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2 章 執子之手
是摔碎的,還是……雲舒未及細思,對面謝景起身,冷冷道:「喝完了,多謝陛下賞賜的茶!」
俯身撿起調羹,後退兩步,「陛下還有什麼吩咐?」
沈月霜也清醒過來,趕緊跟上她的腳步,垂手躬身侍立在一旁。
氣氛又恢復成涇渭分明的君臣主奴,
雲舒也不在意,笑著吩咐道:「將這裡收拾一下,再將書架丁字櫃第三層的兩本書給朕拿過來。另外準備筆墨。」
兩人轉身忙碌起來。沈月霜在書桌前擺開筆墨紙硯,而謝景去找書。
《揚南郡風物行》,看著書名,謝景心神微動,這本書她知道,是一本前朝大儒寫的遊記,描述遊歷揚南郡的種種經歷。
這個冒牌貨是揚南郡的人?或者跟這本書的主人有關係?
謝景將書遞過去,狀似無意地問道:「陛下可要《素心齋記》?」是同一個作者的詩詞合集,比這本遊記有名多了。
「不必了,朕只是覺得這本書有意思。」雲舒當然不會去看那些枯燥的詩詞文章。
謝景不再試探,退到了旁邊。
看了片刻的書,雲舒起身到了桌邊,開始練字。
這是她穿越以來最痛恨的工作了,毛筆字什麼的,身為一個現代人怎麼可能會啊!
每到這個時候,雲舒就恨,為什麼原主不是個文盲!!!
作為一個童年是流浪兒,少年被歧視被打壓,之後投奔戰場的武夫來說,不是文盲簡直不像話!你對得起凄慘的童年嗎?
站在旁邊的謝景突然打了個噴嚏。
雲舒擺開宣紙,一邊練字,滿心怨念。
偏偏原主是個狼人,返京之後發現自己文不成武不就,並沒有自暴自棄當紈絝,反而拿出十倍百倍的勁頭兒,將所有落下的功課一樣樣補了回去。讀書練字的習慣哪怕在最危險的戰場上,也從不懈怠。
謝景悄悄揉了揉鼻子,偏頭偷看雲舒寫字。
只看了兩眼,她就覺得眼睛要瞎,這是什麼狗爬一樣的東西?!江圖南夏德勝他們一定是都背叛了自己,不然不可能瞎成這樣吧!
雲舒看著字帖上的成果,也不太滿意。
穿越過來之後,還承擔著批閱奏摺這樣的重任。幸而原主剛剛當上皇帝,新皇朝,新規矩,雲舒將奏摺的批閱方式簡化為對勾畫圈為主,又重點練習了准、否、另議這幾個字,才勉強應付了過去。
原主的字不僅工整,還帶著一種凌厲的氣勢。雲舒練習了這麼多天,進度有限。
這個冒牌貨在模仿自己的筆跡,謝景很快發現了,又陷入迷惑。
筆跡這種東西不是應該一開始就先練習好嗎?假冒皇帝這種驚天動地的陰謀,謝景無法想象會出現這種紕漏來。
練完了幾張字帖,雲舒捲起來直接扔到了旁邊的茶爐子里,火苗吞噬紙張,不留痕迹。
沈月霜看得詫異,她並沒有看清楚雲舒寫的內容,只以為皇帝寫了什麼朝政機密,不想泄露,自然也不敢多問。
謝景卻知道他是不想留下痕迹。看來這乾元殿也並不全是冒牌貨的人,否則何必如此謹慎呢。她垂下視線。
在東書房蹉跎了一個下午,雲舒去用晚膳了,臨走之前,還體貼地向兩人叮囑一句,「朕今晚不過來了,你們早些歇息吧。」
送走了皇帝,沈月霜大大鬆了一口氣。
只覺得這一天的工作無比充實又處處新奇。
原來給皇帝當女官是這樣有意思的活兒,皇帝比預料中的還要溫柔可親。
記得前兩年在信王府的賞花宴上,也曾經遠遠看到過一次楚王殿下,驚艷於少年權臣的俊美冷酷,也畏懼於那肅殺凜冽的氣度,誰能想象,私下相處起來,竟然是這般春風化雨的態度。
比起意外,更多的是一種隱秘的歡喜,皇帝這樣溫柔的一面,自己是極少數的能見到的女子了吧?
