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只是有些想你
踏踏踏……
著一身青裙的銀髮少女從閣樓上走了下來,帶著霉點的木質架構上傳來了咿咿呀呀的聲響,寧蘭在拐角處探出半個身子,只見自家舅娘正在熱情地推銷著店裡的物什。
「舅娘,我下來了。」
寧蘭蹙起了眉毛,總覺得有些彆扭。印象里自己見到舅娘總會親昵的撲上去,只是在想這麼做的時候身體卻本能的抗拒著,最後只是平淡地招呼了一聲。
趙嬢嬢也沒有察覺少女的些許冷淡,只是跟那紙人匠招呼起來:「客人,這就是我們家閨女了,小姑娘手藝就是靈巧,做出來的物件在我們整個豐城都是一等一的好啊。」
「你要做什麼樣的紙人扎花你現在……」
紙人匠沒有接話,只是眯著眼睛微笑著,嘴角好像被兩根細絲掛著一般高高吊起,錯開了婦人壯碩的身子向著樓梯上的寧蘭走去。
寧蘭疑惑地看著像自己慢慢走來的這個中年男人,感覺大腦開始脹痛起來。她好像在哪裡見過這人,卻記不真切了。
紙人……紙人匠?怎麼印象里這人就是個紙人匠呢,那他怎麼還會來舅舅店裡買東西……
少女眉心皺成一副引人心疼的模樣,兩道眉峰如翻卷的雲落在高川冰雪般晶瑩白皙的臉龐上,對不做聲慢慢逼近的那個紙人匠產生了一種油然而生的反感與厭惡。
「呵呵,找到你了。」
那咧起的嘴角輕微動了動,一聲嘶啞尖銳如糙紙摩擦般難聽的話語落在了寧蘭的耳畔。似乎是天又暗了些,室內光線更昏暗的緣故,寧蘭看到那張漸漸逼近的笑臉只覺得一股惡寒。
湊近了看,那男子的臉上不見任何鬚髮,蒼白如紙,就連那眉毛都跟畫上去的一般沒有立體感。而與那慘白面容相映襯的是咧成月牙般的紅唇,鮮艷似血。
寧蘭下意識往後縮了縮,昏暗的閣樓下似乎突然變得死寂,先前舅娘的吆喝聲,外面街上的喧囂聲,風吹過窗欞的斯斯聲都消失了。只見那紙人匠已經站到自己三步外的距離了,臉上笑容越發詭異扭曲,緩緩地對寧蘭伸出了那隻乾瘦枯槁的手掌。
潔白瑩潤的少女手心本能地攥住了先前從閣樓上帶下來的那個紙娃娃,緊張地忘卻了呼吸,死死咬住稍顯單薄的下唇。
心跳撲通撲通越來越快,好似要被一隻手給捏死一般,手中的紙娃娃卻傳來了一陣稍顯灼熱的暖意。
滋……
那紙人匠伸過來的手突然泛起了青煙,身形也如鏡中花水中月般蕩漾閃爍了幾番,慘白面孔上的鬼蜮笑臉也更顯扭曲,卻不如早先那般讓人生懼了,更似一個逗人發樂的小丑。
「咳咳……咳咳……還不到時候嗎?」
在寧蘭疑惑的眼神中,紙人匠一步一步倒退著遠去,眯成一條縫隙的眸子里流出了不舍而焦躁的目光,暗自碎碎念地倒退出了店鋪門外。
一晃神的功夫,這中年男子便消失在了視野之外。
「蘭蘭,今日這麼早就下來了啊?快來廚房,我鍋里還給你熱著湯圓。」
趙嬢嬢瞅見自家嬌俏可人的晚輩,親切地想要上前拉住她好好投喂一番。
對舅娘這番奇怪表現深感不解的少女沒有應答,蓮步輕移,追出了店門外。只見店外的街上擺滿了各式紙人,大大小小一應俱全,放眼望去有行色匆匆的路人,有落了滿地沾了泥又被風吹起的紙錢,唯獨不見那不似人樣的紙人匠。
……是什麼回事啊這到底?
驚疑不定的寧蘭被自家舅娘拉回了小店後院,
在長木凳上落座,看著舅娘端出來的那碗熱氣騰騰的黃糖湯圓卻是沒什麼食慾。
一點一點回憶著剛剛詭異現象的寧蘭找到了一個現在可以觸碰的破局點,那就是她兜里懷揣著的那個紙人,明明只是自己昨晚隨心之作,卻好像如有神助一般對那駭人的男子有著抵禦之力。
從懷中翻出了紙娃娃,卻發現原本留白的紙人臉上此時此刻有了一副精緻傳神的面容,那熟悉的五官觸動了少女的心,只是越想,卻越是頭疼。
那一絲絲靈感,就像橋下的明月,可見不可及,明明近在眼前卻彷彿隔了一個世界般遙遠。
苦苦抿著唇,寧蘭知道自己一定是忘記了什麼很重要很重要的人,玲瓏小巧的心兒尖上好似被刀捥去了一大塊,空蕩蕩的很難受。
啪嗒,一個人影遮住了半片天空,擋住一把陽光,卻帶來了一種煥發生機的暖意。
「不好意思小蘭,我回來晚了。」
拽著兩個人一路奔襲而來的鄭易微微有些氣喘,不過他還是以最溫柔的聲音向身前的少女致歉。
正想著該如何好好喚醒寧蘭那一點真靈然後妥當解釋時,一道小小的軟軟的身軀如燕還巢般撲進了自己的懷裡,還是一樣死死抱住不放開。
鄭易素來平淡溫和帶著笑意的臉上微微抽了抽,嘆了口氣,還是反手抱住了少女小巧的身子,撫上那纖瘦背影上鋪蓋的一層霜雪銀髮,心中產生了自己何德何能被這樣一個天地生養般精緻純粹的女子如此在意。
「怎麼了小蘭,你有遇到什麼危險嗎?」胸腹處傳來一股暖熱的濕意,鄭易有些擔憂地小心問道。
想起來了!想起來了!怎麼能忘記……哪怕一分一秒都不可以,寧蘭心裡對自己有些怨懟,卻又迷戀於男子懷抱的溫暖氣息,無人看見的小臉上火燒雲般染上迷人的色彩,幸福地要醉過去一般。
缺了一塊的心,被補上了,先前那些天衣無縫般的記憶如被錘擊的鏡片一般支離破碎,水中的月也被自己觸及,從虛假的戲中勘破而出,許多疑問有了答案,而與之相生的是更多的不解。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她只想死死抱住身前的男子,再也不鬆開。
「沒有……易哥哥不用擔心我。」耳畔又響起鄭易的關懷聲,寧蘭悶悶地應了一聲,在鄭易懷中抬起頭,望著那張早已刻在心尖上的臉龐,淺淺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及笄之年的少女梨花帶雨,揚起的嘴角卻更勝三月春光。她在你懷裡笑了,便是勝卻星河山月的一幕絕景。
寧蘭抬起頭,湊到鄭易的耳邊,輕輕說道:「只是有些想你。」
許是吹過耳垂的吐息,許是落在頸窩的髮絲,鄭易只覺得心頭,有些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