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要變天了
武國公府修得極其氣派恢宏,並不同於一般世家貴族的三步一亭台五步一樓閣,而是在國公府建築之外修了一個馬場和練武場,那是武國公的心頭好。
而此時的練武場里,秦沁換了一身騎裝,將如瀑的青絲高高束起綁成一個馬尾,看起來英姿颯爽,從頭髮絲到腳趾,都透著一股青春之意。
她凝神屏息,手中的鞭子舒展出長長的鞭身,帶著可怕的力道,震得空氣也嗡嗡作響。秦沁飛快地揮動長鞭,表情認真,長發也跟著飛舞。那鞭子落在地上的聲響卻清脆響亮令人膽寒,此時正被被秦沁舞得虎虎生威。
「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外孫女,不錯!」武國公雙手抱胸,虎目中滿是讚賞與自豪。
秦沁也覺得極為滿意,她早便聽聞外祖父得了一根極好的鞭子,如今一試,果真是極品。
「外祖父,這鞭子可有名?」秦沁喜愛地摸摸那遒勁的鞭身,愛不釋手。
「故人所贈,此鞭名為深淵。」武國公也不賣關子,直言道。
「是個好名字,有氣勢。」秦沁大方一笑,過足了癮,把鞭子仔細收起來遞給了武國公。
「怎的,沁兒不打算取走它?」武國公並未取走那根鞭子,饒有興味地望著秦沁打趣:「有寶貝不拿,這可與你一貫的作風不符。」
秦沁臉上有些發熱,但還是昂起了腦袋正色道:「雖是好寶貝,也要瞧是否與我有緣。且我已有了鞭子,怎可見了好的便換?」
「再說,沁兒的鞭子可不會比這深淵差到哪裡去。」秦沁相當清楚,蕭河贈她做生辰禮的這根紅鞭,用的是頂尖材料,且做的時候特意考慮了她的情況,染了她最歡喜的顏色,所以是最適合她的兵器。而這根深淵,好則好,卻不適合自己,強行取了只會令它蒙塵。
「既如此,那這鞭子外祖父便先留著,待後輩有緣人來取走。」武國公也不推拒,大手一抓,便拿了那盤成一圈的深淵,遞給身後的侍衛並吩咐放好。
「沁丫頭如今也明事理了,外祖父看你從小小的一團到如今,相貌倒是變了,只這脾氣,隨了我。好!」武國公爽朗地大笑,慈愛地望著她,莫名有些感懷。
秦沁癟嘴,拿帕子細細擦凈了手心,這才回道:「外祖父誇我就誇我,每回非得還順帶著誇一誇自己。」
「而且全京城都知道我脾氣出了名的差。」
秦沁與武國公相處向來隨意,武國公向來對那些繁文縟節煩不勝煩,是以尤愛與像極了自己性子的外孫女秦沁相處,那許多後輩中,唯有她最受自己喜愛。
「胡說,我的外孫女,再怎樣都不過分!」武國公瞪著眼,頗不贊同秦沁的說辭。
「這幾日承恩公那……他沒找你麻煩吧?」武國公今日也是一身便裝,倒少了往日的肅殺之氣,儼然就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者。
秦沁好笑地望著自己外祖父硬生生咽下了那個廝字,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瞼,長翹的睫毛遮住了所有情緒,道:「他找我麻煩做甚?我又沒惹他。」
「哼,你那爹也是糊塗,承恩公府好好的一手牌硬是被他推翻,沒有腦子。」武國公冷哼一聲,直言不諱道。
「只是可惜了殷老太君,難得是個明事理的人,怎的生出的兒子這般愚昧?」末了,武國公又感慨道。