「傳言真的不能相信啊。」走在回去的路上,沈月霜忍不住笑起來,小聲道,「陛下真是個好人,風趣又體貼。」
轉頭卻看到謝景冷若冰霜的臉龐,趕緊低下頭。
「只是一杯茶水,就覺得是個好人了嗎?」謝景語調諷刺。
「不是,我就是覺得……」沈月霜捏著裙角,不知道該怎麼描述,她能感覺到,皇帝是真的態度親切,毫無作偽,畢竟人家也用不著跟她們兩個小宮女費心思演戲啊。
說句不好聽的,她們的存在價值,與書房裡的一本書沒有什麼不同,想要玩賞還是撕毀,全在那人一念之間。
他這樣溫柔誠摯的態度,應該是為了易姐姐吧。沈月霜又悄悄轉頭,看了一眼。
夕陽下,白皙的肌膚透著珍珠般柔潤的光澤,宛如無暇的仙人。
要是我也這般天資絕色就好了。她悄悄想著。
***
這天晚上,謝景躺在床上,沒有蓋被褥,修長的腿閑閑搭在另一個膝蓋上,兩手交疊放在頭底下。
明亮的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
喜歡用這樣放鬆的姿勢思考問題,以前躺在邊關厚重的城牆上,或者塞北遼闊的草原上,冰冷的月光照耀著四周,蟲兒低低的鳴叫傳來,都讓人思緒澄澈冷靜。
然而此時躺在柔軟的床鋪上,凝望著明凈的月光,謝景心中卻一片茫然。
來到了皇帝身邊,卻不知道該從哪裡入手,解開這個局。幾天的觀察下來,乾元殿的人,彷彿人人都有嫌疑,卻又人人都好似正常。從頭到尾那冒牌貨都沒有跟任何人私下聯繫。也許是自己跟隨的時間不夠長,畢竟只能白天服侍……
謝景心神觸動,乾脆坐了起來。不如趁夜去乾元殿看看。
說干就干,她立刻換了一身顏色暗淡的衣裳,確認沈月霜已經睡著,閃身離開了住處。
穿過小花園,看著乾元殿內閃爍的燈光,正盤算著該怎麼避開巡邏侍衛悄悄靠近。突然一個意外的身影從遠處閃過。
那身影無比熟悉,讓謝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竟然這麼好運,第一次行動,就撞見了這冒牌貨的秘密!
沒錯,那鬼鬼祟祟從乾元殿跑出來的人,就是皇帝。
自己穿越過來,這個金手指還有嗎?
雲舒回想書裡頭的描述,悄悄地將注意力集中在眼睛上,閉上又睜開。
反覆嘗試了好幾次,在第四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整個世界都不一樣了。
原本站在大殿中的人一個個都變成了人形火炬,頭頂上五色光耀直衝雲霄,燦爛耀眼,那效果彷彿驟然點亮上百個大號的燈泡,閃瞎狗眼。
雲舒被刺激地一分神,異象立刻不見了。
壓不住滿心雀躍,金手指還在!這讓他對自己的未來多了一線希望。
記得書裡頭說過,人的氣運分為五色,普通人大都是灰色的,庸庸碌碌一生。稍高等級的是青色,已經是人才級別的了,很多將領,官員,或者出眾的工匠都有青雲之氣。更高一等的是赤色,這等的多半是朝廷大員,權重一方,或者當世大儒,著書立說,或者工匠中開宗立派,革新技術的大能。再往上的是紫色,這種多半是累世傳承的公侯之家繼承人,生來就是一帆風順,執掌權柄,才有這種貴氣。而再往上,就是代表皇族的金色了,這是龍氣,普通人當然不會具備。
人的氣運不是固定的,很多先天氣運濃重的人,長年被壓制,氣運會慢慢消耗掉。相反的,如果提拔重用,身居高位,氣運也會逐漸增強。而身為主君,麾下臣子氣運強盛,也能輔佐主君氣運更勝,一帆風順,騰雲化龍。
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雲舒再次使用金手指,觀察著殿內眾臣。
這次有了準備,他眯著眼睛。
剛才看到的江圖南氣運好旺盛,赤紅地宛如一塊紅寶石。而馮源道不愧三朝元老,紫氣籠罩。
左列那個頭頂上大臣頭頂赤紅的雲彩中閃爍著金光,這說明他有皇室血統,嗯,前朝的皇室也算皇室。不過好像不太穩啊,紅色雲團有逸散之象,詭異的是頂上還有一重烏黑的陰雲,壓迫下來。
好像有這種情況的大臣還有好幾個,這黑雲是什麼?
