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對賭

二、我想玩個遊戲

表蓋翻開的剎那，神秘華麗的陀飛輪機構映入眼帘。

方寸的表倉之內，擺輪、齒瓣、擒縱輪、變色寶石、軸桿之間配合精密，運轉順暢。

細數每個部件，均帶著一種奇特的陌生氣質，單獨拿出來都可以欣賞一整天。

奇怪的是，錶盤里只有兩根不同軸，鏤空雕刻的指針，一根是順時針走的，一根是逆時針走的。

兩根指針各自指向一圈六個古怪的符文，彼此獨立運行又互相纏繞盤旋，極似雙星系統里兩個彼此吸引的恆星……

少恕盯得入迷，不再感到時間的流逝，甚至連警笛也神秘的消失了。

然而就像冥冥中蘊含著某種指意，懷錶的指針在他的注視下戛然停轉。

心流遭到打斷的一刻，他卻發現完全拔不開眼睛，並且感到自己開始穿過放大鏡片，持續的向手中的懷錶里墜落。

「怎麼回事？！」

幾乎同時，不知何故，視線竟也模糊了……

燥熱的空氣中，他不禁打了個寒顫，放下表，強迫自己站起來揉了揉眼睛。

可當再睜眼時，奇異的一幕出現了。

他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小塊被光打亮的地方，一臂之外全是黑色的虛空，四周寂靜無聲。

「見鬼了這是！」

店裡的擺設消失的無影無蹤，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

少恕憑著直覺中的方位朝大燈開關摸索過去，結果走了十幾步都沒碰到任何東西，自己還是站在一小塊被照亮的地方。

「屋子不大啊……對了，手機在櫃檯上！」

他慌忙朝記憶中放手機的櫃檯走去，可走出二十幾步還是什麼都沒碰到，自己依然處於黑暗包裹的亮島。

「啟明之光耀世！」

「啟明之光耀世！」

四面八方的虛空深處忽然發出連續的渾厚聲音，低頻共振攝人心魄。

「……」

少恕嚇得一個激靈，到處尋找聲音的源點，卻發現所有的方向都是均勻的。

「誰？」

「出來！」

他的聲音飛入黑暗，幾秒后，迴音帶著回答一併而來：

「我，六影時空，是你打開了我。」

「六~~~」猶如挨了一記悶棍，少恕竟無言以對。

……

沉默中幾個呼吸過去，漆黑的外延空間發生了變化，一個運轉著的機械世界在他眼前由虛到實的浮現了。

滴答沙沙和齒輪的咬合聲緊隨而至，巨大的擺輪，齒瓣，擒縱輪，軸桿……所有一切向著四面八方無窮的重複擴展開去，沒有盡頭。

「你是~~~那隻懷錶！」

「對，我是六影時空，那隻表。」

「……」

熟悉的警告果然不是空穴來風，少恕默默咽了口口水，希望否定眼前的真實：「這是虛擬現實效果？」

自稱六影時空的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自顧自說道：「沸騰時間選擇了你，你很幸運。」

