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美夢
痛,像是有人往腦子裡倒了一盒刀片,還用棍子瘋狂在攪拌。
薛傑剛蘇醒,這股劇痛差點要了他的命,血日、黑血蛭、院長…混雜記憶不斷在閃回。
HaWaSi-YeMaSiv-HaHaHa-Om
「哈…哇斯…耶瑪斯…微…哈哈哈…嗡」
薛傑從嗓子眼擠出聲音,一遍又一遍重複。他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只是每當它響起時,攪拌腦仁般的劇痛就會減輕,所以才跟著念。
十分鐘后,薛傑終於緩過勁,喘著粗氣,看不見一點劫後餘生的欣喜,眼瞳里充斥自責與憤怒。
「究竟發生了什麼?院長到底…不,那絕對不是院長,院長根本不會做傷害我的事…」
哼哧哼哧!哼哧哼哧!
「誰?!」
尚未冷靜的薛傑翻身而起,卻反常地蹦了半米多高才落下,靈敏得像只受驚的羚羊,警惕化作疑惑:「嗯?我的反應…怎麼變這麼快?」
黑暗中令人心悸的咀嚼聲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薛傑眯起眼睛掃視,連黑暗也不能阻擋住他現在的視線,四周一片狼藉,滿地都是水果。
這是王叔的水果店…薛傑立馬反應過來,那陣聽得他牙酸咀嚼聲戛然而止,晦暗中出現一對閃爍的『鬼火』。
「黃狗?後面的是…王叔!」
頭皮瞬間炸裂,神經在一瞬間扭結緊繃,那隻臭狗嘴裡叼著王叔的一條手臂!
而那隻記憶中肥頭大耳的黃狗完全變了樣,肌肉虯結堪比人類中的健美冠軍,連表皮都鼓脹的肌肉撐出細密的血痕,獠牙錯落的口中,傳來低沉悶吼。
「蠢狗!你tm幹了什麼!」薛傑怒喝,下一刻他幾乎以為自己瘋了。
突出眼眶的眼球里閃過人類才有的狡詐陰狠,只剩半截的手被它扭頭甩開,咧開嘴蹦出兩個字:
「餓…吃!!!」
薛傑確信自己沒有聽錯,可緊接著那顆狗頭在他面前咧成了三瓣,逸散出極強烈的腥臭之氣,朝他直撲過來。
它要進食,但這次不是水果,而是人肉!
轟!
花瓣巨口甩動,吐出滿口的木屑;薛傑躲過了,而那張代替薛傑被啃食的木質櫃檯則沒那麼好運,啃出一個大洞。
這恐怖的咬合力,簡直堪比巨鱷!
魔犬沒打算放過到嘴的「肥肉」。
一擊不成,它恢復原樣,鼻翼抽動,它在嗅『恐懼』的味道,藉此鎖定藏身黑暗的獵物。
可當它轉過頭,卻發覺獵物根本沒有藏匿,有一雙猩紅的眸子,直直跟它對視。
腦海里王叔的音容笑貌和慘狀相繼浮現,薛傑咬牙切齒,死死鎖定住魔犬。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能閃過剛才的一擊,腦子裡除了憤怒還是憤怒,即便方才那一瞬死亡近在咫尺,也沒有一絲恐懼。
在那個剎那,薛傑聽到體內傳來一聲脆響,像是鎖頭開啟鐐銬崩裂,世界變得纖毫畢現。
「我能看清它身上的每一根汗毛。」
薛傑感受到有種澎湃的力沿著筋肉在傳向全身,某種本能被喚醒了。
危機刺激分泌的大量腎上腺素,讓薛傑有種無所不能的錯覺,身體有一隻解開枷鎖的獅子要跳出來。
不去管身體的變化,薛傑眼神凶厲如刀,一字一字說:「我要你死!」
最猛烈的交鋒在毫釐間爆發!
一人一犬幾乎同時向對方發起衝刺。
可唯有薛傑才看清,他比那頭魔犬還要更快跨出一步,因為自己比它更渴求這場戰鬥。
狹長的過道儼然成了角斗場,勝利只會在一方的死去時昭示。
犬首『綻放』出致命的花朵,絞肉機般的大口在旋轉,手臂粗的肉舌飛甩出粘液,
這是足以讓最英勇的角鬥士也戰慄的『惡魔』。
可薛傑不是角鬥士,而是一頭被血腥激起戰欲的狂獅,那雙猩紅眼瞳中沒有恐懼只有瘋狂。
薛傑用青筋暴跳的手牢牢抓住那條噁心肉舌,將魔犬甩過頭頂,而後死死『嵌』進了水泥地。
魔犬奄奄一息,四肢撲騰想要站起來,但薛傑說了要它死。
上高中後塵封已久的那股戾氣壓抑不住,薛傑補上一肘,徹底斷了那一口氣。
勝利在眨眼間昭然若是。
「呼…呼…呼,阿呃……」
薛傑伏在地上大口喘息,感覺有人握住了他的喉管,刀攪腦子般的疼痛也相伴而來,力量如潮水般退去。
「看來…這玩意兒是有副作用的。」
薛傑控制住呼吸節奏,心中默念梵咒,轟鳴的梵音好像警報,幾乎要把他震聾。
忍著痛苦,薛傑湊到少了條手的王叔身邊探了探他的鼻息,確認其只是暈死過去才鬆了口氣,把衣服撕成布條做成臨時紗布和綁帶,勉強止住血。
吟誦梵咒,腦海重歸平靜,薛傑大概摸清了那股力量的操縱方式。
只要停止默念梵咒,那股詭異狀態便會侵蝕他的精神,讓他發狂;當然,顱內梵音的大小會隨時在提醒他。
薛傑看向那灘肉泥的表情頓時有些複雜,「如果我超出梵音壓制的極限,是不是也會變成這樣的怪物?」