雲舒正納悶著,就見到十幾名侍衛沖入大殿,在江圖南的指揮下,沖那幾個烏雲罩頂的大臣衝過去。
雲舒恍然大悟,原來黑雲是這個的意思。
幾個大臣被抓捕的時候,無一例外,頭頂氣運都開始潰散,最終金紅雲朵徹底消散,籠罩頭頂的變成濃重的烏雲。
這些官員正是之前勾結叛軍的主謀,如今被江圖南揭穿,鋃鐺下獄。正好讓雲舒現場觀摩了一番氣運的急劇變化。
人被士兵拖了下去,有的還衝著御座破口大罵:「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我等死後也要化為厲鬼,將你這謀朝篡位的惡賊誅滅!」
還有的沖著滿朝文武叫嚷:「爾等世受皇恩,不思回報,卻在這惡賊腳下苟且偷生,對得起大梁歷代先皇嗎?」
朝堂上大都是舊梁的遺臣,聽聞唾罵,大都低著頭,恍如泥胎木塑。
雲舒面無表情地坐在御座上。歷次改朝換代,都少不了這種場面。其實他個人覺得這些人說的挺有道理的,呃,好像原主也是這樣認為的。
腦海中不僅回想起原書大結局之前的那一章。
大梁皇帝駕崩的第二天,男主召集文武百官共同議事。
這種朝議,原本應該商議皇帝的葬儀和下一任繼承人。
但在眾目睽睽之下,宦官取出先帝遺詔,當庭宣讀起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承天命,歸於五行,國不可一日無君,子嗣盡皆碌碌之輩,難當大局,唯楚王人品貴重,才華卓絕,十年來匡扶社稷,功在千秋,今將國祚傳承於楚王,布告天下,咸使聞知……」
滿朝文武除了男主的心腹之外,都瞠目結舌,雖然謝景挾天子令諸侯,橫行霸道,人人都在擔心他要篡位,但也沒想過會這麼快。
大多數人都以為,他會先立個小皇帝當傀儡,至少再經營朝政十年八年,將整個朝廷徹底掌控,之後再逼迫小皇帝禪位給他。
如今竟然老皇帝剛死,就迫不及待篡位登基了。
唯有謝景本人氣定神閑,沖著空蕩蕩的御座一躬身,「臣領旨謝恩。」
然後從宦官手中接過聖旨,步履緩慢而堅定地沿著台階登上,轉身坐到了御座上。
一切簡單明了,三言兩語間完成了整個龐大帝國的交接。
群臣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歷朝歷代,禮崩樂壞到了極致,權臣篡位,按照慣例,禪讓的旨意也應該三拒三請,才能成禮。這謝景小兒憑著一紙偽造的詔書,竟然就這麼堂而皇之坐上去了?
立時就有忠心舊梁的臣子大怒,跳出來指著御座上的謝景破口大罵「亂臣賊子」「沐猴而冠」「無恥至極」什麼的。
還有老臣跪地痛哭流涕,哀悼先帝剛剛駕崩,就有這等惡賊逼凌宗室,僭越皇位。
一時間朝堂上亂成一團,宛如菜市場。
謝景冷淡的目光掃過,威壓四處。
然後言簡意賅吐出一句話:「不服者,一概斬殺。」
清冷的語調宛如寒玉冰晶,霎時凍結了整個大殿,哭聲罵聲為之一顫。
緊接著數百名侍衛沖入大殿,將痛罵哭泣最激烈的朝臣拖了下去。
當時的場面可比現在這小打小鬧熱烈多了,被拖出去的朝臣足有三四十人,都是重臣。
片刻之後,一隊侍衛魚貫而入,人人手中捧著托盤,托盤中是剛剛斬下的首級。
透過敞開的殿門,可見眾多的無頭屍體橫倒在門前,鮮血沿著白玉階梯蜿蜒而下,勾勒出觸目驚心的紋路。
都沒有拖去刑場,就在殿外執行了?這個屠夫!人人心中顫慄。有些沒見過血的文臣更是面色慘白,兩股顫顫。
這議政大殿自建成以來,便是天下權利的中樞,從未經過這般赤、裸裸的血腥殺戮。
謝景立在御座之前,居高臨下俯瞰眾臣,緩緩開口。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朕承天命,繼大統,是天經地義。」
「只是世間倫理綱常,一人死,有妻兒殉之,一族滅,有故舊殉之,一城破,有百姓殉之,而如今一朝滅,焉可無殉者?」
「殉國而死,這些人都是忠貞之士。朕崇之、敬之。」
指著盤子中的「忠臣烈士」,謝景臉上難得浮現一絲笑意,卻更顯肅殺凜冽。
