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檢討
無上堂的裘掌柜來得非常及時,五分鐘后,他便帶著一身冷意匆匆御劍趕到了。
陸昔候眼睛一亮,快步迎上去,從儲物戒里摸出一枚先前褪下的鱗片,「有勞掌柜,這是我先前褪下的鱗片,剩下三枚我現在拔給你,稍等。」
說著他靈力一涌,拋劍就要往上飛。
他打算到雲端之上再化身為龍,拔下鱗片完成交易。
「等等!」裘掌柜一把拽住他,拿出裝有八萬靈石的儲物袋塞他手裡,抹著汗說道,「不急,公子先辦正事,免得誤了時辰。」
工作人員也提醒,「還剩二十二分鐘,您抓緊。」
「也行。」陸昔候扭頭朝裘掌柜笑了一下,「那我便等辦完手續再給你。」
司法堂工作人員深諳律法,擬的文書無可挑剔,陸昔候仔細看過,留下靈力印記,對方便一份份文書給他辦理,明晰雙方權責,而後發下天道誓言。
陸昔候這回乃是買靈田,手續相對複雜,一整套辦下來,足用了二十多分鐘。
辦好后,他低著頭一查看玉簡里的條目,排查錯漏。
查看到一半,他忽然心有所感,下意識抬頭看,卻見隋寒高大的身影從外面進來,手裡還提著飛劍,裹著一身寒風,面色嚴然,給人壓迫感非常強。
陸昔候甚至看到往他方向走的工作人員明顯繞了一下路,小心避開他。
陸昔候直覺不對,頭皮發麻,「師兄,我買……」
隋寒黑沉沉的雙眼望著他,抬手做了個手勢截住他話頭,「先簽。」
工作人員還在面前等著,陸昔候只好點頭。
陸昔候手上加快速度。
幾分鐘后,等他全部確認完畢,留下最後一道靈力印記,帶著資料要離開,扭頭往後看,卻沒見隋寒和裘掌柜的身影。
他詫異抬眉,腦袋扭到左邊,還是沒看到人。
工作人員被他動作逗得莞爾,小聲道:「兩位道友剛才出去了,應當在院里。」
陸昔候鬆口氣,「我說怎麼不見了。多謝你,後期若你們要回訪的話,直接聯繫我便成。」
陸昔候告別工作人員,匆匆出去。
隋寒和裘掌柜就在屋檐下。
裘掌柜側著身子微微躬身站在隋寒後面,嘴裡在說些什麼。
隋寒滿面寒霜,高大的身形透出威壓,看起來心情極為不好。
陸昔候心中清楚他為什麼生氣,此時無比心虛,對上他的目光,更是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
等反應過來,陸昔候匪夷所思,不對,我心虛什麼?我又沒做錯。
他抬頭挺胸,正打算和隋寒說話,然後再次對上隋寒的目光,他感覺那目光簡直跟刀子一樣,他肢體伸展一點,接觸刀子的面積便大一點,咻咻咻,要把他整個人穿透。
兩人對視幾秒,陸昔候咻地一下,又慫慫地縮了縮脖子。
唉,慫就慫吧,總比挨罵要好。
隋寒見他磨磨蹭蹭,聲音低沉,「過來。」
「哦。」
陸昔候挪過去,盡量不看他的眼睛,微微轉身對裘掌柜說道,「裘掌柜,我先給你鱗片,今天麻煩你了,實在太感謝。」
裘掌柜擺擺手,「鱗片的事不急,公子下次有鱗片褪下,再送來我們無上堂,我們便感激不盡了。」
隋寒忍無可忍,捏著他后脖子將他轉過來,聲音帶著寒霜,「給什麼鱗片?現拔?」
「……」
陸昔候垂下眼睫,心虛得不行。
他之前褪下的鱗片已經全部賣完,若想再賣,只能現拔。
隋寒對他的情況一清二楚,也知道他儲物戒里沒有舊鱗片。
龍拔鱗片就和人拔汗毛一樣,疼是會疼,不過還會再長,也沒什麼大不了。
這話當然不能和隋師兄說,就如這話不能跟他兩爹一樣,要是說了,肯定要被修理一頓。
陸昔候對此門清,縮著脖子不敢回答隋寒的話。
隋寒捏捏他細脖子,「說話。」
他垂著眼睫,抿著嘴唇不敢開口,二月天氣,額角汗都快冒出來了。
裘掌柜在旁邊滿臉尷尬。
隋寒沖他點頭,「麻煩裘掌柜,我先把靈石還你,這次不好意思,暫時不能給你鱗片。下次他褪了舊鱗,再讓他送去你們那。」
隋寒已是小乘境修士,比靈丹修為的裘掌柜高一個大境界。
他開口,裘掌柜連忙堆笑應了,「應當的。這事本就不急。」
說著裘掌柜接過儲物袋用神識一查,發現裡面居然有八萬靈石,立刻將儲物袋推回來,「隋前輩給多了,陸公子先前已給在下一枚鱗片,前輩給在下六萬靈石便已足夠。」
隋寒聞言接過袋子,手一拂,收回一萬六千枚靈石,再次將袋子遞給他,「今天勞煩你跑一趟,鱗片又沒給你,我們違約在先,我按百分之五違約金給你補償。」
