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鳥出窩

上了車，陸海晨和父母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等著新生坐滿后出發。

此時天氣雖已入秋，但濱江的日頭依舊很毒，照得陸海晨有些發昏。在他的印象中，東北就一個字——冷。冰封千里的大河，一望無際的雪原，以及穿著大棉襖的東北人…但他沒想到原來濱江的八月和家鄉一樣熱，他這才明白臨下車時對面的那個女生為什麼偷偷笑他了。

「媽，我熱！」陸海晨道。

「是，我也挺熱的。都說東北冷，咋這麼熱呢？趕緊把長袖脫了吧。」陸海晨的老媽道。

「嗯。」

不斷地有新生和家長上車，車上漸漸熱鬧起來。人坐滿以後，汽車開往學校。沿途的高樓大廈，尤其是許多俄羅斯風格的建築吸引了新生和家長們的注意，他們用各自的方言談論著窗外的景色。

不一會兒，車就開到了學校的大門口。只見大門兩側掛滿了各種牌子：東江省軍區，濱江市警備司令部，東江省國防動員委員會，濱江工程大學，濱江工程大學研究生院，等等。陸海晨還沒看清牌子上寫的什麼，車就穿過了大門，駛入一條寬闊筆直的大道。

筆直的白楊樹，隨處可見的軍人服務社，精緻的省軍區醫院，高端的八一賓館，以及停靠在道旁的各種軍車，戴著印有「糾察」字樣頭盔的軍人…大道兩旁的景物讓陸海晨感覺到一種濃烈的軍營氣息。汽車拐了個彎，沿著一段下坡公路開了一陣，在一株大槐樹下停了下來。

陸海晨跟著人群下了車，眼前是一個由若干籃球場組成的操場。操場上各種迎新標語隨風飄揚，好不熱鬧。根據現場提示牌的流程指示，陸海晨和父母一起完成了報到手續。因為大一要軍訓，所以新生要領作訓服，陸海晨根據指示牌的引導獨自來到了作訓服發放窗口。

「嗯，果然是一所船海特色的院校，迷彩服也是海軍迷彩服。咦，還有肩章和帽徽。」陸海晨捧著新領到的作訓服左看看右看看，心中有些興奮。唯一讓陸海晨不爽的是那雙部隊已經淘汰的黃膠鞋，「現在部隊早就換裝99式作訓鞋了，怎麼還發這種解放鞋，太土了！」

這時父親走過來，說：「哎，那邊有輛車，讓新生體檢呢。」

「啊，又要體檢啊！」陸海晨心裡一陣不安。

高中三年緊張的學習，導致他經常便秘，再加上他愛一邊上廁所一邊背單詞，一蹲就是二十多分鐘，到後來演變成痔瘡。

很小的時候，陸海晨就想參軍。和干航天一樣，上軍校也是他曾經的夢想之一。高三下學期每人發了一本《高考報考指南》，陸海晨翻到軍校報考指南時，發現根據《軍隊院校招收學員體格檢查標準》，有痔瘡的不合格，這讓他倍受打擊。

除此以外，陸海晨對於其中的某些條款還感到很迷糊，比如「頻繁發作的口腔潰瘍，不合格」——到底什麼樣的算是頻繁發作？一周一次？還是一個月一次？裡面並沒有一個具體的說明。假如體檢時口腔潰瘍並沒有發作，那醫生如何判斷考生這項是否合格？

再比如「眩暈症，不合格」——到底啥樣的算眩暈？看書迷糊？走路扶牆？還是天旋地轉？等等。

但是有一點他是確信的，那就是如果體檢醫生揪住以上的任何一點說他不合格，他沒什麼挑的。

儘管當過大夫的奶奶多次表示，她參加過許多次徵兵體檢工作，他擔心的這些根本不是問題，但是陸海晨並不這麼想。

「...奶奶你那個年代中國軍隊都突破四百萬了，那麼多人，你想想，體檢能嚴嗎？**一米五幾的身高都能當兵，他要是放在現在早被刷了！」填報志願表那天，面對奶奶的釋疑，陸海晨極力反駁道。

