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李老太
「應該是我吧?您是…樓上鄰居?」
看著這張怪臉,我盡量平靜的回了她一句。
女孩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也許她這張臉根本做不出我能理解的表情。
我問完,她彷彿沒聽見一般,靜靜的看著我,就這麼過了至少半分鐘,在我已經打算告別離開時,她忽然開了口:「媽媽說你是個好人。」
「啊?」女孩這句沒頭沒尾的話把我說懵了,這話啥意思?她媽媽認識我?這咋還沒見面就給我發好人卡了?
我正想問問她媽貴姓,忽然聽到樓上傳來一陣開門聲,接著就是個中年女人的聲音:「珊珊,你幹嘛呢?」
女孩把頭扭向一旁,不多時,那邊就走過來一個女人。
這女人目測四十上下的年紀,衣著長相都很普通,屬於丟在人堆里就跟隱身一樣不容易被發現的類型。
而且我確定我不認識她。
女人走到女孩身旁,愛惜的摸了摸女孩的頭髮,女孩沒說話,再次把臉扭向了我這邊,女人也隨著女孩的動作一起看向了我。
一瞬間,我清晰的看到了女人眼神中的警惕。
這眼神啥意思?她不是說我是個好人嗎?對好人還要這麼警惕嗎?
「你好…」眼看氣氛似乎越來越尷尬,我主動打招呼道:「我是樓下的,樓下新來的,新來一天的,您好…」
那女人依舊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幾秒鐘后,有些敷衍的「哦」了一聲,接著拉起女孩就走。
母女倆很快消失在了我的視線里,隨著「嘭」的一下關門聲,樓道里只剩下了我一個人。
呃…
我沖著空氣揮揮手告別,轉回身,一邊下樓一邊打開了手機。
手機里有一條蛋蛋發來的新信息:井哥,你這是在哪兒?你還真找到月租兩千塊的海景房了?
我回復到:兩千?屁,濱海城哪兒有那麼便宜的房子…一千。
蛋蛋發來個問號,我懶得解釋,給他回復道:明天我就回去了,到公司碰頭再說吧。
回復完,我放下手機就忙了起來。
直到收拾妥當,我才重新拿起手機,一邊點開蛋蛋後來給我發的兩條毫無意義的語音,一邊出了門。
坐公交車進市區,輾轉回到之前租住的房子,和舊房東交接完畢,我再次返回了平安里附近。
昨天那個中介小伙說過,這邊有一家長誠寬頻的營業廳,也是附近唯一一家寬頻營業廳,想裝網線直接在那裡就能辦。
跟著手機地圖找了半個鐘頭,我終於在另一個小區外的一排網點房之中找到了這家營業廳。
這家營業廳的門頭很不起眼,屬於光看門頭就讓人覺得這是一家視金錢如糞土,營業完全不為賺錢的店。
一進門,有個站在門口的大姐用要死不活的語氣問道:「先生你好,請問你辦什麼業務?」
問完,她就打了個哈欠,翻著眼白不知道在看哪兒,反正沒看我。
「剛搬到附近,裝寬頻。」
我知道,她們這種職業比較特殊,一天接一百個客人跟一天一個客人都不接,掙的工資都一樣多,她們和那些更有志氣按接客數量來確定收入的女性不一樣,所以對她這態度我完全能理解,也無所謂。
「哦,去那兒抽個號,等叫號。」
大姐隨手指了指兩米外的抽號機。
我說了聲「謝謝」,抽完號坐到休息區的椅子上,看向營業櫃檯,有個老太太正在辦業務,接待她的那個大姐同樣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老人家辦業務肯定慢,但再慢我前頭也只有她一個人,我耐心等著便是,我有手機,時間好打發。
不知過了多久,那位原本死氣沉沉的接待大姐忽然迴光返照一樣提高嗓門喊道:「要辦就辦,不辦就趕緊走!沒看到還有那麼多人等著呢?因為你一個人耽誤多少人啊?」
我四下看看只有我一個人的等待區,再看看那位大姐堅定的眼神,不由得打了個激靈,咦,這大姐講鬼故事呢?哪兒有那麼多人?我咋一個都沒看見?
