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無妄花精
她邊說著邊喝酒。
以往覺得甘甜的酒，如今竟從中嘗出幾分難忍澀意。
看著伏跪在自己跟前的人，卻是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還記得她出生時，漫山遍野開滿無妄花，紅得耀眼驚艷。
天道告訴她，這是獨屬於鳳凰的花。
是代表著堅強善良，可以被烈火灼燒的花。
無妄花花期很長，可以長長久久地搖曳在風中，但也有凋落的那天。
那時她就想，若是無妄花能生出小花精，必然也是極善良極堅強的小花精。
於是她便以神力滋養著每一朵無妄花，每日都在無妄花叢中許願，希望能有漂亮的小花精來到自己身邊。
不負她的期待，沒過多久便有小花精出生。
漂亮而溫柔，和她想象中一模一樣。
然而雖說無妄花的花期長，小花精的壽命卻不長，大概千餘年便會凋零化為土壤。
謝輕為了保護好這些小花精，就將無妄山的結界設得更完善，也從來不逼迫小花精們為自己做什麼。
在她眼裡，她的小花精們就是最好最好的，沒有人能欺負得了她們。
但同樣的，她害怕離別，擔心小花精們隕落之時自己會傷心過度，所以總與小花精們保持一定的距離。
然而黎黎不同。
黎黎化為人形時就是那朵最漂亮的小花精。
也最聰明最溫柔，最討人喜歡。
然而由於化形時出了點小意外，她也同樣最虛弱。
於是謝輕為了照料她，就將她帶進無妄殿里住了段時日。
旁的小花精無憂無慮漫山遍野玩耍時，黎黎已經自學了如何做糕點哄謝輕開心，旁的小花精商量明日去哪曬太陽時，她就陪在謝輕身旁，日日溫聲細語地講故事哄謝輕睡覺。
她事無巨細地照顧謝輕，感恩謝輕當初的照料之恩。
謝輕也就同樣的難得的，開始親近依賴起這隻漂亮的小花精。
所以事到如今，她還是不明白為什麼黎黎會背叛自己。
在她的記憶里，黎黎做的點心最最好吃，比沈羨之做的還好吃。
黎黎講的故事最有趣，她分明是只沒有離開過無妄山的小花精，卻肯為了自己到處去求人要故事。
黎黎的手也最溫柔，會在她犯錯，被其他上仙罵時摸摸她的頭，說小神女還是個孩子，鬧一鬧很正常。
晚上睡覺不安分，都是黎黎和阿辭輪班給自己掖的被角，生怕她凍著。
可這麼好的黎黎，偷走她的無妄石，險些將她的師父和許許害死，也害得她在人間遭了好大一通罪。
而且......轉世成凡人的黎黎，也三番五次刁難同為凡人的她，雖然有無妄石影響的成分在裡頭，但也是黎黎心境的放大化，現如今她已經瞧不清哪個才是真正的黎黎了。
她連酒都喝不下了，擱在一旁，聽到黎黎哭泣的聲音："小神女，不是的，黎黎對您是真心的，只是......"
"只是你更想嫁給司命，不得已才對我做出這些事來，對嗎？"
謝輕仰面幽幽地嘆口氣，覺得有點心累，"我都懂，你想說自己愛得太深，被人騙了，是不是？"
是她太過自負，以為她這樣的小鳳凰受萬物眷顧，遇到的人也大多善良友好。
誰知到頭來竟被身邊最親近的人背叛。
"我......"
黎黎仰起頭，昔日純澈的眸子蓄滿淚水，淚珠順著面頰滑落，"小神女，是我錯了，是他們告訴我，如果被您放出九仙邪尊，不僅整個仙界會遭殃，您也不能倖免，而且他們答應過我，不會傷害您，我不知道他們居然會把您丟下三生石......"
"你不知道？"
謝輕嗤笑了聲，嗓音在此時顯得有點諷刺，"你怎麼會不知道，我封印未解，又有諸多目光盯著，你最應該知道沒有無妄石的我有多危險，黎黎，你不要自欺欺人了。"
黎黎劇烈地顫抖了下，更為慌亂："不是的，不是的，小神女，你知道我不想的......"仟仟尛哾
"黎黎，這是不對的。"
謝輕打斷她，安靜地道，"我愛沈羨之，但若是他讓我對你，或者對阿辭做出不好的事情，我也是萬萬不會同意的，你能明白嗎？"
有些私心，是不該被滿足的。
存在即錯誤。
"小神女......"
她彷彿被抽干力氣，"我知道您不會原諒我的，但我還是想告訴您，您永遠是黎黎心中最好最好的小神女。"
說罷，她跪著就要磕頭。
"咚咚。"
門被敲了兩聲。
將她的動作打斷，沈羨之的聲音隔著門更為清冷："我可以進來嗎？"
謝輕憐憫而悲哀地瞧了眼黎黎："可以。"
門被推開，男人甚至沒將視線落在地上的黎黎一瞬，嫻熟而自然地走向謝輕，俯身才朝她張開雙臂，謝輕就一溜煙鑽進他懷裡，環著他的腰。
他忍不住笑，問："怎麼樣，還聊嗎？"
"聊完啦。"謝輕蹭了蹭他的手心，"我們出去吧。"
牽著謝輕，靠在牆邊，他這才又問道："那黎黎......"
"就交給阿辭吧，阿辭知道怎麼做。"謝輕眉眼卻彎了起來，"謝謝師父～"
沈羨之瞧著她："謝什麼？"
"謝謝你讓我見黎黎啊。"
雖說不喜歡麻煩事，但黎黎始終是她心裡的一個結。
她不是膽小鬼，她願意去面對很多旁人面對不了的問題。
如今看透了黎黎這個人，與自己和解，她也釋懷許多。
沈羨之知道她的性格，所以才會將黎黎帶來，讓她瞧一瞧見一見，日後也就不會再念著了。
"不過......"
沈羨之卻又頓了頓，將她抵在牆邊，唇角浮現抹淺笑，"我剛才好像聽到誰說有人愛我來著，是誰呢......"
謝輕臉騰得一紅。
以往大庭廣眾也不是沒有調戲過沈羨之，怎的被反過來調戲，就這麼害羞。
感受到男人輕淺呼吸，她推推他的胸膛支支吾吾道："誰，誰呀？"
"不知道。"
沈羨之輕掐著她的細腰，狀似疑惑地思考了會兒，在她耳邊啞著嗓音笑："大概是某隻敢做不敢當的小鳳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