「爾等放心,朕非無道昏君,若要殉國,朕全了你們的心意,毒酒白綾,或者斧鉞刀劍,可任選其一,必定保得從容體面,之後朕還會命史官修撰典籍,將汝等的貞烈之舉傳遍天下,流芳百世。」
「現在,還有誰要殉?可以出列。」
語調平淡漠然,彷彿在詢問滿朝文武喜歡吃蘿蔔還是青菜。
殿中諸人齊齊打了個寒顫。就連江圖南這等心腹重臣,都覺內心凜然。
自古權臣篡位,未曾有這般坦然自若的。
整個大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殿中侍衛高舉的黑漆圓盤上,數十枚首級中有些還未曾合眼,血跡從斷裂的脖頸溢出,沿著圓盤邊沿兒,落在燦爛的金磚地面上。
水滴的聲音反覆如一道道鞭子抽打在眾人的心田上,所有人彷彿被凍住了,身形僵硬,無法動彈。
唯有高台上那一人,俯瞰眾生,目光冰冷。
終於,馮源道作為當朝宰相,膝蓋一軟,跪了下去。眾臣紛紛效仿,很快,在他面前,再也沒有一個站著的人了。
十年生死拼搏,他終於走到了人生的最巔峰。
……
回想起原書中描述的男主那冷酷霸道的范兒,雲舒還覺得挺蘇的。
如今看著自己面前這一番鬼哭狼嚎的鬧騰,七八名勾結叛賊的犯罪嫌疑人被往外拖著,有的破口大罵,還有的呼叫喊冤。
其中那位絡腮鬍子的老兄,聲音尤其嘹亮。
「陛下,臣冤枉啊,臣雖然跟那狗賊是兒女親家,但這幾日來往不過是商議兒女親事……」
他一邊哭喊著,一邊撲倒在地,賴皮狗一般滿地打滾。看他滿身甲胄,還是個武將。
幾名捉拿他的侍衛也沒料到會有這種不體面的舉動,一時竟然被他掙脫了。
這絡腮鬍子在地上滾了一個圈,突然蹦了起來。手中銳芒一閃,整個人化作一道利箭,沖著高台的雲舒直撲過來。
他距離御座不遠,速度又快如閃電。
一時間侍衛防備不及,竟然被他殺到了雲舒面前。
雲舒嚇了一跳,眼睜睜看著利刃逼近喉嚨,想要起身躲避,卻已經來不及了。
大殿之上頓時人人愕然,包括江圖南都愣住了。
御座周圍根本沒有幾個侍衛,因為皇帝不需要侍衛,天下人皆知,楚王殿下是當世無雙的武道高手,萬夫莫敵。
然而眾目睽睽之下,這萬夫莫敵的高手如今面對刺客,面露驚懼,身體僵硬。
甚至連刺客本人都沒料到。眼看著手中短劍逼近目標,他心中狂喜,雖然不明白這逆賊為什麼不躲,也許是大梁歷代祖宗庇佑吧。
江圖南小心看著雲舒的表情,作為陪伴多年的戰友,他很清楚,在主君親情的寄託里,謝晟母子佔據著一個非常特殊的位置。
其實他完全白操心,雲舒對這兩母子沒有任何感情,而且從道義上來講,這兩人雖然幫助過少年時候的謝景,在掌權之後的回報也絕對仁至義盡了。若真是通王謀劃了下毒之事,他絕不會心慈手軟的。
看到雲舒表情不變,江圖南繼續道:「另外臣還查到了一件事,牽扯通王。」
「何事?」
「最近京城發生了數起女子失蹤案件。因為失蹤的非是良家,衙門也沒有太重視。」
雲舒蹙眉,「是賤籍女子嗎?」
江圖南搖搖頭,「娼妓之流也是有青樓掛靠的,失蹤了老鴇肯定要鬧起來,派人追查。」
「這次失蹤的,都是北狄的俘虜女子,而且多為皇族直系,或者原本地位尊崇的夫人。」
雲舒驚訝了。
原主謝景南征北戰,功勛赫赫,北狄在三年前被其滅了國,其皇族宗室都被俘虜來了京城。他沒有將俘虜女子分賜屬下或者充作軍妓的習慣,這些人都被劃定了一個專門的坊市安置,做活謀生。因為語言不通,生活封閉,與外界的交流極少。
按照江圖南的說法,最近陸續有幾十個女子失蹤。
多數是年輕女子,卻也有幾位中年婦人。因為北狄人受不了勞作的苦日子,幾年間陸續有外逃的,所以一開始也沒人注意,直到最近數量越來越多,才報到府衙去。
江圖南安排密探追查,本來以為是哪個黑道幫派擄掠女子販賣的,結果一來二去竟然查到了通王府頭上。
「你是說謝晟他暗中擄掠北狄的皇族之女。」雲舒滿臉疑惑。
他疑惑的不是謝晟膽敢幹出這種事,之前見面,他已經充分認識到這個庶弟的紈絝本性。而是疑惑以謝晟如今的權勢,想要納幾個北狄俘虜為侍妾,用得著這種手段嗎?
