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尋思
許致謙回到屋內,天已黑盡,倒在榻上便昏昏然睡去,醒來以後發現天已大白,床邊坐著個五十來歲,頭髮已然花白的老叟。
「想清楚了?」白髮老叟問道。
「我想清楚了。」許致謙答道,他在「想」字上略作停頓,看起來當真是想了。
「真想清楚了?」那老叟又問。
「我想清楚了!」許致歉回答得鏗鏘有力,沒做任何停頓。
白髮老叟滿臉欣慰的問道:「騎黃牛那邊商量得怎麼樣了!你也知道,以你的修為,獨自到外闖蕩,太過危險,你母親昨兒已表過態了,她是堅決不會同意的,要不這事咱爺倆再合計合計。」
許致謙望著對面擠眉弄眼的老叟,答道:「他說只需要歪松完成三個小問題便雙手贊同,可我發現其中有貓膩,我正要找老頭子你幫忙呢!畢竟您老見多識廣,又是一村之長,能把咱村刁民收拾得服服貼貼的也只有您了!我說爹啊!我們可是說好的,你怎麼這會又說這掃興的話。對了,你說我母親,她怎麼知道這事?」
兩人接著各把兩邊所發生的事細說一遍,白髮老叟聽得拍手跌腳,許致謙聽完臉色一黑,因為白髮老叟根本就是顧左右而言他,沒說到重點。
這白髮老叟不是別人,正是許致謙的老父親,至於老叟口中的騎黃牛,除了虯髯大漢還會有誰。
所謂龍生龍鳳生鳳,耗子的兒子會打洞。
他們真不愧是父子,連取綽號都得挑選另一對父子。許致謙的父親給齊正松的父親起了個綽號,叫騎黃牛,到了下一代,許致謙又把齊正松活生生叫成了騎歪松。
「騎牛的也真是有心了,正松那孩子還真是不凡,竟能在無稽洞中堅持三個月,想我許某人一世英名,絲毫不輸那騎牛的一介莽夫,同樣的是生兒子,同樣是十月懷胎,憑什麼偏偏我的種就比不上人家的呢!」白髮老叟不提許致謙母親如何知道的事,只是把話鋒轉移到兒子身上,一陣唏噓感嘆。
「老爹,你什麼都好,就是懼內這點讓我瞧不起你,將來這點我可不能隨你,否則我的後半生可就毀了!」許致謙閉著眼睛也知道,鐵定是自己這耳根子軟得像柿子的老爹把他欲外出歷練的事給捅了出去,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道。
「懼內有什麼不好,你臭小子懂什麼,懼內不失真男子,在家挨打,在外縱橫方為男子漢!這是咱老許家的優良傳統,我警告你啊謙兒,可別讓許家的傳統在你這兒太監了?」
白髮老叟話音剛落,一陣鞋踩木板的聲音傳來,緊接著響起一道火急火燎的女聲:「說什麼呢?你們兩個天殺的,一個老不帶貴,一個小不學好,老的沒老的模樣,小的沒小的規矩。」
許致謙抱怨的看了一眼父親,隨即倒頭睡在床上,呼嚕聲立刻從口鼻之中傳出。
門推開,一個中年婦女打扮的女子走了進來,腰間圍著藍色圍裙,頭上裹著塊白布,年約三十齣頭,皮膚白皙,身材姣好,模樣卻極為普通,手裡端著一碗雞蛋羹和兩個燒餅,嘴角微微勾起,笑道:「謙兒,別裝睡了,剛才你說的話娘可一句不落的全聽見了,只要你別學那什麼勞什子的離家出走,我就還是你親娘,你還是我的寶貝兒子,娘也不怪你說我壞話,快,起來吃羹了。」
來人是許致謙的母親,本名叫孟慧寧。
許致謙的呼嚕聲越來越大,整間屋子就像打雷似的,雷聲大作。
「夫人,
謙兒這是怕你給他吃閉門羹呢,為夫倒是不怕,這大早上的,我這肚子里還餓著呢!要不給我先來一勺。」話說完,白髮老叟滿臉笑嘻嘻的把嘴湊到碗邊。
「吃什麼吃?你就知道吃,再吃咱兒子就要被人拐跑了。老娘還沒收拾你呢!要不是你整天瞎掰些什麼徐圖徐止劍提刀獨闖武神山的故事來矇騙謙兒,他能狠心拋下自己的娘親去作死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爺倆當面一套,背面一套合起伙來欺負我,悔我不該跟你來這麼遠,十七年了,連個娘家人也見不到,竟是被你欺負,兒子這一走,連我最後的幫手也沒了。」說完把手中東西一放,竟嚎嚎大哭起來。
經孟慧寧這一哭,許致謙也不裝睡了,起身拉著母親的手,說自己打死也不會離開二老,什麼出門歷練,根本就是無中生有,八成是別人看自己家庭美滿,造謠生事呢。
白髮老叟也不吃閉門羹了,保證從此以後自己再也不說什麼提刀動劍的鬼故事來哄小孩。
孟慧寧這才止住哭聲,一邊拉白髮老叟的衣袖抹眼淚。問道:「剛才我聽你說騎牛的生了個好兒子?還說什麼你一世英名不輸騎牛的,兒子卻抵不過人家的,聽你這話里話外的意思,如今我總算是明白了,原來你心裡覺得問題出在我身上!」
白髮老叟頭立刻大了幾圈,適才他們爺倆一經交談,他便知道孟慧寧偷聽,因此一個勁的誇許家優良傳統,沒想到因為無心的一句話,反倒惹惱了妻子。
許致謙聞言靈機一動,知道機會就在眼前,自顧自地說:「唉!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歪松既沒有娘親,父親又是個莽夫,可是人家有個…可是他不僅比常人努力,天份更是遠超我十萬八千里,所以父親怪我不爭氣也是人之常情,哪能怪到母親頭上,千錯萬錯都是我一人之錯,是謙兒對不住您二老!」他說得當真是聲淚俱下,痛哭流涕不止。
許致謙本想把責任推到父親從小不對他嚴加管教之上,想說齊正松有個好爹,可是說著說著竟然不知怎地,不由自主想到齊歪松和自己的對比,本是言不由衷,卻忍不住流出眼淚。
他管這叫做謊話的最高境界,所謂謊言的最高境界便是----最後連自己也被自己給成功的騙了。
白髮老叟修為何其高深,眼睛何等毒辣,一眼便瞧齣兒子居然不似假意如此,竟是發自肺腑,而非刻意為之,心中又是憐愛又是自責,一時竟也不知如何自處才好。
孟慧寧一見兒子傷心如此,心如刀割,哪會想什麼虛情假意。
兩老對視一眼,心中有了各自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