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期待

小尾走後，少恕注意到自己骨折的小拇指包紮的很好，想必就是她處理的吧。

再次獨處，房間里一個詭異的獸首吸引了他的目光。

獸首掛在靠里的牆上，既不像鹿又不是牛，左臉有兩隻眼睛，右臉只有一隻，頭頂中央伸出粗壯的角，到中段分叉至兩側，延伸足有一米多長。

獸首下方，一把鎬頭和一把短鏟交叉掛放，地上則擺著一雙石雕的靴子，彷彿訴說著某種特別的含義。

轉開視線，他來到小尾送來的推車前。

當揭開盛著食物的盤蓋，看見裡面一灘無以名狀的紫色粘稠物時，他只覺胃裡翻江倒海，趕緊把蓋子又蓋了回去。

「這玩意兒都能吃，可見這裡的人艱難到了什麼程度。」他不禁感嘆。

向下一層。

衣服是古舊的獵裝款式，皮面絨里，正面六顆碩大的銀色虎頭排扣斜列胸前，每一顆都有一束編織粗狂的銀線與背後的暗扣連接，上身效果不錯，既有股子狂野的味兒，又凸顯身形，同時還兼顧實用功能。

衣服下壓著一條寬大的皮帶，很重，看樣子很提氣。

換好一身新行頭，踩進結實的短靴，他站在一面不太平整的落地鏡前來回審視自己，略感滿意。

\

太陽短暫的一游就溜進了咄咄而來的灰黃雲層。

圓形台地之上，雄偉的灰石要塞如同一隻迷路的羔羊，孤單的矗在無邊的荒涼戈壁。

一群禿鷲在要塞一側的坡崖上盤旋，覬覦著那裡丟棄的屍體。

鐺！鐺！鐺……

要塞里最高的建築——鐘塔，履行起古老的職責，九點報時。

鐘聲悠遠沉厚，一聲聲撞在少恕的心頭，他不是第一次趕時間，只是這次格外緊迫。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總覺得胸口的毒石又變黃了一些，死神的魔抓又掐緊了他的脖子，壓迫感始終籠罩，讓人的呼吸都不自覺的加快。

就目前的處境來說，趕緊拿到一個女王的奧秘火種，在毒石破裂之前回家才是第一要務。

兵營大門外。

黑壓壓的人群把石板街擠得水泄不通，嘈嘈切切，引論紛紛。

這些是在落日惡咒的浩劫中僅剩的戛魯格人，都想一睹擊殺迅疾惡靈的英雄。

吱~~~

斑駁的拱門從裡邊被推開，一襲戛魯格獵裝的少恕跨步而出。

眾人見到，立馬閃出一人寬的通道，空氣忽然變的異常寧靜。

少恕毫無準備，當場愣在原地。

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張張有著乾癟嘴唇和迷茫眼神的臉。

密密實實的人叢中，男人佔了大多數，準確的說應該是男孩。

他們衣衫襤褸，精瘦強悍，滄桑的臉稚氣未脫，渾身散發著卑奴該有的氣味。

能看得出，他們骨子裡有種久居人下，有勁沒處使的憋屈感。

女人們還好。

她們衣著樸素整齊，從皮膚就能看出沒受到過多麼大的摧殘。

但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看過來的眼神中皆透著一股子強烈的期待。

明擺著，他們當他是救命稻草，能帶來一線生機的男人。

少恕不知如何面對如此場景，只能垂下眼，沉默著鑽進了人群中的通道，可剛走出幾步便被一個勁道的力量拉住了。

他不得不回頭，發現是被一個半大小子拽住了衣襟。

少年褐發碧眼，體形精瘦，披著簡陋的粗麻褂子，

一對清澈的大眼睛望過來：

「削首者，你擊殺了迅疾惡靈？！」

少年一句話激起了連鎖反應，人群一下子嘈雜起來。

「是啊，從沒有人能做到，奧神嘉璐指引。」

「終結惡咒，為我們終結惡咒。」

……

「安靜！」

一個老邁的聲音忽然從人群後面傳來。

不一會兒，一位身披黑色毛絨法袍，手執金色法杖的老嫗出現在了通道中央。

眾人見了她立刻肅穆垂首，鴉雀無聲。

「奧神嘉璐指引。」

老嫗單手托肩行贊禮，走近少恕道：

「我是灰石要塞的督政官，婀羅。」

說完，她仰起滿是皺紋的臉，那表情像是在命令少恕向她致敬。

「她就是婀羅。」

少恕看著她趾高氣揚的樣子心裡就不爽，不由想起昨夜夢裡關於這位督政官的種種情報。

【婀羅：獻生海委派到灰石要塞的督政官，架空女王，實權派，憎惡所有級別低於自己的男人。】

除此之外，有傳她就是謀殺前兩任戛魯格女王的兇手，只是沒有確鑿的證據。

「看樣子就不是什麼好貨。」

少恕第一眼就對婀羅沒什麼好感，加上她說話的腔調咄咄逼人，更是讓少恕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婀羅見少恕半天沒理自己，略顯尷尬，說道：

