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潮濕的夜

2012年，夏。

雲城的夏天一如既往的漫長，熾熱的氣流並沒有因為連綿不絕的暴雨而變得陰涼，空氣中反而多了几絲不易覺察的甜腥。

客廳的電視還在循壞播放著，昏暗的燈光下，沙發上蜷縮著的人已經昏沉睡去，身前的茶几上擺著厚厚的幾摞資料，圈圈改改，暗黃的紙張上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

「匡」一聲響，熟睡的人猛然驚醒，循聲望去，窗戶被肆虐的風吹開了，呼呼的風聲夾帶著雨水打在窗帘上，啪啪作響。

白瑤揉了揉眼睛，起身去將窗戶關上，啪啪的聲音便隔離在外。

窗外烏黑一片，窗戶玻璃上印出她疲憊泛白的面孔，透著幾分詭異。

她一把拉起窗帘，看了看手機，凌晨二點半。

拍了拍面孔，涼水沖了下臉，困頓的睡意才稍稍疏散了一些。

這一學年一直在準備畢業論文的白瑤真的是沒有好好睡過一個囫圇覺，偏偏她選的這個題材又特別冷門，只能靠自己查閱資料。

雖然如今是暑假，但對白瑤來說並沒有什麼區別，依舊是白天打零工，晚上擠出休息時間來翻閱資料。

斯德哥爾摩綜合征，這個聽起來異常怪異的心理學疾病並不如它的名字般浪漫，至少白瑤在翻閱了大半個月資料之後，總結出了這一病症的特質：病態的崇拜。

她並不了解得這個病的人的心理，但不管怎麼樣，這都是種病態心理，按她的說法是，什麼人不好崇拜，崇拜害自己的人，不是病態是什麼。

她伸了個懶腰，關了電視，正準備繼續翻資料，桌上的手機突兀的響了起來。

看到來電的人，她不覺皺了皺眉，猶豫著是不是該接。

來電的是她的表姐，她從小被寄養的姑姑家的女兒，林霜。

說起來，她和這位表姐的關係也並不算親厚，自她搬出姑姑家后，兩人就沒怎麼聯繫過。

想起姑姑，白瑤便想到寄人籬下的那幾年，想到姑父那張猥瑣又油膩的面孔，那是她噩夢開始的地方。

十歲那年，父母因車禍去世，父親唯一的姐姐傷痛不已，在各方壓力下，又或者是看在白瑤手中還有她父母留下的小几萬存款，姑姑跟姑父將她領回了家。

小小的白瑤從此便在這個家住了下來。

原本以為姑父姑母會如同父親母親一樣愛自己，卻沒有想到，那是一段地獄般的生活。

表姐林霜蠻橫驕縱，她比白瑤大五歲，仗著身高體長，只要心情不好便對白瑤拳打腳踢，有好幾次當著姑母的面也這麼做。

白瑤不敢說話，因為她知道姑母不會幫自己，而自己想要在這個家住下去就必須忍耐。

這就罷了，更讓她受不了的是姑父看她的眼神，只要一想起來，白瑤就覺得噁心。

他們以保存的名義拿走了錢，卻沒有好好照顧白瑤，反而將她當成了奴僕，洗衣做飯打掃衛生，無一不讓她做，以至於小小的白瑤骨瘦如柴。

可在外人面前，姑父姑母包括林霜都表現的待她宛如親生。

「啊呀，白瑤怎麼瘦成這個樣子了？」

每當有人這麼問的時候，姑母總會擺出一副黯然神傷的面孔，一面撫摸著白瑤的頭髮，一面嘆息道：「哎，我那苦命的弟弟弟妹走的早，瑤瑤憂思成疾，總是吃不下飯，我們也是心疼的很吶。」

這樣的謊話一直維持到白瑤考上省內大學，若非她平時多了一個心眼，攢了一些錢，恐怕姑父姑母是不可能讓她去上學的。

自此她才脫離了這種生不如死的生活。

對白瑤來說，血濃於水的親人也不過如此。那一段不堪的歲月，造就了一個謹小慎微，異常敏感的白瑤。

大學四年，除了好朋友沈漫以及那個高高在上如星辰般入她眼中的那個人，她再沒有任何可親近之人。

此刻，電話還在堅持不懈的響著，白瑤回過神來，雙眼盯著來電，腦子裡一片空白。

實話是她根本就不想接，這個從前對她拳打腳踢的表姐，她一點都不想與她再有任何瓜葛。

可她又想到，凌晨兩點半給她打電話，一定是出了什麼了不得的事，難道是姑父姑母出了事嗎？

內心的不安讓她的思維愈加混亂，輕顫的手指想要按下拒接鍵，卻鬼使神差的按下了接聽鍵。

像是接了滾燙山芋，白瑤立馬將電話丟在了沙發上，而電話那頭卻傳來林霜滾哭狼嚎的大叫聲，「瑤瑤，快來救我，我快要死了，快來救我……」

大喊聲伴著大風大雨的呼呼聲，聽起來異常的滲人。

終究還是心軟了，白瑤接起了電話，「表……表姐，你怎麼了？」

「瑤瑤你快來，我在學校對面的公廁，有人……有人跟蹤我……」

白瑤知道林霜特別愛玩，總是喜歡徹夜跟那些狐朋狗友吃喝玩樂，夜不歸宿也是常有的事。她聽見林霜這麼說，立馬回道：「如果有人跟蹤你，你應該打給警察，你打給我做什麼？」

「瑤瑤，你是我妹妹啊，我現在能想到的只有你了，我……我真的沒有辦法了，瑤瑤，算我求你了，你趕緊來吧……」話還沒說完，對面傳來林霜的一記大喊聲，然後，電話掛斷了。

聽著「嘟嘟」的聲響，白瑤呆站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本能的撥通了110，但還未等接起，立馬又掛斷了。

不行，什麼都不知道，她要怎麼和警察說？況且，說不定又是林霜的惡作劇，這樣的事情，小時候不是沒有發生過。

白瑤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重新撥通了林霜的電話，卻遲遲沒有人接，無奈之下她又撥通了姑母的電話，但可能是半夜的緣故，也沒有人接。

「算了，不用管她，她一定沒事的，沒事的。」白瑤將手機放在一旁，努力讓自己不再想此事，可卻怎麼都看不進手裡的資料。

心亂如麻，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去還是不去？這成了今晚必須要做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