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被遺忘的驚駭
「你在祈求外在的幫助。」
「軟弱、天真……」
「那麼,現在,把它交給我!」
別西卜的聲音在菲爾穆的耳邊顫動,彷彿帶刺的稜柱,深入她的大腦中翻滾攪動。
「你想要……那為什麼不自己拿……」
菲爾穆用盡全身的力氣,最後只能說出這樣一句話。
別西卜搖了搖頭:「不一樣……」
「你交於我,與我自己搶奪,這兩者之間有著截然不同的差距。」
「這代表著某種象徵意義,就像是一場儀式……」
「而儀式的最後,將是命運的交替。」
近乎無法思考,肉體止不住的抽搐,她的意識無法支撐,想要屈服,但是靈魂深處依舊在本能的反抗。
就像是雙手被麻繩分別牽住,如同拔河一樣要將她撕成兩半。
別西卜感到意外,他從未見過有凡人能在這般折磨下堅持如此之久。
即便是由鋼鐵鑄成之人,也無法忍受。
苦楚如同無法醒來的噩夢,在外界僅是短短的一瞬之間,而夢中宛若歷經萬年。
沒有人能承受這萬年的折磨。
好奇心驅使他將刺針深深探入菲爾穆的靈魂。
那是他的另一具無形肢體,從靈魂上延伸而出,用來探索凡人的隱秘。
長蛇潛入水中,暢通無阻,但是所行境地空無一物,只有些雜碎、毫無意義的日常。
這並不是別西卜想要的,他想要知道,到底是什麼讓這個凡人擁有抵抗自己的力量。
一道牢不可破的壁壘擋住了長蛇的路徑。
「不可思議……」
別西卜喃喃自語,他未曾遇過如此堅硬的靈魂壁壘。
不……
這道壁壘似曾相識。
近乎忘卻的記憶湧現。
並非初次所見。
惡魔並不會失憶,他們會牢記自己所見的一切。
但是別西卜卻回憶起被自己遺忘的過去。
那是燒卻火焰的火焰、凍結寒冰的寒冰,極端的惡意來自比地獄更加遙遠的深處。
某個龐大的肢體如同火山噴發一般,在地獄上噴涌而出,血肉的枝芽從中展開。
無畏的死屍也膽顫恐懼、暴怒的亡魂也哀求懺悔、傲慢的惡魔領主趴地臣服……
宣倡無神的統領甚至開始向神靈祈禱。
「這……」
別西卜鬆開了握住菲爾穆咽喉的手掌,踉蹌後退著,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倒在地上掙扎的菲爾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你的血脈,你的詛咒!」
「不可讓你存活,你必須死在此處!」
別西卜踏向菲爾穆,而菲爾穆仍被困在在痛苦的餘韻之中,毫無反抗之力。
一切都不重要了,必須將其斬殺!
尖銳的骨刃抬起,即將割下菲爾穆的頭顱。
突然,惡魔發出了凄厲的哀嚎,他痛苦地跪倒在地,在地上蠕動的蛆蟲也不斷翻滾跳躍,像是被撒上鹽的蝸牛。
靈魂被撕裂地痛感傳來,所有腐敗都被點燃潔白的火焰。
被別西卜佔據的腐屍上浮現虛假透明的幻影,幻影的右側正被白焰灼燒,顏色逐漸黯淡,仿若虛無。
半具身體被幻影剝落。
別西卜捨棄了被白焰侵染的靈魂,切斷了與游輪上腐敗的聯繫。
現在的他僅僅是一具擁有智慧的腐屍,而非劇毒的傳染源。
「不堪重用!」
他辱罵著自己的分身,
同時心中提起警惕。
阿爾法已經將另一個自己所解決,他很快就會返回這裡。
時間所剩無幾。
靈魂的殘缺讓他無法完全掌握這具腐屍,甚至難以發揮出自身所具有的權能。
但是殺死一隻弱小的蟲豸還是輕而易舉。
更何況她無法躲閃。
別西卜高舉骨刃,他已經不在乎自己此行的目的,唯一的想法便是將菲爾穆就此抹殺。
「噼啪」
他感受到玻璃在背上破碎,滾燙的液體從玻璃中流出,如同劇毒,將僅剩爛肉與腐骨的身軀侵蝕。舉起骨刃的那隻手甚至在因為液體的淌過而斷裂。
「嘿,混蛋!」
別西卜本能地對這個聲音感到厭惡。他轉頭,看見那個倒地的男人靠在破爛的木椅上坐著,喘著氣,彷彿馬上就要倒下。
銀白的亮光在男人的右手間閃過。
是那把槍!
別西卜急迫地發動能力,想要讓男人變得愚鈍,遺忘槍械地的使用方法。
但是靈魂的殘缺與背部水銀般的液體的侵蝕,讓他無法第一時間入侵男人的靈魂。
「砰!」
子彈穿入別西卜的胸膛,密密麻麻的裂紋由彈孔向外蔓延。
他已經失去了對這具軀體的掌握,失去肉體的靈魂被現實驅逐,無形的裂隙撕裂空間,在別西卜身旁突現。
龐大到無法反抗的吸力由裂隙內傳來,將別西卜的靈魂一點一點地吸入。
莫菲特感覺到一股熾熱的視線掃過自己全身。
「莫菲特……我記住你了……」
莫菲特想要給腐屍來口唾沫,但是強烈的昏睡感襲來,他趁著自己尚且清醒,向菲爾穆爬過去。
他看到菲爾穆近乎痴獃的倒在地上抽搐,雙眼、鼻腔與嘴巴都涎出液體,難以想想她到底遭受了什麼。
但是身體並未受損。
「這麼一看反而我受的傷最重咯?」
莫菲特看了眼血肉模糊的小腿,再也支撐不住意識,倒在地板上。
…………
阿爾法回到餐廳內,看到了遍地破碎的骨頭與血肉,被白焰灼燒的赤色蟲卵與蛆蟲、以及破碎的提燈和流淌在地上的水銀狀燈油。
他趕緊向前,搜索著餐廳內僅存的兩個生命的氣息。
翻開因腐爛鏽蝕而掉落在地上的天花板,他找到了莫菲特與菲爾穆二人,他們被廢墟掩蓋,但是幸運的是,一個尚未倒塌的鋼筋為他們立起支架,讓他們並未被天花板上墜下的坍塌物砸死。
如果從惡魔的手中逃離,卻被木頭鋼鐵砸死,那可就太不幸了。
「應該說是不負期望嗎……」
他自言自語的將二人從地板上扛起,拿回莫菲特手中緊握的銀白手槍。
「這兩位都不是一般人啊。」
游輪即將沉沒,腐敗的侵蝕讓它提早迎來了生命的盡頭。
阿爾法看了眼破碎的提燈,稍嘆了口氣。
該離開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