「削首者，你能擊殺迅疾惡靈，那一定有辦法破解落日惡咒嘍？」

少恕知道躲不過去，敷衍地嗯了一聲：「女王還在等我，麻煩督政官，您借過一下。」

婀羅頓覺沒面子，又找不到理由發作，於是狡黠的態度一矮：

「削首者，我只是很擔心你。之前獻生海也來了不少人，結果都對落日惡咒束手無策，而且……」

「而且都死了。」少恕接過話，目光轉向甘泉廣場的方向：「女王一定很著急。」

婀羅明顯有些不高興，卻只是堆著笑閃開，等少恕錯身而過，又用狠辣的目光悄悄的瞪了一眼。

在她看來，少恕就跟那些低賤的卑奴無甚兩樣，運氣好殺了只迅疾惡靈，最後還得死。

少恕剛走出兩步又被身後一聲叫住，回頭一看，又是那個拽他衣襟的少年。

「我要跟你一起殺惡靈！！」

少年眼神堅毅，臉上寫滿了期待。

「卑奴沒資格戰鬥！」

少年身後，一位裹著青袍的女人怒罵著擠過來，抬手就要抽他。

少恕不想管閑事，可面對少年，他彷彿看到了自己和爸媽在中京打拚的日日夜夜，還有那些本地人歧視的眼神……

世界不應該擁抱勇敢改變的人嗎？

他回答不了，但眼看女人高高舉起的巴掌就要賞到少年臉上，他毫不遲疑，上前一把攥住了女人的手腕，現場一片嘩然。

他瞪了女人，然後轉向少年：

「你叫什麼？」

「~~~石頭。」少年緊張的聲音顫抖。

「石頭，記住你說的話。」少恕給了他一個確認的眼神：

「我需要幫忙的時候，你一定要來。」

/

甘泉廣場。

灰石要塞四條主道的交匯處。

粉黃色的石頭房子圍出一圈圓形的空地，地面的灰石板久經歲月的磨礪，一塊塊渾圓光亮。

廣場中央。

一口三四米寬的古井一圈無沿，與地齊平，黑洞洞的井口就像個無底洞。

古井四周，四尊猛虎抱舉著女人的雕像巍巍矗立，營造出原始彪悍的氣氛。

纖嬰雙手抱胸，靠在一尊雕像上。

她目光悠遠，眺向天際，顯得心事重重。

「了不起啊！」

纖嬰旁邊，一個髮型囂張，板著張要債臉的矮壯男人嘟囔著，眼睛不懷好意的斜著她：

「一個下階削首者，居然讓女王等了這麼久！」

纖嬰眼皮都不眨，壓根兒沒理他。

男人名叫雷力力，下階高級，開臨界等身門，戛魯格虎威軍督軍官，目前活著的最強戰士。

這人傲慢自大，從沒人見他笑過，彷彿一笑就會有損他的威嚴。

論排面實力，他的樞門開度高少恕一級。

同是開力者，差一級，實力相差最少三倍以上，可他卻從沒擊殺過迅疾惡靈。

眼瞅著女王對少恕極富期待，他自是啟動了危機防禦機制。

「督軍官。」

雷力力身後傳來沉穩堅毅的聲音，它的主人就是戛魯格女王，喬琳。

她說道：「擊殺迅疾惡靈耗盡體力，削首者晚一些也是情理之中，有點耐心。」

女王發話，雷力力立刻收斂了不少。

古老的廣場上，女王喬琳長身玉立，曲線曼妙，一席赤硃色極地長裙宛若一瀑火焰，由那玲瓏雪白的一字肩滑墜而下，熱烈地垂入地面。

她戴著虎首金冠，一頭寶藍色大波浪卷垂到腰間，銳利的眉眼落於稜角分明的瓜子臉，美艷中讓人心生忌憚。

她靜靜的等著，目光始終徘徊在少恕將要到來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