大姐嚷完,老太太也提高了音量:「你這姑娘怎麼這樣啊…那我就是不會弄,又不是不懂,這點事哪用那麼些錢啊?」
雖然同樣提高了音量,但老太太的語氣里滿是委屈,沒有任何其他情緒。
接待大姐越發不耐煩的說:「你聽不懂人話是吧?我們這兒就這規矩,要麼趕緊交錢要麼趕緊走!」
老太太似乎有些氣急,但她的語氣依舊委屈:「姑娘,我一把歲數了,你說…」
「你多大歲數也得按規矩來,怎麼著?想倚老賣老啊?欺負人是吧?」
聽得出來,櫃檯大姐是個吵架高手,瞬間就顛倒了個黑白,綁架了個道德。
「不是…」老太太還在試圖講道理:「姑娘,話不是這麼說的…」
我收起手機看向那邊,很快就聽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其實事情很簡單,現在的智能手機實在是不太需要智力,只要有心,多大歲數都能學會用,所以這老太太用的也是智能手機,沒事的時候也靠刷手機打發時間。
但不知怎麼回事,老太太家的wifi密碼忽然不對了,她怎麼都連不上家裡的wifi。
老太太明白,只要重置一下路由器,wifi就可以繼續正常用,但她並不知道具體該如何操作。
所以這老太太就找到了這家營業廳。
沒想到櫃檯大姐開口就報價三百,還嚇唬老太太說,這種情況也可能是路由器壞了,那就需要換新的,換的話,一台路由器最便宜要五百。
還是那句話,老太太只是不會實際操作,但這東西的原理她是懂的,所以她知道這價錢高了。
於是她就想壓壓價,只給一百,如果真是路由器壞了,那再說壞了的。
聽明白事情的原委后,想到我家那台買時只花了50塊錢的路由器,我不得不感慨,唉,搞通信是真特么賺錢啊。
「規矩又不是我定的,你跟我叨叨什麼?你到底辦不辦?不辦趕緊讓讓!」
櫃檯大姐像守護祖國邊境線一樣守護著她的價格底線,寸土不讓,說完,就直接按下了機槍…不是,是叫號按鈕。
營業廳里瞬間響起一個沒什麼感情,但比這大姐有人味兒許多的女聲,女聲報了我手裡的排隊號。
我拿著排號紙走向櫃檯,老太太坐在椅子上一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還在用已經帶上哭腔的語氣求著那個櫃檯大姐。
我平時不在我媽身邊,我媽在老家遇到類似的事,也會被這樣對待嗎?
「你這人怎麼回事?!沒看人家都過來了你還佔著位置幹什麼?你這是訛上我們了還?這麼大歲數還要不要臉了?不想花錢你不會找自己孩子幫你弄?我們欠你的?!你是沒孩子還是怎麼了?一把年紀…」
「哎!」
我把叫號紙「嘭」的一聲拍在桌上,接著吼道:「有完沒完?有完沒完?!調個路由器要人家三百,這是人家訛你還是你訛人家你自己心裡沒點數?這麼大歲數好歹是個長輩,你跟你家長輩說話也這態度?!」
老太太和櫃檯大姐一起看向我,櫃檯大姐到底反應更快一些,也許是我剛剛嗓門夠大,也許是我好歹是個挺帥氣的壯小伙,這大姐語氣稍微緩和一些說道:「喲,你誰啊?這有你什麼事兒?」
站在門口一直看熱鬧的那個大姐這時插嘴道:「他是來辦寬頻的,先給他辦寬頻吧,別理那個老太婆…」
我扭頭瞪了一眼,又扭回頭使勁壓抑著情緒說:「不辦了,我剛想起來我今年還有好幾億個g的流量,不用寬頻…阿姨,我帶著身份證呢,您要信得過我,我去您家幫您整整您家的路由器?不要錢。」
說完,我扭頭看向櫃檯大姐,此刻我自我感覺我的眼神中充滿了正義。
「啊?」老太太一臉蒙圈的看著我。
我絲毫沒壓低音量的解釋道:「看不慣她們欺負人,想錢想瘋了了這是?調個路由器密碼三五分鐘的事,奶奶咱走,這點活兒我就給您辦了。」
「那,這…」
老太太看看櫃姐,又看看我,我又誠懇的催促了一遍,老太太這才語氣複雜的嘆了口氣,然後在我的攙扶下離開了營業廳。
路上老太太一直在不停的絮叨著,一會兒抱怨那倆櫃姐人心不古,一會兒感謝我行俠仗義,我一直耐著性子聽著,老人家嘛,愛絮叨很正常。
和老太太剛才對櫃姐說的一樣,營業廳距離她家確實不遠,不過五六分鐘我倆就走到了一棟單元樓下,老太太拿出門禁卡,又看了我一眼。
我趕緊掏出身份證說:「奶奶您看,這是我,趙井月,身份證您拿著,我給您把路由器弄好您再還給我就行,不用擔心,我真不是壞人。」
老太太連忙擺手說:「不是,我不是這意思,我一個窮老太婆不怕的,你也肯定是好人,我…唉,那謝謝你了小…小趙。」
說完,老太太這才用門禁卡打開了單元樓的防盜門。
而我卻莫名有些愣住,『你也肯定是好人』,這話我怎麼感覺有些耳熟?
