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調伏

「倩文！」高博大喊。他很想上前一步拉走心愛的女孩，可根本做不到，刺骨的陰寒和戰慄的恐懼讓他連步子都邁不開。

天花板上的弔唁白花嘩嘩作響，一隻指甲奇長的細長人手從劉倩文的腦後探出，虛握住她整張臉。

「倩文別怕！我……我來救你！」

高博說著後退數步，扯下背包手忙腳亂地翻找出一個罐身有裂紋的小黃陶罐，似乎想打開蓋子，卻手抖如篩糠根本做不到。

破開封印的長手魆鬼尖嘯一聲，竟是放開了握住劉倩文臉頰的手，猙獰地撲殺向手持黃陶罐子的高博。

像是一瞬間被凍僵的高博心面皆如死灰，鋼釺般的灰白指甲朝著他的脖頸橫掃而去。

「諸般心相，無有恐怖，給我破！」

一聲大喝，弔唁廳的棚頂被轟然撞破。

漫天紙花里，渾身浴血、纏滿人頭的男人伴著凄厲慘叫從天而降，雙手合握一柄短刀，直直插進了長手魆鬼的頭顱。

死裡逃生的高博瞬間腿軟給那位從天而降的『好漢』跪了。

然而，沒等他五體投地感謝救命之恩，扮相甚是『滲人』的壯士已跳下鬼背。一手夾住昏死的劉倩文，一手拽住他的后衣領，爆著粗口、踹開廳門、很沒風度地奪路而逃。

「靠，怎麼沒傷害啊！閔閔姐明明也是這麼吼的啊！！！」

趕來救場的薛傑此刻慌得一批。

外行看熱鬧，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凈著短刀剛進入魆鬼的頭，上面的心相之力就被侵蝕殆盡。

那穿顱一刀傷害不高，侮辱性倒是拉滿了！要不是留了點心相之力護體，他現在鐵定也被那怨氣給凍僵了。

帶著兩個累贅是跑不遠的，好在這裡不高，下面還有片灌木叢。

薛傑當即一手一個將這對倒霉催的男女拋下樓，接著把慘叫音箱丟到另一個方位，吸引長手魆鬼的注意，然後跳進灌木叢，過了好一會兒才敢動彈。

調整了下呼吸，看向沒緩過勁的男人，薛傑模仿起宋閔往膚色死青的女人送入一道心相之力，詢問對方的來歷。

高博是有問必答，眼淚汪汪求著薛傑救救女友劉倩文。

薛傑讓他噓聲，接著又問道：「直播，膽子夠大啊來火葬場，不要命？」

他趕緊把他提前布置機關、被喪良心的人破壞機關、劉倩文意外放出鬼的經過竹筒倒豆子般講出來。

我XX你個XX，居然是你整的……薛傑眼神頓時不善，很想把這老小子扔回給長手魆鬼。

湊近高博些許，薛傑拎起掛身上的假人頭串和音箱幽幽說了一句：「你要不仔細看看我身上是什麼？」

「壯士你……嗯！我的音箱！」高博傻眼了。

「音箱別想了，我的了。」

「呃……好」

薛傑重新披掛好，看到暈倒的劉倩文悠悠醒轉，湊過頭隨口說了句『嗨』。

「…嗨」暈乎乎的劉倩文下意識答應，一睜眼，卻見一個渾身纏滿帶血人頭、帶著紅面罩的人在身邊，倒吸涼氣白眼一翻，『嘎』——又暈了過去。

什麼心理素質……薛傑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扮相比鬼還嚇人，招呼著高博去背女人，別跟丟自己。

