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第 88 章
把信放在桌上,懷淑長公主等著裴衍的回答。
當初說並無成家之意的人是你。
說自己不解風情,比阿曦大太多的,會耽誤我寶貝阿曦的人也是你。
所以,你現在要怎麼說呢?
她固然欣賞裴衍,但若是裴衍的回答她不滿意,那這門親事她也是不能答應的。
面對懷淑長公主質問的目光,裴衍深深吸了一口氣,鄭重拱手道,「當初,我並非無意成家,而是心有所屬。收到長公主信時,我已心儀曦曦,我想娶的人只有她。不是郡主,不是公主,而是曦曦這個人。」
「我的確不解風情,但我願意給曦曦我的所有。」
「若得長公主首肯,我裴衍願意用性命相護,今生今世絕不讓曦曦受一丁點的委屈。」
裴衍說完,沖懷淑長公主拱手一揖,真摯、誠懇、又虔誠。
舒嬤嬤想著明曦說的在安南發生的那些事,看裴衍那真是怎麼看怎麼滿意,如此出色的郎君跟郡主真的很配。
懷淑長公主也是這麼覺得的,裴衍那句「不是郡主,不是公主,而是曦曦這個人」尤其打動她。
如此一來,原本的拒絕倒成了他看重的是明曦本人,而非身份的證明。
與舒嬤嬤對視一眼,懷淑長公主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跟阿曦回京城定親吧。是跟阿曦定親,不是跟公主的女兒定親。」
跟懷淑長公主的女兒定親,這件事誰敢攔?裴衍、裴家必會高興歡喜、順順利利地把事情辦妥當。
但那樣,就沒辦法考驗裴衍了。
在不公開明曦身份的情況下能把婚事定下來,那才能顯出裴衍的本事。
想娶她的寶貝阿曦,不受點刁難怎麼能行?
但裴衍絲毫不覺得這是刁難,為了娶明曦做的任何事,那都是應該的,他甘之如飴。
「多謝長公主。」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雙眸明亮,聲音溫柔,嘴角噙了一絲笑意,離開的時候腳步也是輕快的。
因為他終於要跟明曦定親了。
「我們明日就啟程回京。」
出門見到明曦,裴衍臉上的笑容再也不必遮掩,滿足的笑意從他眸中流淌出來,他用目光描摹著明曦的白皙的臉頰,光潔的額頭,心中異常暢快,這句話也說得格外響亮。
要不是礙於這裡是長公主的地盤,他幾乎就要把明曦摟進懷裡親一番了。
「明日不行,明日太趕了,公主要留郡主多住幾日。」
裴衍身子一僵,沒想到舒嬤嬤會跟在自己身後,登時滿面的懊惱。
得意忘形真是要不得。
他竟然都沒察覺舒嬤嬤在後面。
明曦回到杭州也才十來天,他一來就要把人帶走,會不會給舒嬤嬤、懷淑長公主留下不好的印象?
念頭一起,裴衍登時頭皮發麻。
他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臉去,趕緊改口,「嬤嬤說得是,明日啟程的確太趕了。」
說話的時候對上舒嬤嬤揶揄的笑,裴衍的臉微微發紅。
舒嬤嬤見他如此,也啞然失笑了。
裴衍小時候生的粉雕玉琢、玉雪可愛,是京城中有名的小郎君,然八、九歲時就開始板著臉,眉目冷峻,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舒嬤嬤跟他也算是舊相識了,愣是沒見過他現在這種模樣,今天實在是大開眼界了。
果然啊,素日里在穩重,這心裡頭有了在乎的人,就是不一樣。
「公主說,請大公子留下來用午膳。」
舒嬤嬤笑呵呵道,「現在離午膳時間還早,郡主不如陪大公子在寺里轉一轉?」
您人真好!
裴衍看了舒嬤嬤一眼,眼裡都是感激。
「那我們去了。」沖舒嬤嬤眨眨眼,明曦跟裴衍一起逛寺廟去了。
裴衍這才算鬆了一口氣,數次想拉她的手,但想起剛才的遭遇,又無數次收回了自己的手。
明曦哈哈一笑,也不拆穿。
這一住就是五天,到了第六天,明曦給寧玉欽的葯做好了,便送到江南總督府去,是送葯,也是辭行。
「阿曦先去,我應該年底就來。」寧玉欽聲音很溫柔,把提前準備好的桂花蟹黃糕給明曦,「是家裡的下人做的,給你帶在路上吃。」
「多謝玉欽師兄。」明曦不見外,笑眯眯地接了,「那我們年底京城見。」
嗯。
年底京城見。
目送明曦離開,寧玉欽久久沒收回視線,卻聽得耳邊一聲深深的嘆息。
「既然捨不得,當初為什麼不讓你娘提親呢?」
說話的人白髮蒼蒼,精神矍鑠,正是當世赫赫有名的書法家張老張錫樓。
他深知外孫寧玉欽對明曦的感情,因此很是惋惜。
「你們也算是郎才女貌,門當戶對,如果當初提親……」
「但世上沒有如果。」
寧玉欽聲音是一貫的清潤,神色也是一如既往的溫柔,他只是極淡極淡地嘆息了一下,目光有些淡淡的傷感,除此之外,再看不出任何端倪。
他是個病人,天生體弱。體弱之人,是沒有資格生氣傷心難過的,因為那樣會傷神傷身,會讓家人擔心。
所以他一直都是溫溫柔柔的,一直都是淡淡的,不能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一個連喜怒哀樂大情緒都沒有的人,又有什麼資格像她提親呢?