少恕蒙了：「什麼？沸騰時間？選了我？什麼意思？」

六影時空的聲音短暫的消失了一下，復而又從虛空深處響起：「沸騰時間在上一個人身上重現成了頭髮……」

聲音到這兒，它忽而發出一串大笑：「不過你倒是挺走運，重現成了手，會好用不少。」

對方的話撕開了少恕心裡最隱秘的角落，他不禁對自己的遭遇和眼前呈現的一切產生了最惡意的揣測。

悄悄掃了眼自己的右手，他問道：「沸騰時間，是什麼？」

「哼！」六影時空語氣不屑：

「沸騰時間是啟明之神的超能，它可以擾亂物之內的時間秩序，把物質激發到時間沸騰的混沌狀態。」

說完，它停頓片刻，彷彿思考過什麼般補充道：「你應該很熟悉吧？」

「……」

「時間沸騰的混沌狀態？」

少恕陷入沉思，而後又頓感通透。

沒錯，右手，時間沸騰狀態，傷人，疼痛……

三個月來發生的事一件件地在腦子裡拼接，一直困擾著他的深深疑惑彷彿有了答案。

他繼續試探道：「就算我的手有點特別，又能怎樣呢？」

六影時空深沉一笑：「既然沸騰時間選了你，那麼你現在就是見習啟明之神。你必須跟我簽下一份契約，完成你的使命，不能拒絕。」

「不能拒絕？！」

聽到對方這口氣，少恕的火兒騰一下就上來了：「我憑什麼要跟你簽契約？」

「你沒得選。」

「……」

少恕最討厭被脅迫，對耍橫的從來都是加倍回報，但眼下摸不清對方，他也只好矮下來道：「我勸你趕緊消失，別等我動手。」

「呼哈哈哈哈！」

六影時空的笑聲響徹空間，不一會兒又轉為輕嘲的口吻：「狂妄！你的世界捲成那樣，沒前途的，這是屬於你的機會。」

「放……」少恕想罵，但又把話咽了回去。

人家說的也沒錯，海歸博士都爭破頭進街道辦，普通人能有多大前途呢？

回想起前段時間校招的慘淡，他就像吞了鉛塊，心裡沉甸甸的。

可話雖如此，卻不能輕易被別人帶著走。

所謂啟明之神，既不曾聽說，而且還是個見習.....怎麼看都是個騙小孩的玩笑。

天上不會掉餡餅，尤其是出現方式還極其不靠譜。

想到這兒，他說道：「我要是不願意呢？」

「我會除掉你。」

六影時空回答的乾淨利索，平淡的語氣里，不容置疑的確定感壓迫而來。

「……」

少恕自知好漢不吃眼前虧，他暗我明，於是決定先應承下來再見機行事：

「那好，至少讓我知道是什麼契約吧。」

然而他的話就像融化進黑色的海綿，對方默不作聲，彷彿消失了一般。

這樣沉寂了大約兩分鐘，一陣壯闊悠遠的神聖音調從四面八方的機械世界深處傳來，最後交匯在耳畔，直至消失。

下一刻，悠揚的和聲響起，六影時空的聲音再次回歸，頗具韻律地唱誦起來：

「平凡從不是人的本質，

是機運遮蔽了命中的遠途。

精神和現實互相決定，

確定和混沌無窮輪迴。

啟明之神，再臨世間。

……」

一連三遍過後，它的聲音逐漸隱去，滴答沙沙的機械聲再次充滿空間。

少恕的心裡不由泛起了波瀾。

他也知道逆天改命的機會求之不得，而且世間的好運氣總與出身有關，像他這種飄蕩在大城市的草根，結局往往只有一個——

燃燒自己的青春供養這座城市，最終電量耗盡，像一節廢電池一樣被扔進垃圾桶。

雖然感慨，但也不能放鬆警惕。

想著是灌雞湯，抱定對方在耍套路，他問道：「聽你的意思事兒不小，可我能幹什麼呢？」

六影時空冷淡一笑：「我只要你拚命，不在乎別的」。

「那你說說，怎麼個拚命法？」少恕並不覺得意外。

「我就是一扇門，你要穿過我，去一個叫『六面影』的世界。在那裡，你要找到五位女王，拿到他們身上的奧秘火種。」

「六面影，女王，奧秘火種……」

一連串離奇的辭彙讓人怎麼都無法聯想到現實，少恕嗤之以鼻，但轉念一想，眼前呈現的一切都那麼真實，又不得不在懷疑中保有一份謙遜。

決心一探究竟，他問道：「誰是女王？奧秘火種又是什麼東西？」

「你只管照我說的做，知道的太多隻會給你帶來麻煩。」六影時空的回答很不耐煩：

「到了六面影，你要好好利用沸騰時間，努力活下去。」

「想要取得奧秘火種，前提是必須讓女王心甘情願地交給你，唯此一法，除此之外的任何手段都會導致火種熄滅，對於你來說就是死。」

「gameover。」

「……」

一番話讓少恕再次陷入了沉思。

反覆琢磨了片刻，他突然被自己的認真嚇了一跳，意識到這種虛幻的荒唐事根本不必當真！

清醒過來的他話鋒一轉，提出了一個更切實的問題：

「報酬是多少？」

就像老闆都只希望談理想一樣，少恕一提報酬，六影時空就消失了。

許久之後它的聲音才又響起，絕對是準備了一番：

「你現在就會得到一筆五十萬的簽約費，之後每拿到一個火種就可以回來領一次獎金，得到全部五個就將正式成為啟明之神，還可以實現一個任意的願望。」

「任意願望？還阿拉丁神燈呢！」

少恕不懈的戲謔道：「噢~~~才50萬吖，那獎金是多少？願望可以隨便提嗎？」

可能是沒想到自己給的條件對方不滿意，六影時空的聲音來的晚了那麼一點：

「簽字費的兩倍就是獎金，至於任意願望……那就要看你能不能活到最後，當然也要看你的想象力了。」

「這樣啊~~~」果如預料是畫餅，少恕思忖起對策。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在眼下的博弈中，對方給的價碼太低，模稜兩可的條件也很不利，必須想辦法博得一個值得冒險的契約。

