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057尾聲
後來二人又隨便聊了些,褚言順便將從沈容辭那裡聽來的、關於祭月使者的事告訴了他。
不料時凇昱早就知道那使者是時瑾的人。
「成王每天往春香樓走,總不會只是為尋歡作樂,還是需要干點正事。」時凇昱一邊說著,一邊慢條斯理地剝著柑橘皮,最後摘下一瓣,遞到了褚言嘴邊。
褚言當即想到了那天小倌給沈容辭塞橘子的畫面,以及最後在門外,她為了氣時凇昱,說的那些清水寡淡的逍遙。
眼下一抬眸,便見眼前人正意味深長地笑著,褚言瞪了他一眼,「不吃。」
時凇昱低聲一笑,也沒再執著,收回手塞到了自己嘴裡,還故意哼了一聲,表示味道不錯。
「……」這人是小孩嗎?
褚言表示無語。
「所以說,他去春香樓就是為了跟那位男子聯絡?」她轉回了話題,思緒又往回倒了很多,喃喃自語道:「難怪江湖傳聞說他是斷袖呢,原來是去聯絡眼線了,結果不小心被人給撞見了……」
由於聲音低微,時凇昱只聽了個一知半解,他皺了皺眉,「什麼傳聞?」
「……」褚言看了他一眼,見他滿臉疑惑,一心想求的答案的模樣,褚言只得複述一遍,「說成王是斷袖。」
「……」只見他登時一頓,捏著橘子瓣的手倏然停住,懸在半空中一動不動。
褚言順手接過了他手中的橘子瓣,遞到了自己嘴裡。
確實挺甜。
「時瑾天天往春香樓跑,都還有人說他有斷袖之癖,那我這些年來一直……」他思索了許久,斟酌著應該用什麼詞來總結自己的這些年,半晌,終於得了個結論,「一直清心寡欲。」
「那江湖傳聞豈不是早就……」
褚言沒想到他竟想得這麼遠,還給自己平添了這些莫須有的顧慮,她忍俊不禁道:「是啊,傳的可厲害了,害的您風評嚴重被害!所以呀,你還得好好感激我。是臣女替王爺洗清了嫌疑哦。」
「……」雖然聽著怪怪的,時凇昱還是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思量了許久后,遲疑地道:「好像確實得謝你。」
以前自己獨身一人,百口莫辯,如今他有了王妃,那麼流言蜚語就不攻自破了。
褚言憋著笑,實在不忍心再去戲弄他,便又回到了最開始的話題。
「所以說成王就只是為了在皇帝身邊安插自己的眼線?」
談論到正經話題,時凇昱便恢復了認真,「一來是為了獲取皇帝的信息,二來還可以想想詭計,無事可做了就來構陷我一番。」
「只不過,一開始他就卡在了第一步。」
「?」褚言不解。
「他發現了皇帝的計劃,知道他想要煉取長生訣。」時凇昱解釋道:「作為清心堂堂主,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於是便又差遣了別的人,使之隨皇帝的人潛入皇宮,暗中阻止這一切。」
褚言只想說一句,這時瑾真的把鹽吃多了,閑得慌。
每天勞心勞力啥都要管,奪取皇權是他,暗中謀划是他,維護世界和平也是他。褚言不由暗暗咋舌,不愧是男主人設。
一路上太無聊,只能看看書卷,吃吃零嘴,聊聊天來打發時間。
最後,實在是百無聊賴,不知褚言從哪裡翻出了棋盤。
時凇昱本以為要好好對弈一場,結果被扯去下了兩三天的五子棋。
而且他還得故意讓著,不能贏得太快。
當然,還不能總贏。
隊伍又慢吞吞行進了兩日日,他們才進入了荒山野路。
入夜,火堆升起。
酒足飯飽后,大家正在一邊烤火一邊聊天。
正是閑散放鬆之時。
就在這時,忽聞飛矢一聲呼嘯,方才還滿臉笑意,興緻勃勃地講著葷段子的侍從當即倒地。
鮮血氤濕了厚厚的襖子。
人已經死了。
不待四周的人反應過來,只見四面八方湧起黑接連不斷的人影。不知從哪竟跳出了上百號人。
他們從夜色中突然出現,蒙面而行,一身黑衣,個個手執弓箭,飛矢若雨點一般,朝逃竄的人群射去。
凌厲而狠毒,幾乎箭無虛發。
火光伴著連綿不斷的喊叫聲,血腥味衝天而上,此般修羅場景,彷彿是惡鬼前來索命。
褚言沒想到,對方竟如此沉不住氣,這才剛走三四天,就忍不住動手了。
而且還真的要下死手。
時凇昱手執長劍,當即掀簾欲出,臨走時不忘囑咐褚言道:「你就在此處不要動,等我回來。」
褚言心下焦急,手已握住劍柄。
她怎麼可能袖手旁觀!