「壯士，您能送我們離開嗎？我們必有重謝。」

「我不正在送嘛，」薛傑翻了個白眼，「拖你們的福，正常的路已經走不了了。鬼打牆聽說過嗎？現在就是了。」

說罷，薛傑開啟心眼，

怨氣清晰可見變得紛雜，時不時扭曲起眼裡的景象。

自己的心相之力還是太弱了，不說破魆鬼防，居然連這等迷障都看不破，繞了好幾個圈子都找不見大門。

寄了……薛傑開始緊張。

只有鬼打牆還好，出不去大不了熬到閔閔姐來救；可裡面有隻魆鬼，這畜生要是破開另外兩隻的封印，那閔閔姐只能來收屍了！

人在不走運的時候，運氣只會越來越差。

「這怨氣濃度居然還在上升？」薛傑大疑，難不成真讓那畜生破開其他魆鬼的封印了？

此刻他睜開心眼，眼前幾乎是一片黑霧，依稀能看見這裡是焚化間。

放棄心眼，憑肉眼和直覺，薛傑走得小心翼翼，時而能聽到長手魆鬼的尖嘯，由遠及近。

「不對，怎麼一直甩不掉它？」薛傑眉頭緊皺，沒聽說過魆鬼能追蹤活人的氣息啊，它憑什麼能次次徘徊在自己所在的區域？

「壯士小心！」

錐人的怨氣撲面而來，薛傑本能抬刀，只是擋了一瞬就被震飛數米。

寄！真是不想什麼就來什麼！

薛傑暗道，迅速拽開高博，高博剛才所在處立馬出現一隻桶粗拳頭，砸得水泥地網裂開來。

漆黑的天花板上跳落第二隻魆鬼，體格如肥豬河馬般臃腫，肉里鑲嵌著一個又一個骨灰盒，爛牙大口裡含著香火、滴出痰液。

「我拖住，你們跑！」

說著，薛傑按開所有的音箱。

凄厲的慘叫瞬間吸引住臃腫魆鬼的注意，噴吐出濃煙和粘液，它尖嘯怒吼著沖薛傑殺來。

對於人類，安置了足足三個廢棄焚化爐的焚化間寬敞極了，而對於臃腫魆鬼則不然。

憑藉靈活的走位以及對環境的了解，薛傑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魆鬼數次打砸捶殺，整個焚化間已是狼藉一片。