因為母親之死,男主深恨北狄,那些俘虜大多過得貧苦不堪,往日的公主郡主也都要日夜做活,很多人巴不得給人做妾。
這幾年裡,也有不少京中權貴收納北狄的亡國之女為侍妾奴婢的。
「臣也納悶,所以又暗中查了一下那些女子的下落,卻發現,自入通王府之後,這些女子都詭異地消失無蹤了。」江圖南面色沉重。
雲舒立時警惕起來,她記得之前歷史上,某個朝代的一位王爺,后宅就是荒淫無道的地獄,多年來買入府中的女子數以百計,卻從未出來過。直到某天大雨衝垮了院牆,露出森森白骨,才暴露出這樁醜陋的惡行。倘若謝晟也是這等淫邪之人,雲舒絕不會輕饒了他。
「這件事就交給你了,朕要知道真相。另外,」雲舒頓了頓,繼續道,「朕今日去通王府,湊巧也得知了一個秘密。崇善太妃應該有一件事情隱瞞著朕,此時極有可能關係朕的母后,交你一併詳查。」
「陛下如何得知?」江圖南詫異地仰頭望著雲舒。皇帝這番話沒頭沒尾的。
雲舒垂下視線,「只是朕湊巧得知,你不必多問,只要照這個方向調查就好。」
他相信江圖南的能力,絕對會給出一個滿意的答覆。
江圖南低頭領命,很快退了下去。
四周寂靜下來,雲舒望著空曠的大殿,重重嘆了一口氣。
江圖南是藉助這件事,試探謝晟,也未嘗沒有藉助謝晟,試探自己的意思。
關於到底能不能行這個問題。江圖南是絕不會,也不敢親口詢問的。但是他們會用各種法子旁敲側擊,畢竟這是關係皇統傳承的大事。
天知道,他不是不想恢復內力,關鍵是他對武功招式一竅不通,就算真恢復了內力,怎麼使用?拿著兵器胡亂舞動嗎?
頭疼!