不怪他如此氣憤,實在是因為當初同意與承恩公府結親,一大部分原因是因為殷氏。殷氏為人玲瓏剔透,在帝都侯府夫人中都是有所流傳的,料想生出的兒子也應繼承了這份聰慧,卻沒想是個狂妄自大,愚不可及的阿斗。
秦沁啞然,也不好說什麼:「外祖父認為,承恩公府還能撐多久?」
她自然明白,世家多狡詐,承恩公府如今式微,再加上承恩公為人不行,朝堂上的官員被他得罪了大半。如今與武氏和離的消息又被傳得人盡皆知,那些人巴不得現在就把承恩公府踩下去。
只是,現在都還投鼠忌器罷了。
武國公眼裡精光乍現,他伸手抹了抹下巴上的胡茬,沉吟道:「這兩年不會有大問題,畢竟你姑母還念著府里老太太……」
秦沁自然懂得他的未完之語,姑母掌管後宮,母儀天下,深受瓊晉帝愛重,自然不會讓承恩公府這麼快敗落。
但這皆是因為秦皇后對殷老太太的情意,承恩公作為長兄,在秦氏未入宮前不聞不問就算了,冷嘲熱諷也是常有的,是以對承恩公那是毫無好感。
而當今太子蕭河以及三公主受秦皇后和秦沁的影響,見到承恩公這個舅舅,也是反感到不行,只堪堪維護了表面上的關係。
「沁丫頭莫擔心這勞什子事,只知有武國公府做你的靠山就成了!」武國公豪氣衝天,拍拍秦沁的肩膀,力道之大,疼得她直皺眉。
「外祖父,您說這話得和舅父商量好,哪天沁丫頭真來國公府蹭吃蹭喝,舅父可得又嫌棄我了。」秦沁揉了揉酸痛的左肩,抬眸望向樂呵呵的武國公,心裡一陣暖意涌動。
「你這丫頭,可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往日你舅父怎麼對你的可忘了?」
武國公還未說話,一道頗為幽怨的聲音就從身側傳來,幾分笑意都快從言語間溢出來。
秦沁身子陡然一僵,一雙靈氣逼人的杏眸左右亂撞,須臾間便換上了大大的笑臉。
「舅父怎的來了?」
她聲音甜糯,直叫人心裡甜絲絲的,哪還有在外囂張跋扈大小姐的半分氣勢?
練武場圍欄的一側,斜倚著一位衣著朝服的男子,生得一張精神的國字臉,眉眼粗獷,掩沒在濃眉大眼下的黑眸滿是肅殺之意,同時身材極為壯碩,那正三品兵部侍郎寬大的官服都遮掩不住他的身形。
這就是武國公的長子,武氏的胞弟,秦沁口中的舅父武岐了。
此時他看著秦沁像極了嫡姐的眉眼,眼中的厲色都轉為柔和。
秦沁心中直犯嘀咕,怎的最近說誰誰就跳出來?弄得她心裡都有些發虛,被當場逮住什麼的……也挺尷尬。
武岐似笑非笑望了她一眼,錯身到武國公面前抱拳行了個禮。
「今日朝中沒什麼事,聽人來報說這位大小姐來了府里,可不就趕著去買了熱乎的水晶桂花糕巴巴地送過來,豈料剛一來,就聽到沁丫頭這般說我。」武岐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包用手帕包得嚴實的糕點,遞到秦沁手裡,語氣幽怨。
「沒有的事兒!舅父對我自然是頂頂好。」秦沁有些心虛,是以反駁的聲音有些微弱。她揮了揮衣袖,一口否認自己曾講過的話。
「這丫頭的性格你還不知?可不能同她計較,否則非把自己活活慪死。」武國公同情地望著自家兒子,屁顛屁顛跑來送點心,正巧撞見正主在說自己,這心情,當真有些微妙了。
秦沁腮幫子鼓起,富貴樓的水晶桂花糕入口即化,甜而不膩,此刻咬在嘴裡唇齒生香,滿足地閉了閉眼睛,活像只偷了腥的小狐狸,看得武國公直發笑。
「可不是?今日散朝之際,與太子閑聊幾句,才知……」武岐先是笑著附和,後來眉心一皺,警惕地望了望四周,說到一半噤了聲。
