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第十一章
鹿念感覺,有顆草莓味兒的糖在她的胸腔里融化了。
甜滋滋的味道一直蔓延開來,她只覺得自己此刻的心跳都有些不對勁兒,看著青年,一時間沒想到該做出什麼回應。
然而對方好像也沒想要她有什麼回應,很快直起身,帶著她走回劇場的方向。
一路兩人都沒有再說什麼。
到了劇場的門口,青年停下了腳步,像是若有所思般,視線並不在她身上。
鹿念這邊的親戚來了很多,她還沒有好好跟他們打招呼,爸媽也還在等她,一會肯定是要過去的。她抬頭看向傅亦安,正要解釋,對方卻先一步開了口。
「剛剛那句話,」傅亦安輕聲道,「我對誰都會這樣說的。」
「......」鹿念眨眨眼,沒反應過來,「...啊?」
「給你糖也好,看你演出也好,」傅亦安側頭,語氣又弔兒郎當起來,緩緩道,「小妹妹,別太當真。」
「畢竟我比你大幾歲,相處過的人也多一些。」傅亦安笑了笑,「我知道說什麼話,做什麼事能讓你開心一點,才這樣做的。」
鹿念皺了皺眉,捏緊手裡的糖果,沒有出聲。
「還是多和你這個年紀的小朋友相處吧,」傅亦安看了她一眼,抬手拍了拍她的頭,漫不經心,「這個年紀的腦袋,都比較天真。」
鹿念沉默地聽,在他說完的一瞬,想抬頭看看他的眼睛,對方已經沒多留念,轉身就要走。她沒忍住上前了一步,拽住青年的衣袖。
接下來的動作完全是下意識的。
「...你這糖,」鹿念把手上的硬糖塞進了男人的掌心,「我不要了。」
那條糖果被女孩的掌心烘的很暖,從女孩的指尖,放到了他的手裡。
「我是覺得,」鹿念盡量讓自己聽起來很冷靜,「朋友之間要真誠一點,你不想來看就不看,覺得我演的不好就直說。」
「但有一點,你可能說對了。」
傅亦安指尖輕輕蹭了下糖果的包裝,眼睫垂下,看著眼前的小姑娘。
「我的朋友,」鹿念表情認真,一字一頓道,「真的不會像你說的那樣做。」
「但我不認同你說的,這和年齡有關。」鹿念別開視線,抬手擦了擦眼,「我也不需要你認同我的觀點,你怎麼樣想的都可以。」
但這個觀念不同,我們應該做不了朋友了。
鹿念的潛台詞沒有說。
沉默在兩人間僵持了幾秒。
最後仍然是鹿念,又重新揚起了腦袋,沖青年咧嘴笑了笑。
「我爸媽還在裡面等我呢,」小姑娘眨眨眼,沖他揮了揮手,「先走啦。」
傅亦安抬了抬眼皮。女孩已經沒多少留念,轉過身,腳步輕快地向劇場內走。
他站在原地,等了會兒。看著小姑娘的背影一直到劇院的門口,漸漸到他的視線範圍以外,才緩緩收回了視線。
手裡糖果的溫度已經漸漸涼下,傅亦安沿著劇場外的路走,到了垃圾桶邊,淡淡地把糖扔進了垃圾桶內。
他停在旁邊,拿出煙盒,點了支煙。看著來往的車流,片刻后,牽扯嘴角輕笑了聲。
「想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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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念回了劇場內,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下。
她走到自己家人身邊,一伙人熱熱鬧鬧地拉著她合照,拍了一會兒后,蔣芸提議要請大家一起吃個飯,讓鹿國華帶著大家先去餐廳后,拉著鹿念留了下。
「念念,」蔣芸摸了摸女兒的腦袋,視線在她臉上的妝一停,皺了皺眉,「等一下,你這妝媽媽趕緊幫你卸了,這彩妝多傷皮膚呀?你怎麼也不注意點?」
鹿念的妝是劇場固定的化妝師幫忙化的,她也不清楚對方用的牌子,含含糊糊地啊了聲。
蔣芸從隨身帶的包里摸了摸,真就翻出了一瓶卸妝水來,就著化妝棉當場給她卸妝。
鹿念乖乖地揚起臉來,任由蔣芸用化妝棉幫她擦去彩妝,邊聽著蔣芸念叨。
「....一會聚餐你就別去了,」蔣芸邊湊近幫她擦掉眼影,邊說,「你爸定的是川菜館——重油重辣,你也不適合吃。媽媽給你帶了午飯,你一會吃完找劉老師練練演戲好不好?」
鹿念想到大家都是特意騰出時間來看自己演出,自己不去有些說不過去,猶豫了下。
「你現在高三了,要抓緊時間練習,不去聚餐,他們也能理解的。」蔣芸看了眼她,繼續說,「等你考上STA了,再去和他們見面,那才有底氣是不是?」
鹿念有些敷衍地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還有,」蔣芸幫她卸好了妝,又拿出礦泉水打濕了化妝棉,再細心幫她擦拭臉,語重心長,「媽媽媽媽還是想讓你接一些公益性質的廣告,把作品數量提上去。所以媽媽今晚約了一個廣告公司的老總,念念一起去好不好?」
「....媽咪,」鹿念接過化妝棉,自己擦臉,語氣委婉,「你剛不也說我要抓緊時間練習...」
「那哪能一樣呀?」蔣芸戳了戳她的腦門,嘆了口氣,「你和親戚聚餐能聚來一個拍廣告的機會嗎?該付出的時間還是得付出不是?」
蔣女士叱吒職場多年,鹿念也深知胳膊擰不過大腿,乾脆順從地點點頭。
蔣芸滿意地笑笑,又順了順女兒的頭髮,收拾好自己的包,背了起來。
「念念,去年是媽咪沒管你,時間都花工作上了。」蔣芸抬起手,想和鹿念擊掌,「今年我把心思都放你身上,保證你能上STA,信不信?」m.