進單元樓,進電梯,老太太按下了18樓。
到18樓走出電梯,老太太打開自己家門,我跟著一進門就趕緊問道:「奶奶,路由器在哪兒放著呢?您把您手機也給我,我幫您調一下。」
老太太一指電視機,又掏出自己手機遞給了我。
我拿著老太太手機朝屏幕巨大的液晶屏電視機走去,順便掃了一眼屋裡的裝修,很規矩樸素的裝修風格,不算奢華,也不寒酸。
走到電視機前,從電視柜上把路由器拿起來,我就明白問題出在哪兒了。
網線鬆了,輕輕一拿,線就掉了。
重新把網線插好,又稍微固定了一下,不用調試,老太太的手機就自動連上了wifi。
我把手機還給老太太,又跟她解釋了一下是哪裡的問題,老太太頓時又是一陣千恩萬謝。
和老太太客套了幾句,我便告別準備離開,但老太太硬是要走了我的手機號,說是要抽空感謝我。
今天這事兒我本來也不圖回報,所以一開始我沒給她我的手機號,直到她說是怕萬一路由器再壞了,她可能還需要找我幫忙,我才不得不把手機號給了她。
幫人幫到底嘛。
存下我的手機號,老太太又小心翼翼的問道:「小趙啊,那你住哪裡啊,住的離我這兒不遠吧?」
我隨手一指窗外說:「啊,不遠,就平安里。」
「平安里?!」老太太的語氣忽然變得異常驚訝,我不解的說:「是啊,我在那兒租的房子,昨天剛搬過來,咋了奶奶?」
「剛搬來…」老太太有些懊惱的說:「你這麼年紀輕輕的,幹嘛搬到那兒去住啊?」
呃…我越發不解的說:「它那兒也沒年齡限制,年輕人也讓住,主要是房租挺便宜的,我就搬過去了,奶奶您這是咋了?」
老太太喃喃的說:「是…房租便宜,那兒房租肯定便宜…」
老太太這話讓我有些不舒服,這話說的,好像我就是奔著佔便宜才去那兒住似的…雖然好像確實是這麼回事。
「那沒事我先走了,奶奶您路由器再壞了還給我打電話就成,我只要有時間肯定過來。」
說完,我扭頭剛要走,老太太卻忽然又問道:「對了,小趙…你不是本地人吧?」
我笑道:「當然了,要不我幹嘛租房子住啊,奶奶您問這幹啥?」
老太太鄭重的說:「那奶奶跟你說啊,奶奶是本地人,咱們濱海城有個風俗,過幾天這不是清明節了嘛?你要是清明節那天還在平安里住的話,晚上…沒事就別出門了,聽見沒?」
我納悶的問道:「啊?為什麼?」
老太太欲言又止的說:「沒有為什麼,這就是咱們濱海城的風俗,記住了嗎?」
「嗯,好,我記住了。」
嘴上這麼答應著,但是我腦子裡卻在回憶著去年乃至前年的清明節。
那時我人也在濱海城,咋沒人跟我說過有這習俗?這習俗是今年剛有的?還是說…這是屬於平安里的習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