那一年,他們初見,他一眼就喜歡上了她。
雖然他極力隱藏,卻瞞不過外祖的雙眼。老人家心疼他,便舍下臉皮主動收明曦為徒。
張老張錫樓的名子誰人不知,有多少人重金相許希望能拜入其門下。如今外祖主動收徒,這是多麼大的榮耀。但是他總感覺,這榮耀對她來說並不算什麼,她根本不在乎。
但她還是答應做外祖的關門弟子,她笑著答應了,很爽朗很善解人意的模樣。
他是開心的。能時常跟她見面,跟她一起練習書法一起畫畫是他最開心的事。
她又漂亮又聰慧,他們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歡她,母親越看越喜歡,有一次,當著懷淑長公主的面,問她有婚約了沒。
當時所有人都靜了一下,他突然心慌。
他的確喜歡她,但他一副病軀,又怎麼能耽誤她呢?
所以,他就笑了,笑著說,阿曦妹妹及笄了,如果遇到合適的兒郎,是該說親了。不像他,很早之前就訂了親事,只等過幾年回京就要跟未婚妻成親的。
母親詫異他的謊言,外祖一臉不贊同。
只有他自己明白,他這麼說,是不想耽誤她,也是有自己的私心。
他害怕,怕她拒絕,怕以後連朋友都沒得做,怕再也不能跟她見面。
他不奢望娶她,只求能時常見到她,他就心滿意足。
他堅持著兄妹的名分,把心事藏於心底,對她再無逾矩,一直都是像哥哥疼妹妹那樣疼她,呵護她。
她問他,玉欽師兄的夢想是什麼?
他看著她說,希望能活長一些。
他這樣的身體,不能練武,不能習文,大夫說,他活不過二十。他之前不覺得有什麼,活著也是受罪,但認識她以後,他就不那麼想了。
他想活,想儘可能的活久一些。這樣就能多看她一眼,多陪她一天。不奢求結成連理,只要能陪在她身邊,他就滿足。
她笑著說,這個夢想簡單,只要一直服用她的葯,多加保重,雖然不能治癒,卻可以帶病生存。長命百歲太奢侈,但活到垂暮之年一定沒問題。
他以為她是在安慰他。但事實並不是安慰。
這幾年,他的身體越來越好了,他不用時常卧床了,不用人扶著走路了,除了身體羸弱不能受累,他幾乎與正常人沒什麼太大的區別了。
今年五月,他滿二十了,舉辦了加冠禮。對他而言,二十歲不僅意味著成年,更意味著他打破了活不過二十歲的魔咒。
他一直在等這一天,等自己活過二十歲,那樣就證明他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像其他男子那樣把自己的心意告訴喜歡的姑娘。
十六賞月那天,他是準備說的,他想告訴明曦,他沒有定親,也沒有未婚妻,但是他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那個男人出現了。
在男人昏迷倒地,明曦跑向男人的那一瞬間,他就知道他心裡的話這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再說出口了。
他是師兄,是哥哥,這一生都只能像從前那樣,做最疼她,最寵她的哥哥。m.
把心酸埋在心底,次日到碼頭送行,寧玉欽又恢復了昔日的寵溺溫柔,「到京城好好照顧自己,我年底就來。」
江風將她如墨的髮絲吹得凌亂,寧玉欽有心想替她把髮絲理好,手伸到一半突然意識到不可以,便把手握成拳頭抵在唇邊,沖著她輕笑,「上船後記得把頭髮理一理,多漂亮的小姑娘,頭髮都亂成小瘋子了。」
他一貫是最溫柔的,即便是打趣,說出來的話也是柔柔的,眼眸也是溫溫潤潤的,嘴角的笑靨更是包含了兄長對幼妹的那種疼愛憐惜。
演得太久,他足以騙過所有人。
明曦更是從未懷疑過,她心裡也是當寧玉欽是哥哥的,彎了彎眼睛,她沖寧玉欽擺手,「我知道啦,我這就上船了,玉欽師兄也回去吧,咱們年底京城見。」
「嗯。」寧玉欽點頭,目送她上船離開。
雖然知道兩人沒什麼,但裴衍的心可一點都沒敢放鬆,她有多討人喜歡,他比誰都清楚。
所以明曦一進船艙,他就把明曦的手給牢牢抓住了。
在定親之前,不,就算定下親事,就算成親了,他也要把她看得牢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