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紅樓（五）

卻說紫鵑回了榮府後，一路回了瀟湘館。到了瀟湘館，卻聽到小丫鬟說黛玉去了賈母那裡。她將自己收拾了一番，又去了賈母處。進了院門后，她看到黛玉和三春坐在一處玩耍，便悄悄地站到了黛玉的身後。

惜春眼睛亮，一瞧見紫鵑便問道：「你去哪裡了？今日怎的沒在你家姑娘身邊伺候？」

黛玉笑道：「是我遣她去辦了點事情。」

惜春便又追著問道：「咱們在家住著，衣食住行都不愁，倒是有什麼事兒要去外頭辦？」

見黛玉被惜春纏的不行，紫鵑忙道：「晴雯昨日大好了，姑娘便讓我去看看她有什麼缺的，也不枉我們好了一場。」

她說到這裡，寶玉便進了門，追問道：「你也去瞧晴雯了？我在園子里遇到了鶯兒，她說她也代寶姐姐去瞧晴雯了，還送了好些東西，婆子們都誇寶姐姐宅心仁厚呢。」

屋裡靜了一瞬，探春語氣有些譏諷：「鶯兒素來都是個嘴快的，寶姐姐的好處，她怎麼能不在園子里傳一傳。」

那一個處處做著賢良的模樣，一點子事便要大肆宣傳的。眼前這個倒是真心實意去看人的，可有誰幫著她造勢呢？

寶玉便有些訕訕的。他坐到林黛玉身邊，一疊聲地問紫鵑：「晴雯真的大好了嗎？她如今過的如何，她兄嫂待她如何？」接著，他又低落地自言自語：「我上次去見她時，她連水都喝不上，粗糙的大海碗里只有苦澀的茶水，她兄嫂怎會待她好呢？」

紫鵑安慰他：「晴雯好著呢，今兒我去看她的時候，她已經能下地走路了。臉色雖然還蒼白些，但精神頭極好，她兄嫂為她準備的東西，她也吃完了，她還與我和鶯兒說了好一會兒的話。」

寶玉大喜：「晴雯好了，那我要去求老太太讓她回來！她一個女孩兒，在外面定然吃不好穿不暖，還指不定受多少委屈呢。等她回來，咱們姐姐妹妹們還在一處，豈不快活？」說著，他嘴裡便喊著老祖宗跑開了。

其餘人卻沒那麼樂觀。怕寶玉鬧出事，黛玉和三春等人，只好跟著他一起過去。

寶玉及黛玉、三春一起到賈母那處的時候，賈母剛休憩了一會兒，正由鴛鴦伺候著漱口。一見到寶玉和黛玉，她就心肝肉的叫著他們，讓他們坐到身邊。寶玉坐在賈母身邊，乖巧地為她敲著肩膀，與她說起了晴雯之事：「之前是因為她病了，太太才送她出去的，如今她好了，咱們便把她接回來吧。她一個小姑娘家，哪裡吃得了外面的苦啊。」

晴雯是賈母親自賜給寶玉的丫頭，賈母如何不知，王夫人趕走晴雯，是在與她打擂台。若她再年輕幾歲，必不會饒了王夫人。只是她年紀畢竟大了，沒那麼多精力，王夫人又是娘娘和寶玉的母親，何必為了一個丫鬟，打了她的臉？

賈母摟著寶玉說道：「晴雯得的是女兒癆，即便是病好了，也不好再入府伺候，不如就讓她在外面呆著，由她的兄長配了人吧。」

「不錯！」王夫人在外頭偷聽了一會兒，聽寶玉說到晴雯便忍不住繞了出來，說道：「老太太說得對，晴雯得了那病，縱然好了也晦氣，怎麼可以再進府伺候？府里這麼多金貴的主子，不拘哪個沾上了，都是要命的事情，怎麼能一點避諱都沒有？」

那晴雯也真是禍害，明明已經死了，居然又活了過來，活過來還不算，竟然還要來挑唆她的寶玉，著實可恨！她必不會放過那個賤人的。

寶玉呆了一呆，不覺流下淚來。他素來懼怕王夫人，可今日不知怎麼的，心裡就有了一股氣，竟然和她對抗了一句：「外頭的大夫都說了，晴雯得的不是女兒癆，她就是著涼了！」

王夫人厲聲說道：「外頭的大夫如何能與府里的御醫相比？以後不許再說這樣的話了！」

寶玉被嚇了一跳，那殘存無幾的勇氣頓時又沒了，只獃獃地坐著流淚。

賈母一見他這樣，心疼地不行，只摟著他沖著王夫人大罵：「他還小呢，你有事不能好好說，非要這麼嚇他？我看你是看不慣我這老不死的，要活活氣死我！」而後，又抱著寶玉大哭。

