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研究員:七
「我能記住的就是這些了。」蘇明水苦笑道,轉頭看向邢文瀚,「嗯......你別和別人說。這些我可能不應該告訴你。嗯,別人里包括我哥。」
邢文瀚點點頭。坦誠來講,他也沒什麼可說的。蘇明水的語言表達遠遠沒有她的回憶清晰,或者說她的回憶本身就是模糊的。在蘇明水宛如夢境的描述中,邢文瀚只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但是這個事情具體是什麼、怎麼不得了了他也沒整明白。蘇明水的語言描述中那些眼魄的能力太魔幻現實主義了,完全超出了邢文瀚現在的理解。或許眼魄能力的極限遠遠超出了邢文瀚的想象,或許蘇明水當時年幼,在逐漸模糊的回憶中那些能力變得如同噩夢一般強大。
「那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我爸媽,我當時才,嗯......四五歲?我哥比我大八歲,也不是比較成熟的年紀。」蘇明水繼續說道,似乎剛剛想起來這不是獨白,而是與邢文瀚的對話,「在那之後我哥領著我走了十個小時,找到了我媽給我們兩個的地址,在那裡等了兩個小時。然後瑪利亞奶奶就來接我們了。」
「我很抱歉。」邢文瀚認真地說。
「你抱歉什麼,你沒什麼可抱歉的。與其說是你太幸運了,不如說是我們倆太慘了。」蘇明水聳了聳肩,「他們倆看到我和我哥現在這個樣子也不知道會是什麼感受。」
「這是你們的選擇。」
「倒也是。」蘇明水又往嘴裡塞了一顆橡皮糖,「探索會有接觸過我哥,但是接觸剛一開始就被瑪利亞奶奶終止了。我哥不服氣,他一定要弄清楚爸媽那天到底遇見了什麼。所以他就自學了計算機技術,把瑪利亞奶奶的電腦黑了,然後再根據探索會之前的接頭人給過的信息推斷出了接頭人的信息,最終私下聯繫上了接頭人。這件事情被瑪利亞奶奶知道之後,她整個人都氣壞了,追著我哥一頓揍,結果她這個時候發現我哥已經覺醒了眼魄。」
「你哥行動力很高嘛。」邢文瀚微微笑道,「那你是怎麼加入探索會的?你哥邀請你進入的?」
「並不是,他跟瑪利亞奶奶一樣,覺得我不應該進入探索會,從事這麼危險的工作。」蘇明水說道,「不過這種事情怎麼能讓他自己一個人獨佔呢?」
「你也把那個瑪利亞奶奶的電腦給黑了?」
「那倒沒有,自從被我哥黑了之後,瑪利亞奶奶就發現我們兩個比她想的要厲害一點,升級了自己的防火牆,我黑不進去。」蘇明水吃了一顆橡皮糖,「我把我哥的電腦給黑了。」
邢文瀚忍俊不禁:「蘇明山他什麼反應?」
「我哥倒沒什麼反應,他捨不得揍我。他考慮了很久,又跟我磨嘰了很久,最後同意我加入探索會了。」蘇明水說道,「倒是瑪利亞奶奶再次被氣壞了,追著我一頓揍,然後發現我也覺醒眼魄了。」
蘇明水至今還記得瑪利亞發現她也覺醒眼魄的時候說的話:
「你們蘇家人真是不讓我省心!你們倆有一個算一個都跟你們那個爸一樣是個混蛋!哪怕你們像你們媽一點呢?哪怕就一點呢?哎呦喂,他媽的氣死老娘了。」
「我到現在都不知道瑪利亞奶奶的高血壓到底是被我們兩個氣出來的還是天天喝酒喝出來的。」蘇明水笑道,「嗯,別聽我這麼說,其實瑪利亞奶奶對我們兩個很好的。」
「她這麼做也是希望你們好。」邢文瀚實在想不到該說什麼,
只能用直男的方式回答。
「我知道。其實啊,瑪利亞奶奶除了抽煙喝酒脾氣暴躁愛說髒話行為暴力不怎麼文明以外沒什麼缺點。」
邢文瀚愣了一下:「你媽把你們兩個交給她,真的放心嗎......」
「可能是因為瑪利亞奶奶足夠強吧,要不然也未必能管住我們兩個。」蘇明水笑道,「而且貌似我爸也很混蛋來著,據說他在大學的時候有一次往大便池裡撒白磷想看看會不會燃燒起來。還有一次下暴雨天喝酒,喝醉了之後拿著拖鞋追著情敵打,他們兩個繞著四百米一圈的操場全速跑了五圈,最後情敵先生實在是受不了了,倒地求饒,我爸就拎著那雙象徵勝利的拖鞋跑到我媽宿舍樓下大喊說他贏得了決鬥,跟我媽表白。」
「阿姨答應了?」
