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鏖戰（三）

趙空胸口喘著氣，走到場邊休息位，擰開舊礦泉水瓶蓋喝了一口水，然後回頭看了看記分牌，1:2。

「差不多是時候了。」他對自己講。

這一局，又是趙空發球。

他的球風變了。

趙空起了個削球，網球飛到對網，很明顯打斷了剛才狂風過境一般的高速對抗的比賽節奏。

亞久津一愣，隨即快速上網，將這個削球重重地回擊過去。

對面趙空早已預判到位，他不會給亞久津留在前網進攻的機會，一個極速上旋球又達到了底線邊角處，等亞久津大力回擊時，又接著放一個小球……

英二看著場上一個長球接幾個短球的打法，嗯……這種感覺怎麼形容呢？

好像一台壓路機一路摧枯拉朽地衝過去，突然遇到前路是一個又一個的小土包，雖不至於過去不，但總覺得沒之前那麼爽了。

放小球似乎給了趙空無限的靈感，他球路越來越刁鑽，落地點一個比一個偏。若是控球能力稍微弱點的人打這種球，不用對手收拾，光是失誤就能把自己作死。可偏偏趙空的控球能力極佳，幾乎屬於指哪打哪。

反觀亞久津這邊則似乎有點不太適應，他如獵豹一般的速度被生生攔斷，更糟的是——

他發現自己的身體現在已經無法慢下來了！

這種比賽節奏和身體節奏不一致的情況，在旁人看來就如同視屏播放卡殼一般，就是亞久津快速地打過去一個球，然後趙空慢動作回擊一個球，等亞久津再次快速跑動到接球點時，他需要等待一會，球才會落地，這時候，他手上的球拍已經滯空好一會了。

場邊，英二笑道：「看來小不點是牢牢地掌控了比賽節奏啊，我們都小看他了。」

乾則一瞬不瞬地盯著球場，說道：「通過前面三局比賽將亞久津的身體興奮度拉到最高，然後突然放小球打亂節奏，這個戰術看來是專門針對亞久津設計的。」

這時，場上趙空打出一個小球，球竟然是貼著網滾落在地。

亞久津跑動到位將球勉強救起，卻也只是送給了趙空一個得分球，趙空接下來一個平擊球輕而易舉地拿下這一局。

「本局櫻下雪空勝，雙方交換髮球！」裁判報道。

誰發球，誰掌控比賽節奏。

這是賽場上的普遍共識。

然而，等亞久津一記極速發球襲來，趙空憑著出色的預判能力，竟然給打了回去，而且……又踏馬的是個削球！

眼看就要再次被趙空拖入磨人的節奏中，突然，亞久津淡色的瞳孔迸漲出懾人的寒光，兩條長腿斜跨二步，腰往側彎，同時臂往前探，就這樣一個姿勢，他竟然還能詭異地保持住平衡，在那個極刁的削球落地的前一秒，直接將球「嘭」的一聲打了過去！

這一球極快，尖嘯一聲向對場奔襲而去。

趙空一揮拍，在觸到球的那一瞬間，他感到一股萬鈞之力錘到拍面，心道一聲「不好」，就聽到一個細小的「咔拉」的崩斷聲，黃色小球直接從拍面衝出，飛出了場外。

「15:0！」裁判報。

場外眾人目瞪口呆，「太厲害了，竟然把拍弦打斷了！」

趙空低頭看看了手裡的球拍，因為正式比賽只有一把球拍是很危險的事，所以他又咬牙花15萬買下了這把新球拍，中高端款，各項參數已經接近他以前用的。但是現在拍弦盡數斷裂，拍面豁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口子。

他向裁判舉手示意更換球拍。裁判同意后，他走到場邊，抽出了那把舊球拍，用指腹觸了觸拍桿上的裂縫，揮拍試了兩下，走回場上。

大石突然說：「你們看亞久津現在的狀態。」

英二和乾同時轉向亞久津，就見亞久津身體呈一個不自然的站立姿勢，微微垂著頭，一動不動，像是老僧入定，又像是獸類發動攻擊前的凝視。

英二渾身一顫，趕緊抱住手臂，嘴裡喃喃，「好可怕的樣子。」

乾卻銳光一閃，口中道：「有意思，他竟然開啟了這個狀態……」

「什麼狀態？快說快說！」

「開放身體六識，無我之境。」乾一手飛快的在紙上素描出亞久津此時的姿勢，然後抬了抬眼鏡，「我們最好現在就開始祈禱這個小少年能打敗亞久津，否則留他到下一場，會是非常可怕的對手。」

