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2狗

「老爹，我回來了。」

一個眉清目秀的光頭青年，站在半山腰崎嶇的小徑上，朝著山谷對面同樣建在半山腰的吊腳樓喊了一聲。

聲音洪亮，壯若響雷。

山林之中，驚得一片鳥雀紛飛。

一個農家漢子推開木窗，伸出一張鬍子拉碴的臉。

「龍二狗，喊什麼喊，你爹我又沒聾！」

漢子轉身，順手一拉，「啪」的一聲，木窗猛的合上。

二狗看著遠處自家關上的木窗，看著這山谷中破敗的樣子，嘆息一聲。

「唉！」

隨後青年便沿山路向谷中走去。

谷中是興龍寨，一個在十萬里群山之中，偏居一偶的小村莊。

這裡除了山，剩下的便是這樣縱橫交錯，和山一樣多的溝壑山谷。

有平地，不過極少，那些地方都是鄉鎮，縣城。

距離興龍寨極遠。

原本這苗寨人也不多，滿打滿算也就9戶。

這幾年，國家搞扶貧計劃，在縣城裡建了不少房子，分給各個鄉鎮的貧困戶居住。

興龍寨雖然偏僻，卻也並未與世隔絕，且寨中全員100%符合貧困戶的標準。

縣城中自然必有興龍寨一席之地了。

原本寨中有些人也不願意離開這土生土長的地方。

但是在鎮里扶貧工作人員多次的勸說下，其他人都搬走了。

只有龍二狗他爹與眾不同，任由你說的天花亂墜，他只回一句「不稀罕。」

工作人員沒辦法，來一次這裡著實不容易，山高路遠，跑上幾趟沒結果，人家也就放棄了。

就這樣，現在整個興龍寨只剩下龍二狗和他爹-龍天兩個人。

如果硬要往上加一個的話，可以算上穿過興龍寨的小溪。

因為二狗無聊就喜歡坐在小溪邊發獃，這也算是他的玩伴了。

小溪名為-龍泉溪。

溪水清澈冷冽，從未斷流。

至於源頭，二狗不知道在哪，因為那在大山深處，沒有路，且荊棘密布，他到不了。

龍泉溪自大山深處淌來，流經山澗，跨過山林，途經興龍寨所在的山谷，接著又穿過重重山脈，匯入群山外圍百米寬的清江之中。

它就像一個妙齡少女，跋山涉水，只為和清江來一個深情的擁抱。

二狗走路很快，沒過多久，吊腳樓里就「砰砰砰」響起。

這是他向來到家走路發出的聲響。

「臭小子，你走路慢點，樓塌了你自己建啊」屋內傳出粗獷的聲音。

「二狗，你高考怎麼樣？」

「吱呀」一聲，房門被龍二狗稍稍推開，似乎是有些心虛，畢竟家長問成績大多數讀書人都這樣。

一個圓溜的腦袋伸進木門縫隙，看向房間里。

二狗見到床上躺著一個男人，他爹坐在床邊抽著煙。

「老爹，這是來客人了？」

床邊漢子起身。

「啪！」

一個粗糙的巴掌拍在光頭上，把他推了出去。

「有話去走廊上說。」

吊腳樓木廊上，父子兩人一左一右坐在搖椅上，看著眼前那些因為失去修繕而逐漸破敗，傾斜的房屋，有些五味成雜。

「老爹，床上是誰？」

「在這山旮旯里，我可是很久沒見到生人來了，獵戶可都懶得跑到咱們這的」

「他算是你叔伯，出去很多年了。」

「對了，我問你高考怎麼樣，

你話呢？」

二狗神情有些尷尬，手在頭上撓了撓，卻發現壓根沒有頭髮。

「老爹，你問我高考？你不會以為我能上大學吧！」

「你自己想下，這些年，你讓我做的事，有哪一件是讀書人應該做的！」

「我給你算算啊。」

二狗似乎找到了擺脫尷尬並且可以指證他爹暴行的思路。

「小學10-13歲，你讓我每天50俯卧撐，50仰卧起坐，50深蹲，外加跑5公里。」

「初中三年，每天100俯卧撐，100仰卧起坐，100深蹲，10公里長跑」

「高中三年，你毫無人性的讓我每天做200俯卧撐，200仰卧起坐，200深蹲，還有那20公里。」

「老爹，我想知道，你是否還記得我小時候那一頭濃密的頭髮？」

「啪。」

蹭亮的光頭又挨了一巴掌。

二狗話止。

未聞其聲，先感其痛。

扭頭靜靜看著他爹。

但是那漢子手穩穩的放在搖椅上，正「咯吱，咯吱」的搖著椅子，目不斜視，一副不是我打的，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樣子。