***
通王府內,送走了皇帝,謝晟匆匆去了後院。
他沒有帶任何侍從,獨自來到一處僻靜的小院子。時值深秋,這四周的樹木依然蔥翠,襯得白牆青瓦的院落格外清雅。
謝晟剛走到門前,黑木門就被人打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小道童,稽首道:「王爺來了,真人命小的前來迎接。」
謝晟點點頭,匆匆進了院內。
一個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正坐在院中一處花樹之下,他穿著一身道袍,烹茶自飲,氣度淡然,宛如仙人。
謝晟眼睛露出亮光,走到近前,畢恭畢敬拱手道:「真人。」
這位紫虛真人是他的門客,一年多年前來到他門下,本以為只是個江湖術士,接觸之後,卻發現是位真正有神通的大能之士。卜算天機,謀划策略,無不精準,仙人一般。只看這小院兒周圍蔥翠的樹木,自從他住進了這個地方,就好像有仙氣加成,整個兒透出勃勃生機。
而且此人學究天人,從陰陽五行到時政大事,無不通曉,更兼教導了自己那個神秘的陰陽調和之術,增添氣運,簡直妙不可言。
「王爺之前見過皇帝,感覺如何?」紫虛真人氣定神閑地笑問。
謝晟露出陰損的笑容:「全仗真人教導的妙方,我那位皇兄,只怕是真的不太行了。連觀賞《熙陵幸小周后》這等絕品,都無反應。」
「王爺不可掉以輕心,那藥材送入也不過數月時間,皇帝功體剛烈,影響只怕有限,除非他原本就先天不足。」
謝晟嘿嘿兩聲,「真人有所不知,我這位皇兄,說不定還真是先天不足。之前安插的人回報,宮內那幾個美人,包括跟隨他最久的文昭儀,我皇兄只怕都未曾近身。」
「竟有此事?」紫虛真人詫異。謝景外貌真看不出有陽虛之患。
「原本我也不信的,就算賢妃有舊怨,貴妃年齡小,那文昭儀和德、淑二妃可都是千嬌百媚的美人……」謝晟滔滔不絕說著,滿心齷齪念頭。
沒有碰過正好,將來等自己坐上了那個位置,可不都便宜了自己。這麼想著,謝晟越發得意,《熙陵幸小周后》那幅畫中的主人,當年不也是取代了兄長,成就一代帝王霸業嗎?
可見自己才是真正的天選之子。
紫虛真人眸中閃過一道銳芒:「大事未成,王爺不覺得高興得太早了?」
謝晟猛地驚醒,趕緊躬身道:「真人教訓的是,是我太輕浮了。」
見他受教,紫虛真人才微微頷首,「王爺切記,此等逆天改命之事,不容分毫疏忽,一步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復。等到大事成功之後,再高興也不遲。」
「真人教訓,我謹記在心。」謝晟連連點頭,又滿懷感激地道,「等大事成功的一日,登上皇位,必定不忘真人的恩德,以國師之位為酬,真人出身的通聖觀也要定為國教。」
「貧道就先謝過王爺了。」紫虛真人一派淡然地點點頭,又問道,「王爺這些天使用陰陽調和之術,感覺如何。」
「正要向真人請教此事。」謝晟迫不及待說了起來。
之前紫虛真人指點了他一門陰陽調和的內功心法,與女子行房的時候,能採補其氣運,血脈越貴,成效越顯著。
氣運這種東西,看不見摸不著,本來他也並不完全相信,只是抱著寧可信其有的態度嘗試了幾次。結果發現效果簡直玄妙地不可思議。
他是看不見自己的氣運,卻能感覺出,自己日常辦事,無論幹什麼,都運氣好了起來。從小處說,以前一杯茶水跌倒地上,多半會濺濕衣裳和鞋子,現在落到地上,杯子口都是朝著別人的。更不要說日常與人交往,暗中布局謀劃了。
確定了這陰陽調和的法門有效,他大為振奮。只可惜這世上女子有大氣運的極少,而且多是豪門貴女。他再風流好色,正妃側妃加起來也就那麼幾個位置,肯定不夠用。好在京城還有那幫北狄的宗室貴女,雖然是亡國之女,卻還有殘留的龍氣在身。他暗中命人擄掠來,嘗試了幾次,果然妙用無窮。
「真人教授法門,真是神通廣大。想不到這世上真有氣運存在。」
「自然,古人云,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氣運到了,便是一頭豬,也能飛起來。」說到最後一句,紫虛真人目光落在謝晟身上,微帶諷刺。
謝晟全無察覺,聽得連連點頭。
轉念又想起這次來的目的,連忙道:「只是真人,這些北狄女子擄掠多了,難免引人注目,聽聞刑部已經著手調查這個案子了。」
「既然如此,王爺可暫停了此事。」紫虛真人無所謂地道。
「可是……」謝晟猶豫,已經嘗到了的甜頭,哪捨得放棄。
紫虛真人笑道:「這等旁門功夫只是小道,王爺從中得到好處也有限。之前貧道所說的那件事,才是最有用的。一旦完成,到時候萬民氣運在身,如汪洋大海匯聚,這些女人身上的功夫,不過是螢火米粒兒罷了。」
謝晟這才點點頭,「一切都聽真人的安排。」別院那些擄掠來的北狄女人,只能全部滅口了,想想真有些捨不得,那陰陽調和的法門極是神奇,不僅能採補氣運,過程更加妙不可言,如登極樂仙境。他內宅也有不少美人,論姿色遠超那些北狄的蠻夷女子,如今嘗試起來,卻味同嚼蠟。
而且對內宅有名分的女子,是不能使用這法門的,之前紫虛真人已經警告過,正式迎娶的女人,與自己等同一體,若是氣運潰散敗壞,將會影響到自己這個夫君。
紫虛真人看他戀戀不捨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麼,施施然開了口,「其實那些北狄女子因為亡國,氣運衰敗,龍鳳之氣已經降至最低,取之也有限。倒是貧道今日看到一名女子,氣運之盛,世間少有。」
謝晟愣住了,「真人見到了誰?」這道士這幾日就沒出過王府,難不成是見了哪個侍女?