繞柱而行，忙著跟魆鬼鬥智斗勇的薛傑餘光瞥見了高博二人離開了焚化間，算是鬆了口氣。

「他倆剛跑出去，我要是從正門走，鐵定會被它追上，到時候就白拖延了。」

薛傑咬牙，仰頭尋找可供逃生的口子。

這裡是焚化間，在爐子的正上方可見一排透著月光的無窗通風口，目測夠一人寬。

屢次失誤的魆鬼愈發瘋狂，開始不講理由地肆意破壞，鋼筋混凝土的澆築爐體被錘得開裂，搖搖欲墜。

不敢猶豫，薛傑跳上爐子，攀住風口邊緣用力一撐，鑽出半個身子。

「不好！」

鋼釺似的利爪呼嘯而來。

薛傑拚死後仰，仍是被刮傷臉頰，遮臉的短袖面罩被割得稀碎。

是那長手畜生！徘徊於焚化間附近的它同樣被音箱吸引而來，守株待兔般吊在出風口處，就等自己冒頭。

「哪怕拼著以傷換死，也得從這逃出來！」

薛傑強提精神，不惜撤去護住口鼻的心相之力，一併灌入無刃短刀。

可下一刻，一股巨力從腳踝處傳來。

臃腫魆鬼踩著瀕臨倒塌的混凝土焚化爐體，將薛傑倒扯回焚化間，擤鼻涕般甩了出去。

邦！

興許是不幸中的萬幸，薛傑沒落到碎石上，而是重重砸進一堆空木棺材。腐朽木板做了很好的緩衝，薛傑沒有直接昏死，但卻免不了骨折。

「噗！」

忍受著骨頭散架的疼痛，薛傑噴出一小口血，面如白紙，氣喘吁吁。

拜託，我還沒正式上班，就要栽到這種地方嘛……薛傑捂住肋部。

「壯……壯士！」一個哆哆嗦嗦的人影向薛傑跑來。

薛傑傻眼了：「不是叫你趕緊跑，你回來幹嘛！？」

「我我我我來看你需不需要幫忙，你好像在吐血，你還好嗎？」表情驚恐的高博，看著薛傑的吐血慌得不行，手裡死死捏著一個小黃陶罐。

「區區致命傷，」薛傑隨手擦去嘴角血跡，「扶我一把，骨折了。」

「哦哦哦。」

薛傑被高博攙著，用盡全力朝焚化間出口跑去。

什麼巨大的東西從頭頂呼嘯而過，重重砸進了門框；月光下，隱隱可見有粘稠液體從中泄露，帶著作嘔的腐臭。

緊接著又是一罐，將僅剩下一半的門口徹底堵死，碰撞出的火星濺射到液體上，燃起熊熊大火。

屍油罐……薛傑感覺自己對於怨靈的認知再一次被刷新了，拍了拍高博肩膀示意他停步不要再走了。

「完……完了，怎麼辦怎麼辦我不想死啊！」高博何嘗不知道無路可走，頹然坐地涕淚橫流。

薛傑倒提著短刀，因為肋骨骨折稍顯不協調的默立著。

身後，是蔓延的屍油火牆；身前，像是貓在玩弄老鼠的魆鬼奸笑猙獰地緩步而來。

「還沒死呢！哭個球」

薛傑怒喝，竭力調動心相，想從鏡海里調動出更多的心相之力。

然而這是徒勞。

內視之下，整片純凈海洋見不到一點波瀾，宛如凝固，根本再分不出一絲一毫的心相之力。

手中短刀發著羸弱的光芒，如風中殘燭；魆鬼們此刻都玩夠了，裹挾海量的怨氣尖嘯而來。

真的要死了嗎？

不，還沒完呢！

凝結的鏡海之下，大如山嶽般的金咒開始顫抖，絲絲縷縷的金線代替心相之力被抽出，薛傑深呼吸握緊無刃短刀悍然前沖。

掌心處，金線游曳而出，交纏於短刀之上，燦若明星。

臃腫魆鬼雙掌合握成拳，形如巨錘轟然砸落；薛傑手持無刃金刀，僅是輕輕一劃，如火割雪，拳錘觸之消融，殘留的金光霸道更是燒盡它兩條臂膀。

長手魆鬼妄圖藉助它奇長無比的鋼釺指甲刺死薛傑，卻被無情地削去寸寸掌指，凄慘更甚於臃腫魆鬼。

「快挺不住了……」

薛傑不敢託大，頂住海潮般的疲憊速戰速決，終於趕在金絲消散前調伏掉這兩隻魆鬼。

「呼…呼…呼……」薛傑持刀跪伏在地上，滿頭是汗。

「我去，我怎麼覺得腦子像是被整個挖走了一樣，明明才只用了十幾秒。比起在鏡海里抽取金絲，把它如心相之力一樣現於身外，耗費精氣神簡直翻了十倍。」

可總比死了好太多，而且終於知道金咒該怎麼用了，也算是血賺了。

薛傑忍著眼冒金星的眩暈感，踉踉蹌蹌走到高博附近，兩人攙扶著一瘸一拐，往一處被臃腫魆鬼壓垮錘爛的牆走去，離開半毀的焚化間。

「你從剛才就一直攥著的玩意兒是什麼？」薛傑問道。

高博回答，說這是他從一個古董市場淘換來、能驅邪鎮鬼的護身符。有一次他探靈感覺跟了髒東西，打開蓋子后就沒事了。

薛傑開啟心眼打量一番，發現那罐子真的在散發出絲絲縷縷的怨氣。

「那你剛剛怎麼不用？」

「壯士…我怕啊，手抖打不開。」

「停下，別走了，現在不抖吧，你可以用了。」

「啊，為什麼？」

脫力狀態的薛傑咽了口口水，指向前方：「喏，又來一隻。」

拐角處，一隻四手著地，長發披散的魆鬼瞪圓著眼，那長手畜生真把封印全破了。

「有用趕快用，不然就跑，我現在動不了」

薛傑現在站著都費勁，只是隨口這麼一說。

不成想高博真就老老實實拿出陶罐，很是費勁的揭開陶罐。

渡者對怨氣有如直覺般感應，在開蓋一瞬間薛傑確信那罐子里至少有一隻魆鬼。

再然後，罐口像吸塵器一樣真把四手魆鬼裝了進去。

「壯士你看我沒騙你吧！」高博喜笑顏開，炫耀似展示起陶罐。

而在心眼之下薛傑看得一清二楚，這罐子根本沒鎮住怨氣，相反它快要被撐爆開了！

「扔開罐子，快！」

高博不明所以，薛傑顧不得解釋飛撲奪過陶罐，遠遠扔出去。

裂紋密布的陶罐在半空轟然炸開成數片，怨氣凝實如霧氣；除開被關在其中的長發魆鬼，又掉出一隻奇形怪狀的魆鬼。

高博措手不及，「壯士這…這怎麼辦？」

我真服你了，難怪你倆能倒霉到揭開封印，原來一直身上就帶著一隻……薛傑搖頭，徹底無語。

在兩隻魆鬼撲殺而來前，無能為力的薛傑只有調動恢復的一點點可憐心相之力，聚於胸前，橫身擋在高博的前面，希冀著別死。

胸前的心相之力忽然消失，掛在脖子上的懷錶發出柔和微光，籠罩住兩隻魆鬼。

「啊…院長？」

恍惚間，薛傑看著身前的白色背影脫口而出。

沒有回應，懷錶再閃，兩隻凶神惡煞的魆鬼已然消失不見。

不，不是不見……薛傑擠出一縷心相之力度入懷錶，發現兩隻魆鬼竟然被禁錮其中！懷錶內部似乎有一片和福利院一模一樣的特殊空間。

這才是懷錶的作用嘛……薛傑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