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就此決裂
再有一天雲笑就能徹底復明了,她在眼前蒙了一塊白色的紗布,獨自去莊園轉轉。
這回她走得很慢,很遠,手小心摸索著。
冰冷的廊亭,石雕,石燈,數不盡的木門……
她慘淡一笑,果然如此。
慕厭雪推開門,雲笑沒在房中。
眉間凝起深深的憂慮,他急速轉身,衝進院子。
往常雲笑一個人,都在中院活動。
他一路小跑,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腳下的風帶動裙擺,被帶刺的花株無形中劃破,正如他凌亂的心情。
找了一圈還是沒找到人,他立在院中,雙手微微顫抖,微風將耳側的髮絲吹到眼前,他也沒心思拿開。
他就那麼失魂落魄的站著,直到『咚』一聲,一條錦鯉跳出水面又落下。
慕厭雪眸色一凜,施展輕功,朝後院飛奔。
溪水旁,雲笑孤獨靜立,一身月白華袍,雪花刺繡灑滿一身。
她面容清淡,腳邊放著一條木棍,斷口處木刺嶙峋,另一端顏色略深,一看就是才從樹上折下不久,還浸過水。
聽到身後的動靜,也沒回頭,她面向假山,唇角輕揚。
「這座山大嗎?高嗎?」
慕厭雪手裡一緊,不知如何回答。
「山上有老虎嗎?」
慕厭雪,「……」
「山後面是不是有個溫泉?」
慕厭雪這才有了反應,在她手背輕點一下,只是這次的力度比以往稍重了些。
「那走吧。」雲笑伸手。
他們一路往前,步履不約而同的沉重。
淡褐色的溫泉從一端淙淙注入環形的玉池,又從另一端淙淙流出,匆匆來匆匆走。
池面騰起一尺高的霧氣,氤氳一片,誰都看不清誰。
「脫衣服吧。」雲笑聲音很輕,像虛無縹緲的霧。
慕厭雪怔了片刻,緊闔了下眸才伸手過去。
玉帶,紗衣,外袍,一件件跌落在池邊的花叢,像一隻只將死的蝴蝶。
他像往常一樣舉止輕柔,儘可能不碰到她的身體。
還剩一件白色的中衣,慕厭雪捏著衣繩,一拉。
手被雲笑攥住。
「先等等。」
雲笑湊上前摸索著脫慕厭雪的衣袍,手一一撫過他窄細的腰身、緊實的胸膛,再到臂膀。
慕厭雪瞳孔放大,後背僵得筆直。
脫到中衣,雲笑就停了。
她想著只要他說一句話,她就原諒他的欺騙。
可回應她的只有空谷的幽靜,和時不時鳥雀的啼鳴。
一時間,氤氳的池水裡,二人一身薄薄的白衣,面對面站著,誰也沒有先動,誰也沒有先開口。
良久,雲笑道,「明天我就走了,你要跟我回北疆嗎?」
或者留下我。
白紗之下,她的雙眸已經微微睜開,她看著眼前模糊的輪廓,內心潮水翻湧。
慕厭雪俊臉慘淡如霜。
雲笑早有心理準備,「我累了,想回房了。」
慕厭雪聞言,伸手去拉她,剛碰到指尖,雲笑巧妙一縮,避開了。
他看著她躬身,循著來時的玉階往上攀爬,拄著樹枝一步步往中院方向走。
她不再需要他。
他手心攥出了血。
雲笑步履緩慢,她在等。
等慕厭雪上前拉住她、抱住她,叫她別走。
或者不用拉,就像往常一樣叫一聲雲笑,她都會不顧一切的留下。
她慢慢回到卧房,摘下白紗,卧室的裝潢、擺件依稀可辨。
小几上的茶水很涼,一口下去,讓她瞬間清醒。
作為殺他親人的兇犯,大周的敵人,他怎麼可能對她有真心?
怎麼可能因為一些朦朧的感情,放棄自己的父親,放棄唾手可得的皇位。
她不過就是他的一個玩物,曖昧的玩物。
慕厭雪在池中站了很久,他面色越來越冷,鮮血順著指尖一滴滴落入水中,暈成一朵朵紅花。
倏然,他像被什麼觸動了,瘋了似的往中院跑。
他不能讓她走。
他要找個地方,把她關起來,把自己也關起來。
什麼立場,什麼大周,在這一刻都不重要。
他腳下生風,轉瞬就到了雲笑的卧房,看到雲笑正彎腰摸索著整理行李。
她就這麼迫不及待?
心中的怒氣一涌而上,眸子浮上一層猩紅,慕厭雪內心深處有個東西在瘋狂躁動。
他一個箭步上前,攬過雲笑的身子,欺身而上。
瘋狂又激烈的吻像倏然而至的暴雨,他要將她拆骨入腹,任誰也不能將她帶走,她自己也不行。
雲笑最初還拚命反抗,慢慢也就放棄了。
她就躺在那裡,任他粗暴的吻遍她全身。
慕厭雪喘息粗重,但還是在最後一步停了下來。
他對上雲笑盈盈的眸光,看到了裡面的無助和失望。
『轟』重重一拳錘在床上,床在轟鳴中榻了,慕厭雪渾身的燥熱連同方才的念頭全部退去。
他隨便撿了件衣服,大步往外走,心中的哀傷像一塊巨石,堵得他喘不過氣。
雲笑看著漸漸消失的背影,一臉獃滯。
無助,無奈,還有渺小,它們不約而同合成一股洪流,將她席捲其中不得喘息。
好一會兒,她才拉過被子將寸縷不掛的身體捂得嚴嚴實實。
她將頭深深埋進去,兩行清淚徐徐淌過臉頰,再一點點融到被中,彷彿從來沒有流過。
一如方才的噩夢,她希望它從沒發生過。
她不敢罵,不敢追,不敢問,她怕這樣一來,等待她的會是再一次凌辱。
窗外艷陽高照,今天應該很暖吧,可她怎麼這麼冷啊?
翌日,天剛發白,雲笑就起了。她一夜未眠,慕厭雪也沒有再來。
她淡漠的穿好衣服,拿上幾件值錢的玉器和桌上的短弩,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有些人,有些情,不值得眷戀,更不值得原諒。
蘇欖早已離開,聽說走時還帶了一大批綾羅綢緞,茶葉玉器。
雲笑這才放下心來,去了長街那邊。
土坑散發的臭氣瀰漫了大半個樹林,一大堆蒼蠅蚊蟲圍著它,趕都趕不走。
一些肢體和頭顱從薄土裡暴露出來,部分青紫,部分被屍蟲或是野獸吃了乾淨,他們和那些被亂箭射死的死狗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在某些權貴眼中,平民和狗,並無區別。
雲笑對著土坑深鞠一躬,這些都是被她連累而死的平民。
但他們不會枉死,某些罪惡,不會被饒恕。
安葬完屍體后,雲笑才啟程回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