裘掌柜不敢推遲,躬身道:「多謝前輩,在下先告退了。」
隋寒等裘掌柜御劍離開,輕喝道:「說話。」
陸昔候蔫頭蔫腦,「多謝師兄,靈石我會儘快還你。」
「說鱗片!」
陸昔候抿抿嘴唇,「我不覺得我做錯了。」
隋寒冷笑一聲,「你沒做錯?一有想要的東西就拔鱗片,你有多少鱗片可拔?」
「靈田又不是普通東西……」
「不是普通東西,難道還是必需品?!這幾畝靈田是救命的傷葯,是不可錯過的頓悟,還是不買就再也買不到的天材地寶?」
陸昔候梗著脖子不說話。
隋寒壓著火氣,「你那是什麼表情?怎麼,還不服氣?」
無形的壓力蔓延開來,陸昔候感覺有些站不穩,甚至難以呼吸。
隋寒的衣袍刷拉發出一聲細響,竟是無風自動。
看起來真是氣得狠了,靈力隱隱不穩。
陸昔候一驚,目露擔心,心裡嘆口氣,柔聲道歉,「師兄,你彆氣。我沒不服氣,我就是心疼靈石。」
這話不全是糊弄隋寒。
幾分鐘功夫,就付了四千塊靈石當違約金,早知如此,他還不如直接拔鱗片。
都是要痛,痛在身上幾天就痊癒了,痛在心裡好幾個月想起來都要心疼。
「你還心疼?」
陸昔候聽這語氣都不對了,一個激靈,連忙改口,「沒沒沒,不心疼!隋師兄,我們趕緊回去吧。」
他看了眼探頭探腦往這邊看的工作人員們,小聲央求,「大家都看著呢。」
隋寒看他一眼,「先去把靈草贖回來。」
「不用不用,三個月內贖回來就行,反正哪天贖都要付百分之一手續費。」陸昔候道,「三個月我應當能把這五十二萬掙回來。」
隋寒微提高了聲音,「現在贖!」
陸昔候見他火氣又隱隱有變大的趨勢,連忙點頭,「好,現在贖也好,靈草放在別人手裡是不太放心。」
隋寒沒理他。
他小聲道:「師兄,你先幫我付著,我以後一起還你。」
「賣鱗片還的我不要。」
「那肯定不能,我不都買靈田了嘛,種兩茬靈草,賣完就有錢了。」
隋寒身高腿長,陸昔候抓著他手腕,跟在後面幾乎一路小跑,小聲央求道:「隋師兄,你別生氣了,我今天也是情急之下一時沒別的辦法,要是平時肯定不會這樣。」
陸昔候這還是第一回惹隋寒生氣。
隋寒看著冷,其實脾氣挺好,還很有耐心。陸昔候平時有什麼事都喜歡喊他,而不是看起來更溫和的林敬雲。
平時不生氣的人生起氣來分外可怕,陸昔候在旁邊一路念叨,隋寒也沒有和解的打算,只是徑直去當鋪,將陸昔候下午當的靈草全贖了回來,一言不發地交還給他。
他們回去的時候,林敬雲已經回來了,正琢磨著他的戰棋,一見兩人間氣氛不對,開口問:「怎麼了?」
陸昔候悄悄瞄了瞄隋寒,林敬雲便知道這是隋寒單方面發脾氣,心裡更加詫異。
隋寒並不遷怒,對林敬雲說道:「我今天有事,不吃晚飯,先回去了。」
說著他也沒等兩人反應,直接抬起長腿回了自己院子那邊。
林敬雲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院牆那一頭,轉過來看陸昔候,奇道:「你做什麼惹你隋師兄生氣了?」
陸昔候含糊,「也沒什麼,剛剛參加拍賣會,缺錢用,打算賣幾枚鱗片。」
林敬雲結合之前收到的信息及傳音,一下就明白了,頗為無語,「你還真長本事了。」
陸昔候非常小聲,「事急從權嘛。林師兄,我買的這片靈田真特別好,我給你看資料。」
林敬雲倒也沒揪著不放,配合他轉移話題,「我先看看。」
陸昔候將玉簡遞過去。
林敬雲仔細看過後道,「這靈田倒真不錯,六十萬買得值,撿漏了。」
陸昔候聽到他肯定原本應該高興,但因為隋寒還在生氣,到現在也沒消氣,那高興就打了個折扣。
他扯動嘴角,「嗯。那我先去做飯了。」
林敬雲笑,「別鬱悶了,隋師兄哪捨得生你氣?做點他愛的菜哄哄唄。」
「隋師兄是為我好,那要是換成別人,他多半連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陸昔候小小嘆了口氣,情緒低落,「我不想讓他難受。」
林敬雲揉了把他腦袋,安慰道:「沒事,隋師兄不是小氣之人,過兩天他氣自然就消了。」
隋寒果然沒來吃飯,陸昔候吃完飯,坐在書房窗前,眼巴巴看著隋寒亮著燈的房間。
看了好一會,他走到書桌前坐下,鋪開紙,拿過筆,長呼一口氣,在頁眉處落下三個端正秀麗的字——檢討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