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男人嘛,得管
張世豪扛著兩床棉被招搖過市地穿過巷弄走回家,引來鄰居們側目。
「這棉被是新的?哪兒來的啊?」
家裡的棉被都是撿別人家不要的,韓若冰自然震驚不已,已經多少年沒有蓋過新棉被了。
「紡織廠拿回來的啊,你看,這不是有字兒嘛,國營紡織廠。」張世豪笑著將棉被放在床上,「你趕緊把這些舊的扔掉,快過冬了,新的蓋著暖和。」
韓若冰好奇地翻開棉被,「不是,這棉被是不合格棉被,你從廠里偷回來的?」
韓若冰本就是紡織廠的職工,很快就找到棉被上的不合格劃線,再聯想到張世豪以前的作風,她瞬間就有些頭大。
紡織廠可是國營單位,薅國營單位的羊毛,那可真刑啊。
「什麼偷的啊,說得多難聽,這是你們李廠長送的,哦,對了,朵朵,來,爸爸給你買了糖塊兒。」
張世豪在褲兜里好不容易才掏出幾塊薄荷糖塊,原本是很大一整塊的,不過這巷子里的債主實在太多,為了不引人注目,張世豪專門讓賣糖的敲碎裝褲兜裡帶回來。
「你還有錢買糖?」韓若冰一頭黑線,不過看到女兒開心的模樣,還是忍住沒有發作,轉而問道:「我工作的事情呢,怎麼樣了?」
「這個你自然放心,已經解決了,不過你以後不能在紡織廠上班了,改到制衣廠上班,哦,對了,這是給朵朵買糖剩下的錢,一共十九塊九毛五分,有飯沒,跑了一上午,餓壞了。」
張世豪將一大把零零碎碎的零錢放在目瞪口呆的韓若冰手裡。
他居然找零回來了?
韓若冰彷彿見鬼一般盯著張世豪,這還是那個吃喝嫖賭的男人?
「張世豪,你是不是不想去民政局辦離婚,故意騙我。制衣廠的效益比紡織廠還要好,排隊等工作的人比紡織廠上班的人還要多,他們怎麼可能讓我去上班!」
一瞬間,韓若冰就想到了無數種可能。
「我騙你幹啥啊,明早你去制衣廠就知道了啊,對了,給我一塊錢買煙,明天我出去有點兒事。」
張世豪伸手說道。
「剛才回來的時候你不買?」韓若冰嗔怪道。
她正把紙幣一張張整齊地擺放在桌面上數錢。
「這不是要先給你報備嘛。」
「拿著錢滾!」
張世豪從桌子上拿起一張皺巴巴的一元錢屁滾尿流地跑出小巷子。
韓若冰手裡拽著錢,看著一瘸一拐的背影,臉上有疑惑,也有笑容。
這男人嘛,管好了,還是挺乖的。
……
國營紡織廠會議室。
廠里的頭頭腦腦肚子餓得咕咕叫,總算是等來了廠長。
「廠長,這麼餓著也不是辦法!」
「對啊,就算是三天不吃飯,餓得頭昏腦漲,也想不出辦法啊。」
「反正我是沒辦法了,你們誰愛賣誰賣去,就算是欠款老子都願意。」
李孝全慢條斯理地沏好茶,輕咳兩聲說道,「這話倒也不錯。」
「關鍵是,現在誰願意欠款買我們的棉被啊?」
「你們有人敢嗎?」
「還有就是,這欠款,我們怎麼處理?我們廠向來都是先款后貨,可從來沒有先貨后款的說法。」
李孝全順著話題一說,會議室里又開始一片混亂。
「這有什麼不好處理的,現在飯都快吃不起了,誰在乎先付款還是先付貨啊!」
「再說了,咱們可是國營廠,誰敢欠我們錢不還?」
「廠長,你和那個周天生不是很熟嗎,你問問他干不幹,錢先欠著,等他把棉被買完再給我們錢。」
人在餓肚子的時候,腦子總是轉得特別快。
連李孝全都覺得有些意外,原本他還以為要費一番口舌才能說服這些人,沒曾想這些人已經把他想要說的全部說出來了。
「辦法是不錯,不過,周天生就算了,那就是一奸商,這樣吧,趁著大家都在,咱們先弄個章程出來,人選的問題我來負責。」
李孝全滿意地敲了敲桌面,廠里一眾頭頭腦腦頓時鬆了口氣,紛紛七嘴八舌的出謀劃策。
不到一個小時,一份完整的計劃書便弄了出來,順便還通過了全廠職工表決大會。
皆大歡喜。
張世豪蹲在路邊,一支煙還沒有抽完,就被李孝全抓了個正著。
「國營廠辦事兒就是快啊,走,哥們兒請你喝糖水。」
張世豪將煙頭扔在地上,用腳尖攆了又攆,沖著李孝全招呼。
說是汽水,其實就是路邊小攤兒賣的糖水。
攤主將糖水調好后裝進玻璃杯里,再找一塊兒玻璃蓋在上面,以免濺了灰塵進去。
糖水也不貴,五分錢一杯。
這玩意兒是自製的,比供銷社的糖水便宜很多,男女老少都喜歡。
「張世豪,你的事兒我可是給你辦好了。」
李孝全喝下半杯糖水,話也只說一半。
「哎呀,你就放心好了,我記著呢。」
張世豪喜笑顏開地將整杯糖水一飲而盡。
「不是,你總得給個踏實話兒啊,總不能你有事兒就來找我啊,我就一個小小的廠長而已。」
李孝全無語,他很清楚,被這種地痞流氓纏著,天知道哪天會惹出什麼大麻煩來。
張世豪又抽出一支煙,順便遞給李孝全一根,他拍著李孝全肩膀說道:
「其一,我媳婦兒還要在制衣廠上班,我們一家子都還要在縣裡過日子,你覺得我會無緣無故得罪你這樣的國營廠長?」
「其二,這次過後,說不定不是我找你麻煩,而是你會求我找你麻煩。」
「其三,老李,你可是國營廠大佬,我相信你的眼光肯定比我看得更遠,年初的時候,老爺子就提出國營廠改革問題,沒必要死守著一棵老樹掛著,萬一要是哪一天這樹倒了咋辦?」
「再說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那點兒破事兒,連我都能發現,你就難保別人不會知道?
這萬一要是東窗事發後院起火,你可就真的完了,我勸你啊,還是抓緊時間把屁股擦乾淨,別影響以後咱們掙大錢的機會。」
張世豪好心提醒說道。
李孝全,張世豪上輩子的獄友之一,當初在監獄的時候對他不錯,而他進去的理由也很簡單,亂搞男女關係。
只不過他老丈人下手比較狠,直接給他弄了個無期,最後只能含恨病死獄中。
要不是對李孝全有所了解,張世豪哪敢大大咧咧地找一個國營廠的大佬麻煩?
「不是,你一個小混混還管起一國營廠長來了?少說廢話,你打算怎麼賣棉被?」
見張世豪說得頭頭是道,李孝全對自己那點兒破事兒也有了計較。只是,他堂堂一國營廠廠長讓一小混混訓,總感覺有些膩歪。
「老李,你這可就不對了,我要說了,你回頭就單幹去,我還怎麼玩兒啊,好了,今天先這樣,回見了您呢!」
李孝全氣得咬牙,轉身就走,卻被賣糖水的拉住。
「卧槽,這小王八犢子,說好的請老子喝糖水呢!」
遠處,張世豪腳步越來越快,抹身轉個彎兒就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