了神。當得知今後這位天仙師姐將手把手帶自己后,林傑更是欣喜若狂,激動地整整兩天兩夜無法入睡。
「小林子,我說的都記住了嗎?」警花童瑤囑咐道,「材料你們也都拿進去。好好詢問,注意態度與問話技巧。」
林傑滿臉堆笑地一個勁點頭,正要與蘇木轉身離開,只聽師父又補充道:「對了,法醫那邊也有了初步結果,三名死者的死因都是由於高空墜落導致的頭部骨折,身體受傷特徵也都符合高墜特點。另外,從他們公司那得到證實,事發前機組人員身體狀況良好,七十二小時內都沒有生病與服藥記錄,起飛前也都按照他們公司規定都做了酒精測試,酒精濃度均未超標。」
蘇木對師姐表示謝意,這些基本信息雖然瑣碎,但卻對案件偵辦至關重要。得知墜機基本情況以及死者死因后,蘇木在心底更加肯定了先前的那個判斷:酒吧女郎應該與此事無關,無論怎麼看,她都不太可能會使直升機好端端的掉下來。
經過詢問,事情果然如此。
詢問過程出奇順利。面對警察,謝茜茜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表現得比警察都要著急。當做完筆錄后,她甚至對蘇木與林傑一本正經地道:「你們耽誤我今晚掙錢了。耽誤我這麼多時間,你們要派警車送我回去。人民警察不能只管接不管送吧?」
顯然,這個時候的她仍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觸犯了法律。
根據謝茜茜的交代,她與宋慶認識也就十幾天,相識地點就在「零點夢幻」酒吧。
那天酒吧剛開門,一個名叫張虎的常客帶宋慶進了店。張虎外號叫虎哥,稱宋慶是他的好哥們,至於他倆如何相識的,謝茜茜一點也不關心,也就沒有細問,所以並不知情。推杯換盞、把酒言歡沒多大工夫,茜茜就從宋慶口中獲知了他的職業——飛行員。在她印象里,飛行員都是高富帥,又聽說他父母在外地生意做得風生水起,當時心間就生了邪念。
第一晚相識、送走宋慶后,她便與虎哥籌劃了起來,一是因為她母親突發腦中風急需用錢,二是覺得也該趁著年輕多撈一些。於是,沒用多久,她就與虎哥定好計策,決定在宋慶這個愣頭青身上狠狠地敲上一筆。
「就是假裝處女嘍,有那種專門的落紅膜,難道帥哥警察不知道?」坐在問詢室里的謝茜茜毫不避違地坦然道,「畢竟這樣能敲多些嘍。我和虎哥商量好了,事成之後我和他對半分,一人二十五萬。隔了兩天吧,那小子就上鉤了,我保存了套套,當然有他的小蝌蚪,還有我假裝反抗的錄音……他前腳一走,我就威脅他,要告他強姦。他聽說有證據,當時就慫了。後來虎哥出面平事兒,當然是按照我們先前商量好的嘍。我問他要五十萬、一個禮拜湊齊,他當時也答應了,同意給錢私了。這幾天我們也一直有通話,他說自己正在湊錢,就從今天下午我醒了之後開始,誰知道他媽的怎麼回事,電話不接也不回……事情就是這樣,結果今天你們兩個小帥哥就來了……你說我怎麼可能會殺他?他死了,我又能得到什麼好處?我當然不希望他就這樣死嘍。」
之後,蘇木問她為何會在打給宋慶的最後一通電話里開口就說「你他媽的是死了嗎」,她的解釋那就是一句氣話。
「因為先前打了很多次都沒有打通嘛,好不容易等到接通了,當然會罵嘍……後來,聽到對面是一個老女人的聲音,我……我就趕忙掛了。」
謝茜茜的這一套說辭聽起來還算合理,後來蘇木他們找到那個叫張虎的男人逐一進行核實,又與謝茜茜的家人通了電話,結果證實她所言均屬實。末了,謝茜茜也老老實實地將所謂的強姦罪證一股腦地交給了警方。
查清真相,算是給宋慶父母有了交代,蘇木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將調查結果儘快告訴他們。但出乎蘇木預料的是,就在他們報警后的第二天中午,當蘇木火急火燎地趕到王朝酒店,將結果告知以後,宋慶母親根本不相信他們警察的話。
「說我兒子在外面亂搞女人?絕不可能!還是妓女?更不可能!」她歇斯底里地咆哮,聲稱一定會追究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