王夫人委屈極了：「老太太這說的是什麼話，兒媳是那樣的人嗎？兒媳這也是為了寶玉，為了府里的人。」

房間里頓時又亂了起來，黛玉和三春一面要安慰賈母，一會兒要勸誡王夫人，簡直忙的不可開交。

好一會兒，兩邊才都被勸誡了下來，賈母一錘定音：「晴雯那身子素來就弱，哪裡能好的那麼快，先讓她養上三五個月，到時候若是真好了，再安排她的去處。」

「是，兒媳知道了。」王夫人知道賈母已經退讓了許多，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在心裡把惹事的晴雯恨了一場，發誓絕不會放過她。

再說明華，她只覺得如今的日子，總算是進入了正規。多姑娘晚上也不找別人瞎胡鬧了，多渾蟲也知道往家裡帶些東西，關心一下妻子和表妹，他們兩人之間也算是有了個夫妻過日子的樣子。

明華種的花，三日後就發芽了。那嫩芽的一抹綠色十分清新，在這秋意深重，落葉飄零的時節格外的醒目。

多姑娘驚訝極了：「怎麼這麼快就發芽了？」

明華悄聲對她說：「閻王爺不是送了我一個本事，這就是了。」

多姑娘忙捂住了嘴，表示自己不再說話了。她心裡砰砰直跳，這種花的本事多好啊，榮府當初建園子時，為了那些花卉，少說也花了五萬兩。若是晴雯能在大冬天種出鮮花，那可以換多少錢啊。

她心裡頓時一片火熱，放低聲音說道：「要不然，我再去買些花盆和花種，咱們多種一些？」

明華道：「暫時不必，咱們先看看這一批的花賣的怎樣，再決定後續該怎麼做。」

多姑娘忙點了點頭，應聲道：「就按你說的辦。」

明華眼珠一轉，心裡有了個主意。她靠近了多姑娘，同她說道：「嫂子，這批花若是賣的好，我打算把賣身契贖回來，自己去買幾畝田，專門用來種花。」

多姑娘被唬了一跳，連連搖頭拒絕：「那可不行，你不知道這世道對女人多苛刻。咱們雖是賈府的下人，但受著賈府的庇佑，悄悄賣個花兒也沒什麼。但你若是贖身出去了，沒了庇佑，縱然你置辦下了產業，不需要那有權有勢之人，只需要那狗仗人勢的僕從，就能整的你家破人亡。更何況冬日裡的鮮花，那是多顯眼多賺錢的東西，怎會有人不覬覦？不妥，不妥，這著實不妥。」

明華倒是沒想到這一點，但她豈是那麼容易放棄之人。呆在賈家，她倒是有機會摸到賈家的農莊，但種出來的成果，誰知道會落到哪個人手裡。再者，賈家也好不了多久了，還是早日脫身為妙，不然到時候，他們怕是要被困在一起再賣一次了。

她想了想，小聲斥道：「嫂子糊塗！難道我們脫離了賈府，便再也不與賈府來往了嗎？若是真贖身離開了，到時候隔兩個月便送盆子花給這府里的主子，人情不就走起來了？便是不與賈府走關係，京城這地方的達官貴族可多著呢，咱們再找一個有權有勢的依附，豈不比做奴婢要強？」

「這……」她這話聽著也很有道理，多姑娘心裡有些動搖了。

明華開始給她畫大餅：「咱們先定一個小目標。先把這些花種出來，賣個幾百兩銀子，一部分用來贖身，一部分就去買田。然後再養些市面上比較稀罕的花，往府里送兩盆，向二奶奶求個庇護。待這事兒成了之後，咱們就可以開始花田種花，與外邊做生意。好嫂子，你好好跟著我干，我給你三成的利，到時候你自己便能賺許多的錢，何必去理會那些臭男人？」

多姑娘越發心動，捧著一個花盆不做聲。

明華便加了一把火，說道：「嫂子，縱然表兄不堪，你和他畢竟已經成親了。你如今還這麼與其他男人混著，日後若是生了孩子，孩子問你，哪個是他父親，你該如何回答？孩子日後若是要去考功名了，卻被家裡名聲帶累，你心裡不難過可惜嗎？」

多姑娘的臉色一白，咬著唇說不出話了。

明華又道：「咱們一家離了這裡，你賺錢，你當家做主，生個男孩便送他去讀書，好生培養，以後說不定還能給你掙個誥命，」她湊近多姑娘，壓低聲音說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府里的情況你也知道，就沒幾個出息的爺們。十幾年後，你和府里的那些太太們，哪個更風光，誰都不知道。」

多姑娘想著現在的生活，眼神逐漸堅毅，她咬了咬牙：「好，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明華這才露出了一個歡喜笑容：「這才對呀。嫂子，這些花長得太快了，會引起別人的懷疑。你幫我將這些花盆搬到我屋裡去，然後買些空花盆在外面放著，方便我們掩人耳目。」

多姑娘點頭應了，這才拍了拍手上的泥，出門辦事情去了。

明華笑得像是偷了魚的貓：哎呀，在這個世界的第一個幫手，總算是拐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