武國公心領神會,目光在一旁眨巴著眼的秦沁身上凝了一瞬,方開口道:「無妨,府里暗子都清出去了,你且說。」
「太子爺年少老成,早就算到四皇子將有一番大動作,略微提點了幾句。」
武國公頷首,面色逐漸凝重起來。他們如今也算是正式站在了太子陣營,對這個手段冷厲的儲君不敢輕視分毫,是以對這幾句提示也分外看中。
「殿下說了什麼?」
「只幾句帶過,兒子領會,怕是這次去往避暑山莊,將會掀起一場血雨腥風。」武岐憨厚的外表有些猙獰,散發出一股子令人生畏的寒意。
武國公表情沒什麼變化,只是貼在身側的雙手緊了緊,眯起了眼睛,半晌才吐出了兩個字。
「果然。」
「父親早就料到了?」武岐大吃一驚追問道。
「就憑往日只有皇族才去的避暑山莊,此次卻有那麼多大臣攪和進去,不亂也得亂。」因為這練武場明令規定了旁人來不得,所以夏霜夏雨也沒跟著,秦沁掏出綉著柳葉的手帕拭了拭嘴角,開了口。
「沁丫頭不得胡鬧!」武岐見是她,難得沉了臉對她說話,他們在討論國家政事,涉及牽扯太多。
「沁丫頭接著說。」武國公沉眼瞧著自己這個一向嬌生慣養的外孫女,見她目光澄澈,伸出手掌止住了武岐的話語。
「外祖父,舅父,你們想呀,以往皇上去避暑山莊,只帶了禁衛軍以及后妃皇子公主,慣沒有帶大臣去的例子。而今年,有些名聲的世家貴族都有人去,如此大的一鍋湯,總會有人想著下點料什麼的。」
秦沁嘴角含著笑意,似是全不在意這些事,實際上心裡直打鼓,這也是她的猜測。那日蕭薔和她說了鎮北候府以及其他世家要隨駕去避暑山莊時,心裡並無其他想法。
後面還是與蕭河聊天時,他再三提及去避暑山莊凡事不能由著自己性子,受了委屈去找他,切勿衝動。秦沁當時只當他是恢復了兩年前的日常嘮叨,並沒有放在心上。
蕭河最後無奈,怕她不長記性,才告知她此次不同以往,一不小心便是被血洗,滅九族的下場。
秦沁這才反應過來,什麼事能被株連九族且與皇室扯上關係?
這才細思其中關係,發現了諸多不對勁的細節。
「沁丫頭,這可是你自己理出來的?你從何知道這些的?」武岐一聽,有些愣怔,急忙追問道。
這事他們若無太子提點都毫不不知情,一不留神就要被別人當槍使,到頭來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武國公也一臉嚴肅地望向秦沁,眼底憂心忡忡。
「和你們一樣呀。」秦沁罕見地沖他們眨了眨眼睛,這才正色道:「表哥前幾日再三叮囑,我如此天資聰穎,可不就自己悟出來了?」
武岐與武國公相視一眼,料想也沒有旁的可能,才放寬了心。
「太子殿下對沁丫頭真真是極好的。」最後,武岐感嘆道。
「想來應該與宮裡有關,靜觀其變就是。另外吩咐下去,府里的人都給我老實點,夾緊尾巴做人,所謂槍打出頭鳥,總不需要我再講吧?」武國公慈愛地摸了摸秦沁的頭頂,這才對著武岐厲聲道。
「兒子省得,兒子也是這樣想的。」
武國公點了點頭,看向巧笑嫣兮的外孫女。
「得太子殿下如此庇佑,也是沁丫頭的福氣,日後無論承恩公府倒了沒倒,總多了一個強大的靠山。」
經過了這事,他們看得分明,這種從小長大的情分可不是做戲能做來的,這麼重要的事,太子都能提前給秦沁透露,可見其庇護之心。
如此一來,秦沁以後的日子要順風順水不少,哪怕是那張忪再不喜秦沁,也只得好好供著!
