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偶遇
長明街的盡頭繞進中心公園,有家沒有掛牌的會所,做的是正經營生,但因為開會員有門檻,出入都是顯貴人,環境不錯,私密性強,漸漸在圈子裡有了名氣,生意還不錯。
音樂慢搖清遠,燈光昏黃,不顯吵鬧,反而幽靜。
剪裁得體的西服將吧台前的身影襯得修長挺拔,男子膚色冷白,唇色極淡,握著酒杯的五指泛出玉石一樣的光澤,修長,骨骼分明,杯里是烈酒,他整個人卻好似捂不熱一樣,周遭沒有一絲溫度,清冷疏淡。
那側顏堅硬冷峻,喉結弧線完美,多看幾眼都能讓人臉頰發燙,好幾個漂亮性感的姑娘想搭訕,最終還是怯步,隔著三四米繞開了。
宋陽有些恨鐵不成鋼,卻也能理解,他家老大工作應酬時遊刃有餘,從不冷待誰,必要時談笑風生,外人都說耀星總裁是個光風霽月的斯文儒雅人,好相處,其實熟了就知道了,他家老大內外都是一樣的,冷漠無情。
尤其不近女色。
包間是半開放的,就在後頭左側,五六個青年靠在軟座里,都是好友,工作夥伴。
齊景明是遲禹危大學舍友,現在是耀星風控部一把手,瞥了吧台那邊一眼,問宋陽,「雖然確實能盤活虹區那個爛盤,有利可圖,但花這麼多心思,換成別的項目,利潤更多,工作忙成這樣,還應了許多酒會宴會,連酒吧也願意來了,來了又不玩,明顯是有心事。」
藍橋的當家人不是姓姜嘛,宋陽拍拍齊景明的肩膀,「看老大意思了,老大讓做什麼做什麼,鐵定沒錯,時間晚了,咱們明天還得去虹鄉做考察盡調,散了。」
幾人收拾收拾,打過招呼,都走了,就剩下了宋陽,他挪過去,要了一杯清酒,明天還有工作,沒敢喝太多。
調酒師陸瀾之也是熟人,給宋陽丟了一個詢問的眼神,「最近來得勤,受寵若驚。」
宋陽天生一副笑臉,走到哪裡都樂呵呵的,「誰讓你家會所開在長明街。」
他跟老大一起『散步』了三次,出了公園上了長明街,沿著正街走個萬把步,差不多十點半到十一點四十中間,三次里三次偶遇了一個讓人無法忽視的大美人——當年一中的學神姜幼寧,那時候的遲家和姜家,可是有婚約的。m.
只不過學神還和十年前一樣,目無下塵,他這個清秀挂帥哥就不說了,和老大這麼個要顏有顏,要身材有身材的大帥比擦肩而過,三次甚至更多次,硬是沒多看一眼,也就無所謂認不認得出來了。
那時候兩人的戀情轟轟烈烈,原本是相約好一起報考京市A大金融系,分數也夠,最後卻各奔東西,分手了,接著姜學神和謝優在一起了。
十八歲的少年大病一場,病好后徹底變了個人,一個人去京市上的大學,期間像一台不會累的機器一樣連軸轉,心裡得多恨啊。
宋陽還在唏噓,旁邊的人喝掉了杯里的酒,「醒酒丸,兩粒。」
來酒吧喝酒還要醒酒丸的,也不多見,陸瀾之給他拿了,對方神色平靜,語調也不疾不徐,沒醉,也沒有借酒消愁的意思。
「謝了。」
遲禹危拿了外套,吧台上的手機重新裝回兜里,這就要走了。
宋陽知道他肯定還是會走長明街,嘿嘿一笑,「老大,這世道二十八歲高齡的老處男比大熊貓還稀有,加油吧。」
遲禹危:「……」
宋陽也不跟了,和陸瀾之湊在一起嘀嘀咕咕。
「心上人?」陸瀾之挑眉,「這才回來多久,老男人情竇初開了?」
宋陽嘿笑,「梅開二度了,還是同一人,初戀,裝心裡十年了。」
陸瀾之吃驚,「真看不出來,這冰塊這麼純。」
宋陽唏噓,「何止純,簡直難以理解,可惜我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聽起來像一筆孽債。」
