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黑皮書
黎明的晨光透不過雲層的灰暗,淡淡的暮色灑在紫金小區,樓棟門前的氣球拱橋在細雨中晃蕩,搖曳著開始他一天的使命。
從疲憊中醒來,滿屋的紅色喜字扎的兩眼生疼。
今天是我和武文結婚的日子,可直到這一刻,我卻還在不停的質問著自己:「風,你真的愛她么?你到底喜歡她什麼?這輩子就這樣了,甘心么?」
或許昨夜根本就沒有睡著,思緒回到上一段的感情,還是大學的異地戀,畢業之後,在社會的毒打之下,長相平平的我似乎喪失了撩妹的技能,而武文則是我單身十年來第七個相親對象。
是的,並非自由戀愛,這段緣分只是在家人與朋友逼迫下,一次次不停相親后的優勝劣汰,最終換來的妥協。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鼓樓公園的廣場上,她身材高挑,瓜子臉,黑外套白襯衫,白皮裙黑絲襪,還背著個雙肩包靜靜的坐在長椅上發獃。
這是我相親遇見第二漂亮的女孩,最漂亮的那位再三確定我真的沒有蘭博基尼后,共進午餐時專門點了道「地三鮮」,悟性很好的我,有了自知之明,然後自然就沒有然後了。
因此,我詫異這麼好看的文,卻怎麼會淪落到相親的下場,混跡在我們這種人的圈子。
文沉迷於音樂,喜好文學,不愛與人交流,常常不回信息,不接電話,卻願意對著一隻禿了毛的傻貓痴痴笑上一整天。
她不愛說話,我也樂得清閑,三五天才回微信,我也毫不在意,十年的孤獨早已磨去了我的稜角,磨出了寥寥禪音。
小提琴拉的悠揚而纏綿,卻並不能洗滌我的靈魂,滿眼遊戲的我也聽不懂雨果的詩篇,我喜歡的只是她挺俏的身材,恬靜的臉。
沒有那麼多的浪漫,一月一次的見面彷彿是定期的任務,直到一年後,文告訴我,她的父母想要見我。
沒有欣喜,只有興奮,沒有期盼,只有惶恐,一年時間,我除了她的名字,什麼也不知道。
我不想去,可又不得不去,或許錯過了,回敬我的便是孤獨終老,畢竟我始終在寂寞中畏懼寂寞。
武文的家在江寧區的一棟老別墅,木質的結構滿是歲月的痕迹,踩在樓梯上的嘎吱聲撫慰著我忐忑的心情,屋內傳來《南屏晚鐘》的歌聲讓我心緒飄遠。
武文的家中小有資產,父親在郊區開了個鋼鐵廠,母親在為政府工作。
她自己也領著一份體面的公職人員津貼,可至今我都不知道文在哪裡上班。
我不曾問,她也不曾說。
一頓晚餐很是豐盛,文的母親熱情洋溢的笑容下,目光卻毫無波動,不用懷疑,我看得出,這或許是我唯一與生俱來的天賦。
文的父親雖是沒有問及我的事業,卻句句旁敲側擊,聊鋼與鐵的區別,論鐵如何去銹,說豪車的零部件都是鈦合金打造,審核極其嚴格,但凡粗劣的些的都是配不上它們的品牌。
沒有一份體面的工作,在私企拿著微薄的辛苦錢,我不想反駁,也不想抨擊誰。
尼斯國的階級劃分比金字塔的階梯還多,全民協同主義也是以全民餵養著資本,形式變了,可位置不曾變過,無非是板凳上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
看得出,他們對我並不是很滿意,說直白點,便是壓根看不上我,其實有時候,我都看不上自己。
其實我也並沒有對這次見面抱什麼希望,對這段感情甚至一直處在可有可無的邊緣,唯唯諾諾的敷衍著,意想不到的卻是換來他們眼中唯一的優點:「最起碼這孩子老實。」
婚姻便是將就著過,買辦雙方的相互妥協,船長與水手的彼此選擇,充滿未知的航道與一路無盡的風雨,在奔向幸福的旅程中顛簸著。
相親的航帆換上了父母這類航天員選手的駕駛,節奏很快,天馬行空,且不容抗拒,當你還在糾結下一次約會是不是算正式交往的時候,婚禮的日期已經定好了。
月前我與文便稀里糊塗的領了證,由於更多的年輕人選擇單身,又是新婚淡季,我們成功預訂了市裡最好的那家酒店,起碼是我知道最好的那家。
婚慶、請帖、喜糖、新房,換來的是身心俱疲,終於熬到了婚禮的這一天,進度條已經到了百分之九十九,無論是否願意,今天之後,就是新的人生。
收回思緒,門鈴聲接二連三的響起,父母第一次沒有催促我起床,或許這是給真正的成長一個初次的尊重。
假笑男孩完成了清晨的新婚快剪的拍攝,帶著一眾狐朋狗友前去接親,紅包開路,伴郎護駕,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一眾人很快便來到了酒店。
化妝間中,化妝老師捯飭著瓶瓶罐罐,為武文修理著晚宴的妝容,我躺在一旁的沙發上,享受這片刻的寧靜與悠閑。
或許是化妝老師的手法出神入化,今天的武文格外冷艷端莊,眉如遠黛,眼若星辰,一抹紅唇艷的妖異,三分清麗七分高貴。
征服的慾望與擁有的滿足感填滿了我空虛的內心,險些令我當眾出醜,默默的轉過身去,調整了西裝,默念幾句阿彌陀佛。
不知不覺中,我便睡了過去,時短夢長,醒來後有些濕潤,化妝間內空空蕩蕩,文應該是跟著攝影師拍外景去了。
眼見四下無人,我趕忙爬起身來,將化妝間的門反鎖,在屋內尋找抹布紙巾,卻是一無所獲,無奈,只得翻開了文那從不離身的雙肩包。
找到餐巾紙,處理了褲子上的水漬,包中的一本黑色封皮像是日記的書引起了我的興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看看文眼中的我,究竟是個是什麼樣子。
打開第一頁,黑皮的反面卻是純白,那毫無設計的粗糙讓我嗤笑一聲,第二頁的目錄只有十七章,只是每一個章節後面都有至少一個紅色的叉。
黑色文字第十八章肉眼可見一筆一劃的顯現出來,嚇得我兩手一抖,將書本落在了地上。
我想可能是中午吃了雞腿,才會產生了幻覺,撿起書來仔細去看,那第十八章的文字似是本就存在,標題:「孔雀東南飛,孤影伴月回。」
或許是之前沒有看清吧,只是此時我已沒了繼續翻閱的興趣,便要將書本合上,卻怎麼也使不上勁。
書頁無風自動,只是翻過了一頁,便是第十八章。
紙張上逐字顯現著「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持有者:武文。挑戰者:陸風。於紫金酒店生死相搏,契約已成。」
鐘擺的嘀嗒聲停止了,周圍的一切彷彿都定格,直到契約已成,才重新開始了走針,我的眼中顯示著九小時五十三分鐘四十二秒的倒計時。
黑皮書化為灰燼,我的毫毛根根豎起,刺的肌膚針扎般的疼痛,茫然、惶恐、不知所措,想要去找文,問個清楚,可那些文字,卻如一把刀,一點點切斷我對她的認知。
門外的高跟鞋急促而清脆,每一下都踩在我的心頭,那曾是我最喜歡的聲音,現在聽來卻如魔鬼的步伐。
「開門,親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