單看著外面的場景,就已是心急如焚,對面人數如此龐大,且都是訓練有素的精兵強將,這一回,怕是凶多吉少。
就在時凇昱即將跳下馬車時,褚言一把拉住了他,待他剛一回頭,就湊上去親了下他的唇瓣,堅定道:「我和你一起。」
然後先他一步跳下了馬車。
寒光乍起,殷紅染盡鋒刃,這是她第一次拿起劍實戰,但這幾個月的艱苦練習,以及多年打下的穩固的基礎,使她動作行雲流水,一時難敵。
當然,也多虧沈容辭送來的劍。
自她知道褚言開始練武時,便找了城中一家手藝頂好的鐵匠,歷時一個月才造出了這把劍。
雖稱不上絕無僅有的絕世寶劍,但也比普通的鐵劍強了不知幾百倍。
是不是好劍,拿在手裡用起來就知道了。
無疑,褚言之所以可以這般矯捷凌厲,委實缺不了這把劍的畫龍點睛。
只不過,縱然她和時凇昱二人都身手了得,但畢竟人的體力是有限的,隨著黑衣人不休不止的湧上,他們的動作都開始變得遲緩,好多次都是堪堪躲過。
時凇昱原本暗中跟著的三十暗衛已被提前盡數殺死,眼下遭了包抄,面對八方圍攻,他們根本毫無招架之力,只能坐等被圍剿。
褚言身上已被劃了許多傷口,撕裂般的疼痛從全身各個部位傳來,她能感覺自己的衣服已經被鮮血浸透。
但她不能停,她不能放棄。她不能讓他們得逞,時凇昱不能被帶走!
但所有的信念,都仿若螳臂當車,毫無用處。
只不過是更添一抹悲涼。
污髒的血到處都是,乾枯的樹叢都被鮮紅潑灑,枝丫尖端凝成血珠,又滴回地面。
死了太多人了。
褚言倒在地上,她努力撐起身子,滿目看到的,都是鮮血淋漓,都是景王府的人。
他們躺在血泊中,有的在痛苦地嗚咽,衝天的火光將他們的神色照得更加猙獰。
大多數已經一動不動,冒著血絲的眼球突出著,刻滿了仇恨與不甘。鮮血從他們的胸口,脖間湧出,原本皸裂的地,已被血流成的河浸成深紅色。
絕望。
這是褚言第一次感受到絕望。
她努力睜著眼,血光染紅了她的視線,她看見一具又一具冰冷的屍體,她看見人們張大嘴巴在呼救嘶叫……她還看到,時凇昱被人摁在地上。
他原本清俊的面龐現今全是污垢,惟有一雙眸子,執拗地閃著寒光。
「別反抗了,是天要你的命,你無可奈何!」蒙面的黑衣人將他後背的衣領提起,又狠狠摔在地上。
褚言多希望自己能更厲害點,可以再站起來,將劍刺進那人的胸膛。
然後向他狠狠啐一口,說一句「放屁!」
但她沒有力氣了。
甚至連抬起眼皮的力氣都沒有……
……
在無盡的黑暗裡,突然閃起混沌又刺眼的光。
原本的寂靜漸漸被打破。
遠處傳來低微的聲音,有男人在憤怒地嘶吼,有小孩在害怕地尖叫,有女人在悲傷地啜泣。
那聲音由遠及近,開始在耳邊縈繞,仿若魔音一般將人撕扯。
是地獄嗎?
她死了嗎?
褚言想。
然後白光里突然燃起熊熊烈火,滔天的火光似要穿破雲霄。
她感覺自己正在被燒灼,渾身滾燙。
火焰越燒越旺,扯出張狂的赤焰,像極了一張張人臉,他們在哭喊,在尖叫。
然後她又看見那一張張人臉變成了血紅色,像是真的人在扭動。
他們表情痛苦,面目扭曲,整張臉在火焰的烤灼下,一點點變得血肉模糊。
「褚姑娘。」
「醒醒,褚姑娘。」
有人在叫她。
眼前的火光與血腥當即消失,化成了無盡的黑。
褚言感覺到寒風刮過面頰,是刺骨的涼意。她艱難地動了動發僵的手指。
空氣里傳來的血腥味與煙灰味將她拉回現實。
剛剛只是一場夢。
她還沒死。
然後她又聽見剛才的聲音重新響起,「褚姑娘,我來救你了。」
有人來救他們了?!
無盡的絕望里突然閃出了一絲光。
她努力睜開眼皮,懷著滿心的喜悅。
然而瞧見的,卻是陰冷的笑。
虞生平一襲白衣,沒有沾染到絲毫血污,他居高臨下地睨著褚言,陰惻惻地道:「我之前出手助你,現今,也該到你還報恩情的時候了。」
「時,時凇昱,在哪……」褚言想要努力睜開半眯著的眼睛。
「景王?」虞生平嗤笑一聲,「他要是聽話的話,也就是要他一條命的事,他要是不聽話……」
只見他眸光倏然一寒,半蹲下.身注視著褚言,頗有些惋惜地嘆道:「那你就得陪他死了。」
褚言根本不想聽他扯東扯西,她實在搞不懂,這些人為什麼老是你問東,他答西。
結果兜一大周圈子,也沒見問題的答案。
褚言也就只清明了那一會兒,就在虞生平不知道又在扯什麼的時候,她已經再次昏迷過去了。
依稀中,他聽到虞生平命人把她帶走,然後就有人抬起了她的四肢。
再往後,她的意識就徹底潰散,重新墜入了混雜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