可多愁善感杞人憂天不是薛傑的風格,現在更重要的是重回福利院,因為福利院可不光只有院長,兩個弟弟妹妹還在裡面。
從狼藉的果攤找出一把半臂長水果刀,又給怪物頭上三刀確保死絕;再把昏迷的王叔拖到沒什麼危險的裡屋,他毫不猶豫走出果攤。
夜空透出深沉的黑紅,應該是月亮的滲人眼球俯瞰著大地。
「這世界瘋了?還是我瘋了?」」
薛傑目光冰冷決絕,握緊刀柄:「管他的,我來找你們。院長,小藍小白,等我。」
黑紅夜空下,薛傑朝著福利院前進。
……
樓梯拐角的陰影下,薛傑屏住呼吸貼緊牆壁,像是在捉迷藏。
縫隙間,依稀可見一隻僅由人手腳構成的扭曲肉團,擠滿了狹窄樓道,步履蹣跚地下樓。
從果攤到福利院,五分鐘的路程,薛傑走了近一個小時。
越是靠近福利院,看到的怪物越扭曲越噁心。即使被花瓣頭惡犬『磨練』過心態,他都看得有點反胃。
扭曲肉團遠去,將刀別在後背,薛傑加速趕路,很快溜到了福利院門口。
「不對勁。」薛傑在打量。
在趕來的路上,越接近福利院,看到的怪物越扭曲,環境也越異常。
所以薛傑猜測,這裡的中心應該是福利院,或是那間辦公室。
但現在被顛覆了,因為眼前的福利院一點變化沒有。
「居然連一點動靜都聽不到。」
薛傑豎起耳朵,此時他甚至用上了異化后的超級聽覺。
這瘋掉的世界難得有個不瘋的地方,薛傑反而猶豫起來。
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他反握刀柄,默念梵咒,一頭扎進院內。
磚牆,灰瓦,掉色的鞦韆…月光鋪撒在熟悉的一草一木上,頭頂的夜與月不知不覺恢復了正常。
「是幻覺嗎?不對這…」薛傑下意識將刀橫在身前,可提起來的卻是一袋烤鴨。
詫異地看向手裡沉沉的烤鴨袋,薛傑愣住了:「難不成剛才都是噩夢?還是說我現在在夢裡?」
薛傑當即咬破舌尖,刺痛告訴他這不是在做夢。
「院長…院長!」
薛傑飛似得跑向院長辦公室,停在那扇小門前,顫抖著轉動把手,小門一推即開。
「誒,你提前回來了?」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薛傑渾身顫抖。
木梯上,灰發的薛明順轉過半個身子,手拿膠水和氣球愣住:「咋了,你哭啥啊?」
「這語氣、這聲音…真的是院長?」薛傑不可置信。
薛明順則一瘸一拐小跳到他跟前,用那雙溫暖卻粗糙的厚手替他拭去淚水。
為省錢給小藍小白買補品付藥費,院長的風濕寒腿變瘸快一年了。
薛傑無助地搖頭:「院長你…你明明已經…已經死…」
「呸呸呸!臭小子咒我是吧?讓你買個烤鴨,腦子壞掉了不成?」
薛明順氣呼呼地用氣球打了下薛傑頭,「報復我今下午訓了你是不是?臭小子!看在你生日份上饒過你…」
聽著熟悉的絮叨,薛傑哭得更傷心,薛明順開始手足無措,拉長袖子給他擦淚,皺紋里只有憂慮:
「小傑別嚇我,發生什麼事了,有人欺負你?你給院長說,我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
「沒事,院長」薛傑抽抽鼻子,「我剛做了個夢。」
「臭小子!一點不讓人省心。乖別哭了,待會小藍小白來了笑話你。」
薛傑點點頭,朝薛明順張開雙臂。
「行,抱一個。」薛明順無奈一笑,像是要去哄調皮而哭鼻子的小孩。
輕靠在他的肩膀,薛傑紅著眼:「我多希望這是真的。」
「啊?小傑你說什…」
話語戛然而止,『薛明順』低頭看去,一柄半米長的利刃洞穿它的側腹,一隻手還握著刀柄。
「死在你心心念念的美夢裡不好嘛?」
『薛明順』陰冷地直視起薛傑,注意到他那雙正在向猩紅轉換的眼眸。
一滴混有血絲的淚劃過少年顫抖的面龐。
早在薛明順向自己走來的那一刻,薛傑已經停止默念梵咒,幻象沒能騙過那雙極致銳利的眼。
薛傑大吼:「把院長還給我!」
桌椅、磚牆、走廊、薛傑熟悉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如風蝕般消散,顯露出暗紅的蒼穹,慘白月瞳又一次俯視起這個人類,像是在嘲弄他可笑的憤怒。
一棵黑樹,通天接地,有枝無葉,碩果累累,整座福利院全在它的根系覆蓋之下。
方才的『薛明順』,不過是它的藤蔓扭結而成的傀儡。
腦海中,梵音在轟鳴。
薛傑極目遠眺,看清了樹上累累碩果,呼吸幾乎一滯。
人頭,密密麻麻的人頭,若哪裡有這麼一棵樹,那地方絕對只會是修羅地獄。
除此之外,薛傑還看到了不少完整的人—李大爺、陳嬸、周叔…還有他的弟弟和妹妹。
「小藍小白!」薛傑沒法再維持沉靜,撿起水果刀,發瘋似的沖向黑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