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差不多就是裝好人
做表演工作的人,對戲劇化的東西更加免疫,生活中本能地傾向於拒絕,就像醫生的潔癖。
高虎的話明顯帶著這種傾向,但大家選擇相信劉濤。
道理很簡單,劉製片如此一本正經地評價,肯定事出有因,似乎正好說明了為什麼整個劇組都不敢反駁宋歌的訓斥。
再說張導又不是傻子,嚇唬什麼信什麼,如果信了就是有些依據。
看來他信了,還挺當回事地告訴了劉濤。
世上許多事都這樣,經不起傳播,明明宋歌是為了打臉不斷挑釁的執行製片,而基於邏輯常識質疑劇情,傳到這就變成了威脅。
不過事實是張大鬍子的確信了,他沒法不信,畢竟近在咫尺感受過宋歌的危險,一口氣上不來差點口水失控。
當時他就想清楚了,不能和這種嚇人的傢伙合作。
可氣的是蠢才周小文處處作對,用他那套所謂專業邏輯說服了其他導演,硬是把俢慶擠走了。
大家之所以信劉濤,還因為已經被打臉過一次。
劇組就是個區域網,不但消息快,驗證消息也快。
之前瘋傳宋歌一招純陽無極功搞定了面試,神乎其技像是決戰光明頂,大家都不太相信。
然而趙健獨家收藏了三個瓷環以及一堆瓷粉,就放在酒店房間里供人瞻仰。
見過的人都不得不承認膚淺了,回去得刷新世界觀價值觀,重新認識傳統文化。
那麼同樣的錯怎可犯兩次,宋歌有如此狠手段,憑什麼不相信他是個狠人?
聊著天喝著咖啡,在坐各位很快達成了共識:接下去要共事幾個月,最好別惹宋歌這種人,天知道什麼後果。
劉濤點著高虎:「千萬別在他面前亂說,狠人都講一種道理,想弄你就一定會弄你。」
「能怎麼弄我?」
「我怎麼知道,比如拍一下肩膀,內傷,一年後重傷發作半身不遂,不怕死可以試試。」
大家都笑起來。
高虎撇撇嘴:「你嚇死我得了。」
劉亦非越聽越感興趣,這時候道:「不過我覺得宋大哥挺好的,不像壞人。」
蔣俽哼的一聲笑起來:「大小姐,你這是代入角色了吧,把他當表哥了。」
戲還沒開拍,某種氣氛已開始瀰漫,似乎東廠降臨了《天龍八部》劇組。
而不像壞人的宋歌這邊也有覺悟,同時努力著向另一個方向發展。
按計劃今天先下館子再逛街,他並不講究口腹之慾,下什麼館子吃什麼菜,吃的時候叫好,過後就忘了。
不過兩人邊吃邊聊,對阿朱說的話倒是挺用心地記住了。
關鍵就一條。
「哥,咱們以後待人接物,能不能嘗試著再隨和些?」
宋歌不隨和,在京城時是,在三亞也是,像一塊冷靜的鐵,堅硬沒有溫度。
但都不是大問題,當時跑龍套打零工,有點個性也就那麼回事。
只能說兩人自我感覺還不錯,不知道背後正怎麼被人議論。
現在不同了,宋歌拿到了金庸大戲男四的角色,事業開始起步,應該注意別太任性。
宋歌貌似很誠懇:「我任性嗎?」
阿朱一向乖巧:「哥哥性情穩重,但偶爾會有那麼一點點任性,只有一點點。」
看她的樣子,恐怕不是偶爾一點點。
以前宋歌掌握生殺大權,很注意反躬自省,不然容易鑄成大錯。
即便如此他也不否認偶爾有任性的時候,
因此辦過冤假錯案。
穿越后也犯過,比如在《大唐情史》片場訓人。
人貴有自知之明,在東廠太久了,職業病多少有一些。
不過對阿朱的批評,他貌似誠懇,心裡卻有點不太接受。
已經很努力改變了好不好,還要怎樣?
這半年始終盡最大誠意融入新生活,姿態非常之低,連給娘們撩婚紗裙這樣的活都幹了,還不隨和?
為了找工作,甚至耍把式削杯子,丟盡祖師爺的臉,心裡有多苦你知道嗎?
而且時刻在反思,像在《大唐情史》里訓人的事肯定不會再干,沒有意義。
以前訓人是為了治病救人,訓完了打板子,基本都能改正錯誤。
改不了就再打,其實和教育兒子差不多。
皇上愛民如子,他也是。
現在和那些孫子真是白費口舌,沒有任何效果,自然也犯不著再做那種事。
所以宋歌有些不以為然,看不出哪還有改進的空間。
「再改就得改秉性,恐怕很難,改了也就不是我了。」
阿朱頻頻點頭表示理解:「堅持本真是應該的,我也不希望哥哥變成另一個人。」
「不過人隨境遷,劇組是比較特別的工作環境,演藝也是需要積累口碑的工作,有時得適當妥協。」
宋歌緩緩點頭:「妹妹說的是。」
阿朱看出來他不服氣。
相處日久當然了解他內心桀驁的一面,做工作得講技巧。
無論對女人還是女孩而言,對付男人也和對付兒子差不多。
所以她很機靈地提了個建議。
「哥,我在三亞時就說過你適合演慕容公子,現在既然如願拿到了這個角色,那麼在未來拍攝期間,不妨就像許多老演員一樣,把自己代入角色。」
宋歌知道這個,之前跟過的劇組,有兩個在日常都是以角色名字稱呼演員。
比如《大唐情史》劇組平時就叫沈敖君為公主,聶遠為辯機大師。
這麼做當然有好處,保持一種戲劇情境,增強演員代入感,算是業內很通行的做法。
至於他們內心是不是真把自己代入了公主或者大師不得而知,反正看著夠專業。
宋歌明白阿朱煞費苦心,慕容復表面溫文儒雅,代入了差不多就是裝好人。
她希望未來幾個月能與大家相處融洽。
如果能早點代入了慕容復,那麼剛才恐怕就不會生硬地拒絕為人接風。
也不會用眼神示意劉亦非滾一邊去。
其實明天劇組開始集中討論角色,無論宋歌願不願意,到時候可能就叫他慕容復、慕容公子,一直到拍攝結束。
所以沒必要拒絕阿朱的建議:「好,我聽妹妹的,接下去就以慕容復的作派要求自己。」
阿朱嫣然一笑:「不僅僅是模仿作派,而是從內心認同,這樣對演戲也很有好處。」
「我明白了。」
「我也會時刻提醒哥哥,真實的慕容復是個什麼樣子。」
宋歌又淡淡笑起來:「慕容復是個虛構人物,你怎麼知道真實的是什麼樣子?」
阿朱一時語塞:「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就當在某個次元的平行世界里真有這樣的人,我們可以一起揣摩他,漸漸地豐滿,最終呈現一個真實的慕容公子。」
宋歌點點頭:「那你的意思,在某個次元的平行世界里,也可能有個真實的阿朱?」
阿朱眼睛轉了轉,看起來有點故作輕鬆地聳聳肩:「可能吧,凡事沒有見識過,都不能否認可能性。」
宋歌又點點頭,似乎突然有點擔心:「你說如果我真的越來越像慕容復之後,大家會不會被弄糊塗,也真的認為我其實就是個危險狡詐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