「可不,也不知今晚有沒有進展。」
夜風涼涼的,吹散了白日里堆積的暑氣,正街上不冷清,卻也不吵鬧,姜幼寧耳朵里塞了白色的耳機,她喜歡走路的時候聽音樂,不拘是什麼曲種,好聽就喜歡,沿著長明街一直往東,走過七千步,左拐進去就是佳苑公寓,路途不長不短,正好合適。
前麵攤位上賣烤紅薯,姜幼寧正想要不要買一個,旁邊襲來一股濃烈的酒味,接著斜里伸出了一隻手,過來攬她的肩膀,耳機被扯出來,帶得兜里的音樂播放器摔在了地上。
西服一團糟,舌頭捋不直,明顯喝多了,「姜……姜幼寧,跟我走!」
周揚。
後頭還跟著的幾個年紀差不多,穿著不俗,都是喝了酒的,嚷嚷道,「果真是個大美人,揚子,你不是吹說今晚就能帶出來一起玩么?怎麼我看美人不太願意啊!吹死牛吧你!」
「別著急,別著急,還沒有揚哥泡不到的馬子,哈哈!」
「當街把美人法辦了吧!」
「快!」
周揚酒意都被激起來了,拽住姜幼寧就往懷裡拉,湊上去就要親,一身的煙酒味,「寧寧,跟我走,我真的願意娶你!」
姜幼寧被拽到了頭髮,人也跟著踉蹌,往斜後方看了一眼,忍耐著,「你確定要在警察局門口糾纏不休么?警察局晚上不關門,燈還亮著。」
「哇喔,美人說要報警了!」
「揚哥別不行啊,我們都等著,哈哈哈!」
周揚被推拒,落了面子,酒意正濃,拽著她的手,酒味全噴在了她臉上,「乖乖的,聽話,少不得你的好處!」
姜幼寧不再廢話,直接拿手機報警,拽著她的周揚卻慘叫一聲摔了出去,帶著她往前趔趄,卻在磕到燈桿之前,被一隻修長有力的手臂攬住,接著整個後背都靠進了一個帶著木質氣息的懷抱里。
還有撲鼻的烈酒味。
攬著她腰的力道漸漸加重,收緊,又鬆開。
姜幼寧錯愣地抬頭,望進了一雙深邃冷清的眼睛里。
接著她被輕輕推到了一邊,對方聲音清冽低沉,「站好。」
那張卡掉出來,搭在台階卡上,男子腳踩過,輾成了兩截,像一個慣常打架鬥狠的,和他西裝革履一身清冷凌冽的氣質完全不搭邊。
「你他媽——」
周揚爬起來,怒罵著揮拳衝上來,「找死!」
男子抬腳踹出去,周揚再次趴在了地上,撞到了車旁邊的垃圾桶,易拉罐和水瓶滾了一地。
周揚狼狽不堪,路人紛紛驚呼著避讓,男子不緊不慢地上前,攥住周揚的衣領把人提起來摜在了車窗上,周揚腦袋嗡嗡響,下意識就要揮拳,一拳掄空,他手被扭住,伴隨著咔嚓聲是一陣鑽心的痛。
脫臼了!
「手!我的手,你他么誰!」周揚疼出了一身冷汗,其他幾個看熱鬧的回過神來了,全都圍了上去,「找死啊!動我們揚哥!」
五對一,混戰,姜幼寧又撥了一次報警電話,但這人似乎很擅長一挑眾,街面上亂成一團,他沒吃什麼虧,反倒是周揚的同伴被揍趴下了,尤其是周揚,身上臉上都掛了彩,渾身水裡撈出來一樣。
「艹!」
前後也不過七八分鐘,路人和攤販都挪遠了,他對周揚特別狠,腳踩在周揚右手上,攆得用力,又喜歡照著人正臉揍,姜幼寧握著手機的指尖收緊,旋即微微搖頭,不可能是他。
斜對面遠遠地射過來一道強光,照得人睜不開眼睛,「幹什麼你們!還不給我鬆手!」
賣紅薯的大娘朝她笑笑,又晃了晃手機,「姑娘,別怕!」
姜幼寧說了聲謝謝,很快就有兩個警察過來,要把他們全都帶去警察局。
周揚和四個跟班身上都掛了彩,垂胳膊的垂胳膊,捂肚子的捂肚子,臉上青紫一片,都掛了彩,罵罵咧咧,卻也不敢再靠近那個男子了。
周揚瘸腿耷手走在前面,咬牙切齒下定決心要讓這雜碎吃不了兜著走,等著吧!
