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抱著核原料自殺的物理學家

「各位，我們只是沒電了，沒電了而已！」，程渡的面部此時似乎也隨著他的爆炸頭的髮型爆炸開來，他吼道：「這個高度發達的科技文明還沒有完，沒有完！即便是末日，這世界的盡頭也不應該是回歸茹毛飲血。」

眾人愕然，不解的看著程渡，沉默不語。只有杜蘭德教授在喃喃低語：「程，這是怎麼了？我的朋友」。這也難怪，劫難之後，程渡這位年輕高能物理的專家總是與杜蘭德一起沉浸在酒精的世界里。包括雲瑞在內，所有的人都認為，是劫難餘生的不堪經歷，讓這兩人出離了悲傷與絕望，成為了及時行樂隨遇而安的「應劫學家」。

不料在這個時候，他倒突然爆炸了，是因為「茹毛飲血」四個字？

「程院長，我們不是沒電了，我們是沒有能源了！地球95%以上的能源來自於核能，現在全部沒有了，所有工廠、研究院、交通、通訊、星際宇航，通通都沒了。現在連食物來源也還是一個未知數，別的更不用說了。就算只是電力，你能建一座核聚變電站嗎？你能把地球同步軌道上的太空電能重新接過來嗎？在西部大學，就算你能夠用最基本的方法弄來一些水電、風電，也頂多夠給冰庫、廚房用，你們的大型實驗室與外面的工廠都還是動不起來，這有意義嗎？」年青木納的俞樵迅速連珠炮式的大聲回應，他沒有被程渡的爆炸神情嚇住，嚴肅的宣佈道：「我認為，做好進入原始社會的準備是必須的！」

「兩位不要激動，稍安勿躁，程渡你控制一下，詳細給大家說說你的想法。」莫校長連忙出言制止，眾人安靜下來。

「好吧，校長。」程渡坐了下來，理了理他的怒發，說道：「抱歉，俞教授。諸位，我這麼說是有根據的，至少目前咱們不必這麼悲觀。」

「第一，西部大學沒有電力了，但未必外面的核聚變電站全部毀掉了，有可能只是輸電線路出現了問題。這次的隕石撞擊很怪異，如果按照隕石的質量與速度，這次撞擊無論是發生的陸地還是海洋，災難必定是毀滅性的，地球上的人類建築與設施恐怕將無一存在。但這也是我所疑惑的，因為我們這裡連象樣的大地震也沒有發生過一次，50層高的教學主樓只不過是晃了幾晃，現在還好好的立在那裡！60多天過去了，氣候也沒有出現大的變化，沒有爆炸的高溫，也沒有降溫冰凍，你們看這天空，依然藍天白雲，除了多了一些五彩極光，根本沒有什麼塵埃覆蓋。毫無疑問，我們確實是經歷了一場世界未日的劫難，每天成批成批的人們死去，那慘狀讓我們都看麻木了，咱們每一個人都是經歷地獄般的磨難活下來的。但是，他們並不是死於隕石撞擊本身，而是死於輻射，一種比核輻射還要強大無數倍的奇怪的粒子輻射，它沒有改變地殼地形，沒有改變氣候，但它直接改變了生物，一些死了，一些變異了，還有一些新的出現了。所以，我甚至懷疑撞擊就壓根兒沒有發生過，我們曾有的一切科技設施都有可能還存在，只是因為輻射，讓它們全部失效了。」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程渡的話簡單，但讓人覺得很有道理。雖然震動是肯定發生過的，也沒有程渡描述的那麼微弱，但的確不嚴重。

程渡喝了口水，接著說道：「第二，為什麼我說是粒子輻射？首先，咱們抬頭看看天上，看那些五彩極光，一直不時出現，這是典型的高能粒子與高層大氣原子激發電離產生的，但這裡不是北極，

不可能是地球磁層的高能粒子，只能是外來的高能粒子，它們密布在我們頭頂或周圍。其次，大家是否還記得災難日的直播，那塊石頭經過土星軌道后，按其速度，應該是十五天後才會進入地球大氣層發生撞擊。但是第十三天，全程直播畫面在很短時間內就全部中止了，咱們的通訊設備與實驗室精密電子設備當時就全部失靈了。當然電力能源這些，是在隨後幾天開始陸續中斷的。這說明撞擊發生前，福射就先一步到達了地球，且至少覆蓋了地球到土星之間的廣闊外太空間。以前我還一直在頭痛是什麼樣的物理原理讓這種強輻射出現，但今天李一春教授的猜測與校長的肯定，讓我轄然開朗，這是一種外來高級智慧生命對地球的遠程攻擊！如果是這樣，那麼就一切通了。」