秦沁自然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默默地沒說話,心裡卻一陣陣窩心。
為真心替她著想的外祖父一家,也為蕭河一次次的提醒。
「沁丫頭,聽殿下的話,去了避暑山莊可別亂惹事。」
秦沁瞪大了眼睛,眸子里有星河沉浮,為自己叫屈道:「我怎麼惹事了?就舅父慣會冤枉我,往日里都是那些貴女來招惹我,我是個什麼性子舅父還不知曉嗎?」
武岐一見她佯裝委屈,盛極的容顏,十足十像了自己的長姐,哭笑不得。
「秦淵那小子馬上要回來了吧?」武國公並不理會他們甥舅間的鬥嘴,突然發問道。
「是的,已經在路上了,或者說,已經到京城了。」秦沁歪頭想了會,最後這樣回答了武國公。
「此話怎講?」
「前些日子半月與我講哥哥已在回京途中,可我收到哥哥的傳書,說是不日歸府……」說到這,秦沁頓了頓,好看的眉心皺成一團。
「那你如何說他可能已在京城了?」武國公饒有興緻地問她,虎目里滿是疑惑。
「按理說,哥哥是未到的。可哥哥的傳書上,有冷松枝的味道。冷松枝是哥哥最喜歡的熏香,可寧息安神,只在京都幾個大鋪子里有賣,別的地方是斷斷沒有的。」
秦沁不自覺地來回走動,身姿裊娜,腳腕上的銀鈴叮咚作響,一張小臉糾結成一團。
「可若是哥哥已回了京城,斷沒有不回府的道理……」
這事已困惑了秦沁幾天,心裡也不確定,冷松枝也許是偶然出現,許是被外商傳到了別的地方也說不定。
「行了,沁丫頭莫要想這許多,姑娘家的,只每日里煩心用什麼簪子就好。」武國公聽到這裡,心裡有了幾分計較。
怕是秦淵早就到了京城,卻不能回府,為的是暗中好辦事。
而普天之下,能如此命令四品驃騎將軍的,也唯有金鑾寶座上的那一位了。
看來太子所言不虛,這京城,真的是要變天了啊!
秦沁瞧了武國公的臉色,心思轉了一圈,已經明白了過來,事情真如她所料那般。她自然知道其中厲害關係,看來只能等秦淵忙完歸府再見了,在此之前,她還不能表露出任何異樣。
「不瞞外祖父,前幾日摔壞了幾隻紫玉簪,外祖可捨得割愛?」
武國公看著秦沁軟軟地撒嬌,哪還有什麼不捨得的,只一疊聲地說拿去玩便是,壞了再買。
待得他們一行人走出練武場,已近正午,先前練武場有遮天大樹撐著,倒也沒什麼熱意,現下無甚遮擋物,火辣辣的陽光直接照在身上,恨不得將人烤化了。
「老大你隨我來書房。」武國公沉著臉對一樣嚴肅的武岐說,隨後彎下身子告誡秦沁:「沁丫頭快些回屋裡找你母親用午膳去,記得勿要多言。」
秦沁點了點頭,光潔的額頭沁出點點汗珠,在陽光下愈發晶瑩剔透,夏雨上前用帕子細細拭去。
「我省得,等會子吩咐人給外祖與舅父送冰鎮銀耳湯去去暑。」
武國公聞言點點頭,嘴角泛出笑意,背負著雙手,身後跟著武岐,直往書房的方向去了。
「小姐,怎的去了這般久?奴婢們擔心壞了,那鞭子不長眼,傷著哪了可怎麼辦?」夏雨見武國公走遠了,才鬆了口氣,看著略顯疲累的秦沁道。
「好雨兒,快些回去罷。我要沐浴,一身黏膩汗味,可不好受了。」
秦沁抓了夏雨的手腕,只覺得渾身都不舒泛,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小姐,前陣子夫人來了,讓你去一趟呢。」夏雨小跑著跟在秦沁身後,也不忘了這件事。
「先去洗了一身,母親可說了何事?」
「未曾。只說讓您出來就去她住處尋她。」
因為武國公府的練武場除了武國公與武岐,旁的人沒有武國公的允許,是斷斷不能進的,武氏這才不好進去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