「沒。她覺得我爸腦子有病。第二天這件事就在學校里傳開了,我爸就把那雙拖鞋掛在他們宿舍門上作為紀念品。兩天之後他舍友趁他不注意把那雙拖鞋扔了,因為當時是夏天,我爸之前天天穿那雙拖鞋,腌入味了,他舍友受不了了。我爸為此特別傷心,借口說他的好兄弟把他的好兄弟扔進了垃圾桶,一定是在爭寵,他要喝酒來懲罰自己,然後又跑出去大喝一頓,他的舍友害怕他又去掛拖鞋,在他徹底喝醉之前把他抬了出來。我爸一邊說自己沒醉一邊在那裡大喊著要把那雙被扔掉的拖鞋塞進情敵的屁股。他的舍友威脅他說你再亂喊就把你的牙塞進你的屁股。」
「......你媽和你爸到底是怎麼在一起的?」
蘇明水沉默了幾秒,似乎是在很嚴肅地思考這件事情,最終,她說:
「可能......腦子有病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優勢?」
「這不對啊。」邢文瀚立刻反駁道,「如果腦子有病是一種優勢,那為什麼我沒有......」
「哦?」
「我在想,」邢文瀚說道,「既然你爸往廁所里撒白磷,那我就扔一塊鈉。」
(註:該行為極為危險,請勿模仿。)
「你這麼想把你們學校炸上天?」蘇明水笑道,「話說,你剛剛是不是說自己表白失敗的事情來著?」
「我沒有,你瞎講。」邢文瀚心說這個女人怎麼還有心情關注我的失戀往事,連忙狡辯。
「我連我爸的糗事都拿出來跟你分享了,你就讓我八卦一下嘛。」蘇明水露出了狐狸一般的笑容。
「我想想我爸有沒有什麼糗事......」
「不聽你爸的,就聽你的,我要與時俱進。」
「這不公平!」邢文瀚憤憤地說,「爸歸爸的,兒歸兒的!」
「快點快點,我要聽某人表白失敗的經歷。」蘇明水眯著眼睛笑道。
邢文瀚猶豫了一下:「就是,呃,我喜歡一個小姑娘,然後吧和她關係很好,然後吧我就表白了,然後吧我就被拒絕了。」
「好標準的流程。」蘇明水點點頭,遞給邢文瀚一顆橡皮糖,「怎麼認識的?」
「你這是在審問我?」邢文瀚毫不猶豫地把橡皮糖塞進嘴裡,「就是同學,所以我們認識啊。」
「好,下一個問題:你為什麼喜歡她?」
「圖她長得好看。」邢文瀚毫不臉紅地說道。
「色狼。」蘇明水立刻說道。
「你難道不喜歡長得帥的嗎?我還以為你和你爸一樣混蛋呢。」
「喂喂喂,你難道不應該說『其實我喜歡的是她有趣的靈魂,為人處世的方式』嗎?」
「其實是有的,畢竟長得好看的那麼多我總不能都喜歡對吧?」
「你跟她關係很好?不會處成兄弟了吧?」蘇明水臉上帶著宛如邢文瀚七大姨的笑容。
「......你怎麼知道?」邢文瀚愣了一下。
「這個橋段很經典嘛,該不會連朋友都當不成了吧?」
「那倒沒有,雖然我傻傻地寫了情詩去表白,不過她也沒生氣,就是可能有些為難吧。」
「哦喲?還寫情詩?挺浪漫嘛。不過你倆關係本來就很好,你再寫一首情詩,人家為難是肯定的。」蘇明水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她為什麼不喜歡你?」
「呃,因為她喜歡女生,她當時有女朋友了。」
「什麼?」蘇明水「噗嗤」一下笑了出來,「她喜歡女生啊?」
「有什麼好笑的?」邢文瀚再次憤憤地說。
「你說,有沒有可能她只是不喜歡你啊?」蘇明水笑得更加燦爛了。
「我之前說錯了,你跟你爸一樣混蛋。」邢文瀚臉色看起來沒有那麼好。
「才沒有,我又不會把拖鞋塞進你的屁股里。」蘇明水擺出了一副很嚴肅的表情。
「我又不可能是你的情敵。」邢文瀚也擺出了一副很嚴肅的表情。
「這可不好說,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女生啊?」
「你比你爸還混蛋。」邢文瀚再次修改了自己對蘇明水的界定,「你不會真的喜歡女生吧?」
「怎麼,你怕我跟你搶?」蘇明水笑道。
「呃,我可以把她推薦給你。」
「你一點也沒有你看起來那麼難受。」
「我當然沒有難受,畢竟都過去那麼長時間了。」邢文瀚聳了聳肩,「記住並不代表悲傷,不是嗎?」
「你說得還挺有哲理。」蘇明水微微一笑。
房間內外洋溢著歡快的氣息,邢文瀚就這樣和蘇明水一直鬥嘴,幾個小時前的悲傷似乎也淡了很多。屋外依舊下著大雨,像是一陣迷霧,掩蓋住那汩汩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