到了警察局外頭,燈光一下就亮了。
周揚掃了眼男子的容貌后,腦袋空白了一瞬,心臟咯噔著發憷,驚疑不定地拿手機找他爹要了張照片,確認這人真的是遲禹危后,臉色慘白慘白的,腦子裡只有四個字,完了完了。
和遲禹危結了仇,他爹絕饒不了他,他也是前兩天跟著老頭去酒會晃蕩,遠遠才看見遲禹危一眼,老頭跟遲禹危都沒說上話,但這樣的天子之驕子,他怎麼會不記得。
有錢人和有錢人之間分等級,富二代與富二代也有差距,他和遲禹危,不是一個水平,老頭正在和康遠商談貸款,要是黃了,損失了低利率不說,重新找另外的銀行審批,不定拖多久,遲家真要搞他,只要給其他銀行一點風控提示,周家就麻煩事不少。
可剛才這人揍他時的那股狠勁,哪裡有酒會上斯文清冷的樣子。
周揚的酒意全散了,冷汗涔涔。
小跟班還在叫囂,「老子這就打電話,讓他吃一輩子牢飯!」
「先打一頓再說,媽的!」
「老子的腿!老子要他死!」
周揚一腳踢過去,「你他么胡亂噴什麼屎!明明是我們錯在先!要蹲號子也是我們蹲!閉嘴吧你丫的!」
點子怎麼會這麼背,碰上不該碰的人,還打起來了,雖然他們才是被打的那一個,周揚在心裡罵娘,也不敢再橫,上前就道歉,「對不起,酒喝多了還耍橫,這事賴我!」
扭送他們過來的警察聽了就笑,「酒醒了?這不是挺有覺悟的么?」
大廳里白熾燈全開著,亮得刺眼,左邊一排卡座,三個辦公人員都呆愣住了,原因是這一男一女,長得也太好了。
周揚的幾個小弟呆住,「我艹,這誰?」站在一起襯得他們幾個跟廢品似的。
姜幼寧也有些怔愣,旁邊的人五官立體深邃,皮膚冷白,凌冽內斂,清冷,鼻樑挺直,唇色淺淡,渾身透著一股淬過冰的鋒銳,那雙略深的眼眸微斂望著她,眼皮雙得很明顯,和眼睫一樣,挑剔不出一絲不完美。
她怔愣不是因為對方的好樣貌,非富即貴的氣質,而是那種說不上來的熟悉感。
好一會兒工作人員才回神,「都坐下來說說什麼情況。」
三個值班的警員都過來處理這樁小案件,進度卻有些緩慢,原因是這兩人的外貌,當真能讓人忍不住要多看,要不是有為人民服務的職業道德卡著,必然問東問西,看得呆了去。
姜幼寧講完大致的情況,並不打算追究責任,姜家現在的情況危如累卵,已經經不起一丁點風吹草動了,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開罪周家,真讓周揚進了看守所,必然要惹來周家人報復,不划算。
周揚心裡暗暗高興,想著過後再來找姜幼寧,好聲好氣地哄,不怕她不上鉤。
遲禹危神色平靜,不言語也未動怒,周揚卻感受到了實質的壓迫感,心臟突突跳,狐疑地多看了一眼姜幼寧,發覺那股涼意重了一分,想著那張被對方踩在腳下的卡,哪裡還有不明白的,心裡打鼓,咬咬牙道,「對不起寧——額,姜小姐,是我喝醉酒打擾了,下次再也不敢糾纏姜小姐了,我發誓,要是違背了誓言,出門被車撞。」
不糾纏也不報復就好,姜幼寧也鬆口氣,「一場誤會。」
周揚僵笑著看向那人。
遲禹危緩緩道,「記住你說的話。」
那雙看似平靜的眼眸里寒光湛湛,鋒銳內斂,周揚臉色發僵地連連點頭,他能在C市混玩,沒出事,家裡人也不管,是因為有眼色,知道什麼人能惹,什麼人不能惹。
剩下的幾個臉色狐疑,猜度不到是誰,也猜得到是開罪了什麼不能開罪的人,知趣地閉上了嘴巴,有個黃頭髮的不甘心地嚷嚷,被周揚和好友提溜著走了,「閉嘴吧你!傻缺!」
警局裡空氣都跟著寬鬆不少。
姜幼寧欠身道謝,「剛才謝謝你。」
姜幼寧只覺旁邊的人深眸里覆上來一層冷意,又好似這層薄冰底下有重重波瀾,讓她要說的謝詞全噎在了喉嚨里。
雖然當事人不打算追究,該做的筆錄還是要做完的。
警員望向這個路見不平見義勇為,長相跟畫報似的救美英雄,「姓名?帶身份證了么?」
「遲禹危。」
「十三年前曾就讀於C市一中303班。」
他側臉堅硬無情,神色很平靜,這兩句話卻好像從幽冷的水井裡一個字一個字逼出來似的,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半個小時前雪雪才說起……
姜幼寧忍不住失禮地轉頭看他,撞進他清冷微垂的深眸中,差點沒脫口問他怎麼變化這麼大的,從前熾熱耀眼,如同烈日驕陽,此刻卻像深潭古井,透著鋒銳冰霜。
如果不是對方深邃俊挺的五官漸漸和記憶重合,姜幼寧都要以為是撞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