程渡的眼神已經變得灼熱，有一種力量在他身上迸發：「第三，為什麼我說我們不能就這樣準備進入茹毛飲血的原始社會？因為，這是外來的攻擊啊，他們會讓我們在叢林里苟活著嗎？他們很快就會到來，就會登錄地球！我們要存活，就要反擊，反擊還是要靠科技，總不能靠我們這個跳得比以前高几倍，壽命比以前長几倍的肉體吧？」他聲音越來越高，最後一句是嘶吼著喊出來的，然後就嘎然而止，不說話了。

全場靜穆，眾人用不同的眼神，定定的看著程渡。過了一分鐘，程渡忽然雙手捂著臉埋下了頭，嚎啕大哭起來，哭聲是如此的絕望與無助。

在場的人也低下了頭，所有的人都明白為何程渡為何而哭。是啊，100天前人類如此高度發達的科技，星艦聯盟如此強大的武力都沒有阻止那塊石頭一分一毫。在末日盡頭的現在，這位西部大學的物理學大師卻突然說要重塑科技，要靠科技來反擊這種外來的攻擊，這是多麼的可笑可悲啊！

但這並不好笑，這幾十天來，所有的人都有過類似的這樣的可笑，這樣的可悲，這樣的痛哭，這樣的絕望。

看著哭聲漸漸低落下來的程渡，雲瑞突然很心慰。程渡院長向杜蘭德學習的「應劫哲學」顯然是一種非正常的自我麻醉，通過剛才迴光返照的，唐吉訶德式的自我戰鬥，程渡反而會真正冷靜下來，真正成為這個艱難求生的末日人類群體的一份子，真正重新成為他的搭檔，一起活著，一起走下去。

雲瑞站起身走到程渡身後，雙手撫著他的肩膀，輕聲說道：「程院長，讓我們聽聽校長怎麼說。」

「好，好的。」程渡停頓了一下，抬起頭，看著校長，啞聲喊了一下：「校長......？」

莫校長站了起來，微笑的看著程渡：「程渡，你原來的蛻變周期是10天。四變之後，你獨自來到了高能物理研究所的核原料室，赤身裸體，把自己反鎖了進去，打開所有核原料保護桶，抱著它們。」

啊？眾人訝然，程渡低下了頭。

莫校長接著說：「因為你不想活了，你覺得大劫難的未知輻射殺不死你，那麼再給自己增加輻射量，然而你依然沒有死掉。當我在核原料室發現你的時候，你不僅沒有死，而且已經渡過了六變，你的蛻變周期也縮短為了3天。我跟你聊了很久，告訴了你九變的規律，告訴你雖然你的親人遇難了，但人類的物理學還沒有死。我還給了你一塊東西，讓你把高能物理繼續研究下去。你答應了，也順利的完成了後面的蛻變。-後來你跟杜蘭德在一起，看起來變得雲談風清，但我一直很擔心，因為你是程渡，不是杜蘭德啊，何況你是唯一一個改變蛻變周期的人。」

莫校長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但今天你的大哭卻讓我放心了，你意變階段的坑應該是填實了。意變其實是每個人重塑為何而活的過程。比如雲瑞在八變完成時，跟我說『校長，世界上是有神的，遠古就有』。所以我對他很放心。」

雲瑞心想你不就是一個神嘛，笑著看向校長。果然，莫校長的神性此時又回來了，身上再次隱隱泛起了光輝。所有的人都認真聆聽著，似乎入了迷。

「程渡，我倒是覺得你說的電力或能源問題一定要解決，後面你也要帶一組人出去，去海北山後面的沙漠，去看看那座核聚變電站是否還能用，如果能用，就把電力接通。如果不能，也要想辦法把西部大學的電力供應建立起來，這些電力可能對完成九變的我們不重要了，但未來可能會用得上，有總比沒有的好！另外，你要繼續那些未知能量的研究，既然未知輻射導致了蛻變發生，而核材料又能讓你蛻變加速，無論如何這兩者是有關聯的。我與你的感覺是一樣的，這個研究可能很重要，很重要！」

「好的，校長！」程度站了起來，向莫校長鞠了一躬，神情平靜下來。

「原來程渡是這樣走過來的啊！還差點成為第二個周夫子了呀」，眾人訝然。不過話說回來，事實上，在座的每個人都有過類似的艱辛心路歷程。

眾人心有戚戚，倒反而久久不能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