很快，一個想法走進了他的視野。

抱著取樂的心態，他決定順著對方的意思重修規則，說道：

「我們賭一把。」

「……」

「你什麼意思？」六影時空很警惕，聲音充滿了防備。

少恕抹了一下嘴角：「我不要什麼簽字費，拿到第一個火種后我就要買下這家店！」

話一出口他就暗自告誡自己，一定要咬定青山不鬆口，無論如何都不妥協。

少氏錶行這間店鋪表叔要價二百萬，買下來就能永遠保住錶行，不再看人臉色，一家人也能在中京繼續生活下去。

他永遠也忘不了，決定關店時老爸偷偷抹淚的樣子。

當時，那個平日不苟言笑，醉心技術的中年男人脆弱的讓人心碎。

「好啊。」

六影時空稍作猶豫就答應了，口氣里彷彿佔了什麼大便宜。

「不要急，還沒完呢。」少恕要說重點了：

「買下店鋪只是開始，第二個奧秘火種的價格乘十，之後以此類推。你也不要給我畫什麼任意願望的大餅，按次結算我才願意玩兒下去。」

「……」

六影時空又消失了，空間里只剩下滴答沙沙的機械聲。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少恕反而愈發堅定。

每次對賭的酬金都乘十，意味著如果拿到全部五個奧秘火種，自己將贏得二百二十二點二二億。

如果對方不是無所不能，這樣的條件足以讓它打退堂鼓，這一點從遲遲不來的反饋上就能窺得一二。

為了以防不測，他悄悄攥緊右手，做好了隨時動手的準備。

耐下性子等了一陣后，他認定對方不會答應自己所開的條件，於是甩起嗓門，對著無盡的機械背景大叫道：

「怎麼樣？要麼跟我賭，要麼殺了我！」

可是他的聲音就像跌進了黑洞，連一點迴音都聽不到。

……

沉寂中又熬了幾分鐘，六影時空的聲音終於回來了：

「成交！不過不能按你的條件，最後一筆酬金必須減半。」

「啊……」少恕不禁詫異。

即便只有一半，那也是一百多億啊！

他深感這兒戲般的談判太假，完全不足信，但有那麼一秒著實讓人心潮澎湃。

努力冷靜下來，他還要搞清幾個關鍵問題：

「我怎麼知道你能兌現酬金？還有，得到五個火種有什麼用？為什麼會是我？」

「無可奉告！」六影時空乾脆的拒絕，聲音異常嚴厲。

「可是……」

彼時，一隻暗紅的小手悄悄從少恕後頸繞過，一把摟住了他的脖子！

他猛地一驚，冷汗頓時滲出。-

幾乎同時，一個半藏在黑色兜帽里的暗紅小臉飄進餘光，直到與他極近的對視才停下！

他瞪大了眼睛看著小紅臉，渾身因緊張而微微痙攣。

那是一張巴掌大的尖臉，兩個乒乓球大的眼睛凸的老高，純黑的瞳孔佔據了大部分眼仁，小而細的鼻子彎曲翹起，薄如柳葉的紫色嘴唇幾乎橫跨整個下頜。

那怪相，絕對來自地獄。

就像排練過一樣，無主時空的聲音恰逢其時地響起：

「你不用怕，它是『魔靈抄寫員』，只有它才能把你的生存進度記錄在六面影的時間檔案中。它會寄宿在你體內，與你共享一條命。」

「當然，你要餵養它，用痛苦！」

彷彿是怕少恕聽不懂，六影時空一字一頓地強調。

「魔靈抄寫員，寄宿在我體內……」

少恕聽的似懂非懂，不禁腦補起《異形》中的寄生畫面，不由得驚駭萬分。

可是六影時空不打算再解釋，急匆匆地說道：

「你們可以開始了，我很忙，還要去找下一個人，契約回頭補上。」

說完，它的聲音便由大及小的飄遠，機芯世界隨之隱去，光島也開始暗淡收縮。

「記住，要讓對方心甘情願……」

伴著它的最後一聲的尾音，虛空徹底吞掉了能見之物。

回聲在少恕的耳畔逐圈減弱，恍然間，他覺得到自己被耍了：「喂！等等，這樣不行，我不同意!」

然而已經晚了，扒著他脖子的小紅人大嘴一張，吞噬了整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