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晉江獨發
「溫覺小姐......」護士從手術艙走出,有些為難。
溫覺站在窗邊,將指尖的煙頭掐滅。
護士先一驚,高雅培養的alpha怎麼也會抽煙。
「那位先生......不願意配合。」
溫覺指尖抖了抖,燙傷了指腹,她卻沒有再動過,窗外是夏日的蟬聲。
她走進手術艙,謝雋用手捂住臉,眼淚從指縫一點點流出。
「雋.......」
她的聲音低啞,卻竭力保持著鎮定,捲髮已經散亂了一小節。
謝雋緩緩將手放下,露出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可現在是多麼難過,它泛著血絲甚至擠不出多餘的淚水。
「我.......我不打胎.......」
蟬聲通過窗外一點點傳到手術艙內。
這句話是如此耳熟,兩人第一次住入礁山別墅時,他也說過這句話。
只是那個時候謝雋語氣還有自己的小嬌氣。
「我不打胎!」
他那個時候是那樣的自信,是站在舞台上頂流模樣。
現在他似乎被蹉跎了性格,只剩下一點點乞求。
他伸手攥了攥溫覺的衣角:「你摸摸寶寶.......」
「它已經會動了......」
溫覺的指尖很疼,不知道是煙頭燙得傷,還是謝雋的聲音觸動了她。
她慢慢拂上男人隆起的肚皮,那裡是潔白光滑的,甚至一點妊娠紋都沒有。
是生命其妙的延續。
溫覺想起那個年老的男人站在窗口跟她一遍遍敘說他過往的單戀。
「我喜歡安良,他有一雙跟你一樣的眼睛。」
「當我知道他有孩子時,你知道我心裡怎麼想的嗎?」
女孩對這個奇怪的科技怪人並沒有興趣。
可男人將腕間的佛珠摘下,看了看窗外,他那雙黑呦深邃的眼裡是如此虔誠。
他說,
「佛呀,永遠擁護我的愛人吧。」
溫覺這一生遇到過無數奇怪的人。
不喜歡母親,拋妻棄子的父親。
喜歡父親,卻變成他討厭女人的母親。
暗戀何思上將,只敢將這無聲告白留在祭誕的祖父。
在最後一刻給小叔叔自由,偏執的老師。
人啊,漸漸活成他們無法預料的模樣。
「會死的.......雋。」
她指尖停住,聲音已經緩和到了有一絲微妙感情。
謝雋只是愣了楞,卻抓住了她的手。
將他們的手疊在腹部:「留下它.......」
他的目光一點點收斂,淚水就掛在臉上,鼻尖紅紅的.......
「我愛它。」
他的掌心涼得可怕,溫覺的心也涼的可怕。
她無法掌控這些,即便她推演過無數次路線,也無法按部就班。
溫覺輕輕闔眸。
手心一點點拂在肌膚,那樣微小的跳躍在那裡,彷彿哭泣。
佛啊,擁護我的愛人吧。
*
趙鶴第三天來巡街的時候,順手敲了敲王爺爺家的門。
那天之後,王爺爺家就暫時讓他們住下。
「趙軍士.......」王爺爺臉色有點蒼白。
趙鶴先愣了楞。
「不會.......」這個念頭只在腦海中閃過一瞬,下一刻就消散了。
沒有白帆。
應該沒死。
趙鶴使了個眼色:「怎麼樣了?」
王爺爺搖頭。
他確實不知道,樓上已經三天沒有開過門了,如果不是每天有位家政人員將飯送上去,他們幾乎要懷疑樓上有沒有人。
趙鶴握住手裡的槍,狠狠呸了一口:「那腺體獵人是星際□□上的,影子都沒了。」
季汀靠近,冷不丁開口。
「他們朝哪裡去了?」
趙鶴嚇一跳,轉頭看眼:「北邊,怎麼......」
「你不會想去追吧。」
季汀沒說話,但暗地裡已經做好將那腺體搶回來的打算了。
趙鶴還想著說什麼。
樓上的門打開了,女人從樓上走下,床上休閑的襯衫,腕間解開大半。
趙鶴現在已經知道她跟阿雋什麼關係。
大概也猜到了她的身份。
腆著臉湊了上去:「王爵......」
溫覺眼眸微斂,目光落在他身上,像在打量物件。
「你叫什麼?「
趙鶴心裡停了半拍,手裡蜷起又放鬆:「趙鶴......大白鶴的鶴。」
這樣的介紹,正式又滑稽。
趙鶴後來被派到了帝都,局長走的時候囑咐他又囑咐:「記得把南丁姑姑帶回來,一定要快。」
趙鶴點點頭,卻還在思考溫覺從樓梯上走下的模樣。
她皮膚白到透過皮骨的乾淨,乾淨與儒氣是讓人仰望的模樣。
眉眼又多了些艷麗,這些點點的艷麗與平淡的杏眸在一起絲毫不違和,趙鶴滿腦子都是這位尊貴的alpha模樣。
「趙鶴!」
局長有些生氣又喊了一遍。
「啊?」
局長拍拍他肩膀:「想什麼,一天到晚思春呢?」
.......