二狗氣的直磨牙，隨即又很沮喪。

因為他連老爹怎麼打他的看不清，最多就見到個殘影。

「臭小子，你就知足吧。」

「你爹我讓你每天鍛煉，為了你好。」

「你在學校被霸凌過嗎？」

「是不是有女孩子很崇拜你？」

「你每次回家是不是快了很多？」

「山裡的野味你是不是隨便抓，隨便吃？」

……

二狗驚掉了下巴。

「老爹，不錯啊，這些話你應該總結了有19年吧？」

「不會從我出生你就開始在想了，就等著我今天提問是吧。」

「你一個粗糙漢子，能總結出這麼幾條理由，著實也不容易。」

「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啊」

「我原諒你了。」二狗顯得很大氣的說著。

二狗看了看閉著眼，躺在椅子上漢子，隨即又道。

「老爹，大學我肯定是上不了，你有沒有什麼安排？」

「比如在外面你有個殺手組織，或者給我留個某某集團……」

二狗一臉希翼的看著旁邊那漢子。

沒有回應。

得到的只有安靜。

二狗一咬牙。

「要不，我要求降低一點？」

「你卡里有沒有給我留個百八十萬？」

漢子實在聽不下去了，厚重的聲音響起。

「沒有！」

「臭小子，你整天想什麼呢？你說的東西都沒有。」

「柜子里，用紅紙包有1千塊錢，你爹全部家當。」

「現在是你的了，自己去拿。」

「過兩天自己出去賺錢，你爹我養了你19年，你還想讓我把你後半輩子安排了？」

二狗剛想回話。

「吱呀」

房間里響起了動靜。

二狗剛跑去看，迎面撞上一個相貌堂堂的男人。

他嚇了一跳，因為男子光著膀子，站在門口，一條猙獰的老舊疤痕從左胸斜跨至腹部。

二狗暗道，這麼恐怖的傷，這不得腸子掏出來，居然還活得好好的，命夠硬，不知道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

男子見二狗呆站著，便錯開他來到走廊上，拿起一件衣服，穿在身上，靜靜的看著興龍寨。

沉默了一會，才緩緩開口。

「物是人非啊！」

「曾經的興龍寨如今卻這般不堪。」

「進不了合一境，到頭來也不過一抹黃土。」

「如同這興龍寨一般，泯滅在歷史長河之中，化為時間的塵埃罷了。」

二狗老爹看著龍海，眼神中帶著些回憶。

「這世間並非只有那虛無縹緲的合一，在力量之外。我認為還有很多珍貴的東西值得我們追求和珍惜的。」

「呵呵！」龍海不屑的笑了。

「叔伯，我是龍二狗。」

二狗一臉熱情的跑到男子面前，打著招呼。

男子看了眼面前的二狗，又看向漢子。

「這個光頭是你兒子？」

「嗯，他小時候，你見過的。」

一聽這話。

龍海一掌突然襲出，向二狗肩膀拍去。

二狗一驚，雙腿一蹬，像個猴子似的跳到了走廊的橫欄上，堪堪躲過這讓他措手不及的一掌。

心裡暗道:好險，差點又被拍在地上。

「砰」

二狗驚魂未定之際，緊接著而來的便是男子那一條猶如出海勁龍的右腿，狠狠踢在腹部。

「卧槽！」

二狗人直接被踢飛出走廊，往樓下山坡砸去。

途中所碰到的細小樹枝紛紛斷裂，好不容易遇到一顆粗壯些的，二狗立馬緊緊抓著，小樹深深下彎。

還沒等高興，「咔嚓」一聲，因為身體太重，外加剩餘的衝擊力。連人帶樹，一頭栽進茂盛的草叢裡。

坡下，過了半刻鐘，二狗灰頭土臉的爬起。

「還好從小挨打慣了，換正常人來這麼一下，不死也要躺個一年半載的。」

拍了拍衣服上的草葉泥土，一番跳躍，二狗苦著臉來到了樓下。

他不敢再上樓，萬一又是2腳，豈不虧的慌。

這是他多年來，挨打總結下來的經驗，極少出錯。

他站在樓下，往樓上喊著。

「叔伯，沒紅包就算了。」

「咱們興龍寨人雖少，不過個個純樸善良，與世無爭，可沒有見面先打人的優良傳統啊。」

壓根沒人搭理二狗。

不過卻響起一聲誇讚。

「龍天，你兒子鍛體境比我當年強。」

說完，龍海跳出走廊，踏著樹尖，幾個彈跳，如同一道白光，消失在遠處的密林之中。

二狗看的兩眼直瞪。

「好傢夥，出門可以省錢，比車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