趙空上場后並沒有立刻叫開始，而是在底線偏中央站定，然後用球拍以自己身體為中心畫了一個圓，他站在圓心處，向裁判舉手示意。

比賽繼續。

亞久津低垂的頭終於抬起，眼眶微眥，嘴角卻帶著恣意的笑，「我收回那句話，和你打球，很有意思！」

說完未待趙空回應，勾手一揮，將球打了出去！

從比賽開始到現在，亞久津的發球路數一直沒有什麼變化，只有站在他對面的趙空能感受到：他的每一球都比上一球更快，更重，旋度更高！

剛才球拍弦斷裂，並非僅是那一記重球的結果，而是這幾局累加起來的效果，讓拍弦終於支撐不住了。

而按照亞久津現在更進一層的球力，若是硬去接，趙空估計自己手裡的這支球拍支撐不到四個球就會宣告下崗。

看來亞久津並非沒有研究過自己啊，他針對趙空的戰術一直很明確——以極速重力球壓垮他！

可惜了，他們不知道的是——他趙空從來就不怕重力球！

趙空穩住身形，沉住一口氣，左腿拗步，右手遞出球拍，在球觸拍的那一瞬間，腰部下沉，腰臂同時發力，網球在趙空的球拍上調轉方向，速度和力度翻倍地擊回——

只聽「砰」的一聲，球打在了亞久津的拍面上，他面色一沉，手臂上肌肉頓顯，一揚手將球打了回去。

網球在空中飛行時的聲音其實不大，但場邊人都有種震顫心弦的感覺。

「我已經看得快喘不過氣來了！乾，你有測現在的球速嗎？」英二捂住胸口道。

「沒時間測！」乾此時的目光里充滿著對數據的貪婪，他只恨自己當初沒把攝像機藏好，被訓練營給搜出來沒收了。

中央觀測室中，寂靜無聲，大屏幕被分割成二十幾個畫面同時播放著比賽情況，但觀測室中的人眼睛卻只牢牢盯著右上角的那一小塊屏幕。

半晌，豐臣夜藏開口道：「奈奈，比對2115號櫻下雪空與舊資料的數據。」

不一會兒，空中傳來一個年輕女聲：「2115號櫻下雪空，體力等級C，身體協調能力A，技術等級A，戰術等級S，體力與身體協調能力均有跨級別性提高。」

「說說2115號現在所用的招數？」

「2115號目前所用的招數源自中國傳統功夫——『太極』，但是就目前的球場表現來看，他的『太極』也升級了。」

球場上，一場鏖戰已近尾聲。

亞久津的一支斷拍被扔在場邊，他手握新換的球拍，握把已經被汗浸濕，小腿微微顫抖。

沒想到他亞久津竟然也有在球場上耗盡體力的一天！最後一球落地時，他已有心無力。

他聽到裁判報分「6:4，櫻下雪空獲得本場勝利！」

耳邊爆發出一陣歡呼，是為他的對手。

他並不在意，只是心中有些……不甘心。不甘心剛剛找到了一個好玩的遊戲，卻被人趕了出去。

亞久津渾身力量一松，倒在地上。裁判一驚，立刻跑下去問情況。卻見亞久津仰面向天空，大聲地笑了起來。

裁判見其沒事，而且這個球場上的三場比賽也都打完了，便收起計分板，起身招呼著圍觀的人散去了。

傍晚，清水一郎拿著新名單到豐臣夜藏的辦公室，卻發現裡面靜悄悄的。

「人呢？」他嚼著蘋果味泡泡糖，在寂靜的辦公室里吹了一個大大的泡泡。

此時，訓練營的大門打開，一輛黑色高大的越野車駛出大門。

車裡豐臣夜藏打著方向盤，轟出一腳油門，向山下駛去，副駕上坐著一個白髮少年。兩人有著十分相似的臉型，不說話時都透著一股桀驁的氣質。

「待會把你送回去，你媽已經在家做飯等你了。」

「嗯。」

「今天的比賽你開啟了無我之境，是櫻下雪空有意激發的。」

「我知道。」

「你知道？」豐臣夜藏倒是有點驚訝了。

「開始沒想到，躺在球場上時就明白了。」亞久津淡淡道，「無我之境極其耗費體力，打不了持久戰，他一步步把我的體力耗竭了。」

說完這話，他就閉上了眼睛。豐臣夜藏點開音響，選了支輕柔的曲子。

車子一路駛進東京市區。

「舅舅，前面停下車。」

豐臣夜藏停下車，看亞久津從後備箱里拿出那把打破的球拍，走進一家大型文體用品賣場，不一會就空手走了出來。

亞久津重新坐上車，斜靠在椅背上，支著頭望向車窗外。此時，東京街頭夜幕降臨，華燈初上，五光十色的燈光流淌在少年雪白的膚色上，給他打上了一層瑰麗的光。

「我突然覺得打網球也挺好玩的。」

「我也這麼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