「雋,將它喝了。」溫覺端著粥走到床邊,先伸手將他額前碎發捋好。
謝雋偏過頭:「我不喝。」
他還在僵持。
他一定要留下寶寶,它明明已經會動了,只要再等等......
就會看見這個世界。
溫覺握著湯匙的手一圈又一圈攪著粥。
「謝雋。」
兩個字被咬得很重。
溫覺手中的湯匙停住:「你的身體沒辦法支撐胎兒的發育,你知道嗎?」
那邊安靜了。
她放下碗:「你期盼死亡對嗎?」
溫覺的語氣冷得可怕,但她已經將自己縮在角落,她這句話帶著生氣的分量。
溫覺突然站了起來,她垂眸,眼底更多的是難過。
「你.......」
謝雋心狠狠揪了起來。
他只是攥緊被子,眼淚布滿整張臉。
靜悄悄的房間只剩溫覺疲倦的聲音:「別鬧了,好嗎.......」
空氣中凝結了。
他們的呼吸一點點停滯。
溫覺轉身,alpha原本挺直的脊背在燈光下有些沉。
「謝雋。」
她的聲音沒了力氣。
「我輸了。」
.......
第三天,第四天........
他們還是一句話也沒說。
每天,溫覺只是幫他喂飯,洗漱,換衣服,擦乾頭髮。
每一步都很細緻。
溫覺抹了洗髮膏,在淺銀色頭髮上輕輕揉捏,不一會起了不少泡泡,堆在謝雋耳邊像軟軟白白的小兔子耳朵。
他有點不舒服,只敢怯生生看著溫覺。
不敢說話。
泡沫有點侵濕耳邊進入耳廓,謝雋軟軟哼了一聲。
很快閉上嘴。
很小小的晃頭。
溫覺板正他的耳廓:「這裡嗎?」指尖很快拿著毛巾一點點將那濕潤的泡沫擦拭乾凈。
乾燥的感覺總是讓人很舒適的。
「嗯。」謝雋小心打量溫覺,坐在浴缸里輕輕咬著嘴唇不敢說話。
「有什麼需要就說話。」溫覺心裡也悶悶的。
謝雋點點頭,一雙桃花眼還是忍不住打量溫覺。
她是那樣認真,手法跟帝都的孕期調養師差不多。
「很累吧。」謝雋試圖找些話題跟溫覺聊聊。
溫覺默默答道:「還好。」她說完之後又接了一句:「帝都的調養師教的很好。」
謝雋手收攏了一下。
「跟調養師學的嗎?」
溫覺很快接過話:「嗯。」
她似乎等著這句問很久,她那樣想表達自己的認真,她也想告訴謝雋她也期待寶寶的誕生,可是.......
理智下,她更願意選擇他。
謝雋鼻尖酸酸,這幾天照顧他溫覺都沒假手於人,原來她早就默默學習了這麼多。
「溫覺.......」他慢慢低下頭。
細小得沒了調的聲音在水聲被淹沒大半。
「對不起。」
回應他的只有耳邊落下白色泡沫,還有她指腹的溫柔。
溫覺彎腰將他抱起,手中拿著浴巾。
將人放在床上,日常拿出風機。
在他有點濕潤的髮絲中穿過,然後將水分在空氣中蒸發。
整間房間只剩風機的聲音。
謝雋手拂過肚子,他能感受到孩子一點點動。
他的血脈跟著寶寶相連。
這大概就是人類生命的延續,原來他認為人都是獨立的,孩子是孩子,自己是自己,每個人只能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可是現在,謝雋錯了。
他願意為寶寶奉獻一切,因為他愛溫覺,也愛他們的結晶。
他甚至失去沒了客觀理智。
溫覺低著頭,看著謝雋臉上那樣溫柔的模樣,他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拂過肚子,眼睛似乎安撫似的給予了足夠的愛。
她在想,到底什麼樣的選擇是正確的。
每一條路的結果究竟是什麼。
她放下風機,怔怔開口。
「謝雋。」
他抬頭,脖頸的傷口露出大半。
溫覺心裡猛地疼了好久,她突然俯身抱住他。
「我會害怕。」
優質alpha的脊背早已弓成了弧形,她的驕傲已經不堪一擊。
「我也會害怕的。」
「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
謝雋伸手環住她的腰,將臉埋了起來,貪婪感受她的氣息。
溫覺聲音已經開始哽咽:「我賭過上百場,卻不敢賭這一次。」
「我的運氣都用完了。」
「輸了就是結束。」
她將謝雋牢牢攥緊:「你告訴我,我該怎麼選.......」
「怎麼選.......」
謝雋抬頭,聲音出乎意料的安靜。
他半坐起,捧著溫覺的臉。
俯身碰了碰她的唇瓣。
「選它。」
他還是執念地攥著她的手,撫在腹部。
他的聲音一點點讓溫覺潰不成軍。
「選它,溫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