「是今日皇帝車架抵達之時,貧道曾在暗處一觀,其中有一名跟隨在車駕之後的宮女,我觀其面向,風華內斂,有雛鳳之資。」
紫虛真人從容說道。他雖然沒有氣運之眼,能直接看到人的氣運,但道法精湛,尤擅相面之術。
「人的命格天生,實不相瞞,在下這幾十年間行走天下,所見女子,無一人能與其相提並論,此等極貴的面相,只怕四妃都不及,若假以時日,被皇帝臨幸,必能青雲直上,極有可能問鼎后位,母儀天下。」
謝晟聽得兩眼發光,竟然有此等尤物,如今還只是個宮女,「是哪一位?我這就去向皇兄討要。」
雲舒點頭:「朕也是這般認為的。」
探討了幾句案情,話題很快轉到了皇帝的病情上來。
「陛下所中之毒已經查明,能否對症下藥,儘快解毒?」江圖南詢問史太醫。
對皇帝的功體,幾位臣子都非常焦急。原主縱橫天下,其中最大的憑仗之一就是絕世武功了。
這些天,雲舒私底下也翻閱過原主秘藏的武功典籍和筆記,多次試著調動內息,還請戴元策幫忙了好幾次,都無法成功。
「陛下體內的毒素,已經基本清除乾淨了。」史太醫摸著鬍子,猶豫道:「不過這兩種藥物,是有些特殊。若要真正解毒,也許不能用普通法子。」
「又說清除乾淨了,又說真正解毒?史大人前言不搭后語啊。」江圖南笑著指出。
史太醫苦笑:「實在因為情況太特殊。」
「怎麼個特殊?」雲舒追問道。
史太醫猶豫道:「陛下容稟,其實無塵木和穿心蓮這兩樣寒毒之物,普通人服用,並不會致命。」
雲舒一怔:「什麼意思?」
「無塵木、穿心蓮兩味藥物雖然是極寒,卻並不致命,兩樣藥材與醒酒湯藥一併熬煮,服用者一般會……」史太醫猶豫。
「到底會怎麼樣?」雲舒著急地問道。
史太醫一咬牙,道:「會讓服用者**減退,長期服用甚至導致不舉。」
在兩人震驚的目光中,他乾脆一口氣說了下去:「若臣推測無誤,下藥之人未必是想要陛下性命,只是想要陛下無**之力。偏偏陛下功體特殊,走極陽路線,又恰好在藥力發散的時候行功……」
皇帝的功體屬陽,所以向來都是清晨練功,那天也不知道是怎麼突發奇想,大半夜不睡覺修鍊武功,才機緣巧合之下,走火入魔。
雲舒傻眼了,眼前史太醫不僅醫術高明,而且也是內外兼修的武功高手,他的推測應該不會有問題。竟然是要他陽w的藥物,下毒之人圖啥呢?
江圖南也變了臉色:「什麼人如此陰毒?」
雲舒瞪了他一眼,之前聽聞朕被人下毒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麼義憤填膺來著。
江圖南又著急地問道:「可有破解之法?」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關係你的畢生性、福呢。雲舒暗暗吐槽。
「這個……陛下功體純陽,再用大熱的藥物,反而內火燥熱,所謂堵不如疏,不如用個旁門的法子。」眼看著皇帝和江尚書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史太醫難得有點兒臉紅。
撫摸著長長的鬍子,定了定神,老太醫開口道:「那個,自古以來,道家就有合籍雙修,陰陽調和一說,陛下功體純陽,只要尋一位體質陰寒,或者功體屬寒之人……」然後就是一大堆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