他翻出那本報考指南，用手指著書上的那幾行字，一字一頓地念道：「新生入軍校報到后要進行複檢，若不合格，做退回生源地處理。」

奶奶只得一邊搖頭一邊端著菜盆走向廚房：「唉！我做飯去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因為這個，陸海晨最終沒敢報軍校。他在上交高考志願表的時候，看著表格上空白的提前批欄，嘆息連連。

「地方高校也要體檢？為什麼要體檢？這些毛病被查出來有什麼後果…」

一連串的疑問從陸海晨的腦海中冒出來。聯想到校園中濃厚的軍事化氛圍，陸海晨不禁有些擔心：「不會也像軍校那樣把我打回生源地吧？」

父親看出了兒子的不安，溫和地對他說道：「放心去吧！啥事兒也沒有，爸爸在這兒等你！」

聽了這話，陸海晨的心情馬上平靜下來。說也奇怪，每次在他焦躁不安的時候，只要聽到父親的安慰，哪怕只是一句簡單的「沒事兒」，他的情緒就會馬上鎮定下來。如果換做是同學對他說出同樣的話，哪怕是他最好的朋友，也不會產生這樣的效果。

「老爸真好！」陸海晨輕輕說道。

體檢在學校的體育館進行。那是一座灰色的老式三層建築，始建於蘇聯援建時期。進入正門，迎面是暗紅色的大理石牆面，上面鑲嵌著***的「發展體育運動，增強人民體質」兩行金字。

陸海晨跟著其他新生向右拐入一條走廊，走廊的盡頭是兩扇大門，進門后是一個室內籃球場。

領了表格，陸海晨按部就班地完成體檢項目。體檢很快就結束了，其實就是些簡單的常規檢查。唯一令他有些肝顫的項目是抽血，但眼睛一閉牙一咬也就過去了。所幸他沒有吃早飯，一切都很順利。

陸海晨回到新生報到的操場，父母對他說道：「先去宿舍，把東西放下。」

於是三口人從操場開始向新生宿舍樓——學生第九公寓進發。他們沿著來時的那條公路一直向北，路過南體育場、11#教學樓、21#教學樓，沒過幾分鐘就到了九公寓門口。

途中當陸海晨看到11#、21#兩棟教學樓時，發現這正是錄取通知書封面的那兩棟樓。他馬上被她們的宏偉氣勢所吸引。

這兩棟樓都是六層的中國仿古式建築，牆面隨著歲月的流逝變為古樸的深灰色。每棟樓的正門入口處都有四根大紅柱子。11#樓的正門上方一塊匾額，上書「濱江工程大學」幾個金字。除正中央的房頂採用重檐歇山頂外，其餘均採用單檐歇山頂。整棟樓雕樑畫棟，紫砂銅門，十足的中國氣派。

看著從樓里出出進進的學生，陸海晨心想：「以後我也會成為他們中的一員，在這裡學習了。」

「到了。」父親說道。

陸海晨抬頭一看，一座六層宿舍樓矗立在眼前，門頭上赫然寫著「學生第九公寓」。

一進門是一個不大的小廳，廳中擺著一張小桌，兩名工作人員正坐在那兒給新生辦理入住手續。陸海晨登記以後，領了鑰匙，和父母一起上樓，找到了他的寢室——424室。

三個人推門而入。

門的正對面是窗戶，窗戶左右各有一個上下鋪，再加上門后的一個，屋裡總共三個上下鋪。六個鐵皮柜子兩兩一排摞在門左側的牆根，中央是三張桌子、六把椅子，屋裡的陳設簡單整潔。每張鋪位緊鄰的牆面上都釘了一個兩層的鐵皮書架。

此時屋內無人。陸海晨環顧一周，發現窗左側上鋪和下鋪的兩個書架上都已經擺上了個人用品。

「看來已經有人先來了。」陸海晨想。

他把背包扔到了自己的5號鋪位上——靠窗右側的上鋪。「馬上就要認識新人了，不知道他們會是什麼樣的。」他正忐忑間，門被推開了，陸海晨頓時緊張起來：「終於要看到大學的第一個舍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