鹿念驚恐地抬起頭,看她:「媽你別立flag——我不信我不行呸呸呸...」
蔣女士依舊自信滿滿,乾脆拉起了鹿念的手,強行和自己擊了個掌。
「什麼是立flag?立目標嗎?」蔣芸爽朗地笑起來,「人不就要有目標才會拼嗎——來念念跟著媽媽念:我一定能上STA!」
「.......」
鹿念在心裡默念了聲阿彌陀佛。
蔣芸走後,鹿念一個人在劇場呆著,才有機會空出來,想剛剛發生的事情。
她其實不太明白,傅亦安到底是怎麼想的。
如果只是像他說的那樣,知道怎樣做她會開心,用他對別的女生的套路來對她,那他也不應該把套路也一併告訴她。
這種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做法,對他自己根本沒什麼好處。
這人的複雜稍稍有些超出了鹿念的理解範圍,鹿念的解決方式是不去想。
管他呢,鹿念想,反正也應該不會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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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人的飯局,就是那麼回事兒。
不管是約在大排檔還是高檔西餐廳,到最後都會走向輪流勸酒的局面,一行人開始稱兄道弟,邊趁著對方醉酒談下一筆生意。
蔣芸這次訂了廣州塔上的旋轉餐廳,包間,頗下了血本。在桌上的海鮮刺身大魚大肉上齊后,鹿念喜得了一盤沒放沙拉醬的蔬菜沙拉。
太狠了,鹿念內心寬麵條淚直下,蔣芸真的太狠了。
那個蔣芸口中的廣告公司老總——坐在鹿念的對面,像是看到了鹿念的頹喪,把一盤扇貝蒸粉絲轉到了她面前。
「鹿總,」那位叔叔看向鹿國華,笑了笑,「孩子晚上就吃這個?營養能跟的上嗎?」
「吃只扇貝吧?」男人又向著鹿念微笑,「叔叔覺著還不錯,吃一隻也不會胖的。」
男人年紀不小,頭髮有些花白了,面容卻很和善,皺紋不多,鼻樑很高。身上有種溫潤儒雅的感覺,笑起來時讓鹿念莫名覺得熟悉。
蔣芸從桌底下碰了碰鹿念,鹿念沒精打采地啊了聲,禮貌地向男人搖了搖頭,「謝謝叔叔,還是算了,快考試了得控制體重。」
男人也沒怎麼意外,說了幾句孩子真懂事的場面話,接著又是一輪勸酒。
蔣芸特意給鹿念準備了條及膝的禮裙,還精心給鹿念化了一個很淡的妝容,將女孩的五官勾勒得精緻又好看。但對面的老總明顯注意力並不在她身上,很長時間也對廣告的事情閉口不談,採用迂迴的方式來探鹿念父母的背景。
菜上的差不多時,兩個男人之間一小壺的白酒已經喝得差不多了。男人抬手看了看錶,輕咳嗽了聲。
「我現在年紀大了,廣州這邊都是兒子在管。」男人用紙擦了擦嘴,邊開始翻口袋,低聲嘟囔了句,「....這小兔崽子怎麼還沒到。」
蔣芸臉上笑意斂了點,皺眉示意了下鹿國華。鹿國華很無辜地回看她,聳了聳肩。
鹿念從沙拉碗里找出最後一片雞胸肉,放進嘴裡咀嚼。
對面男人接通了電話,剛要開口,突然又止住了聲,臉色稍稍難看起來。
鹿念偷偷瞥了眼,盲猜他兒子把他電話給掛了。
鹿國華重新倒了酒,端起來要去敬他,老總心不在焉地端起酒杯和他碰杯,另一隻手把手機放下。
就在男人要端起酒杯喝的時候,包間的房門開了。
青年一身很薄的襯衫,領口的紐扣鬆了兩粒,西裝外套隨手搭在手臂上。他走進包間內,室內燈光將他面部的輪廓勾勒清晰起來,五官上和男人有幾分相似,但更為柔和精緻。
「還喝啊,」青年走進來,視線只停在了男人身上,語氣漫不經心的,「上回體檢不是說你三高么,喝掛了沒人給你收屍。」
男人端酒杯的手一晃,皺著眉抬頭去看青年。青年順手拿了他手上的酒杯,和鹿國華的酒杯碰了一下,仰頭一飲而盡。
鹿國華和蔣芸都愣住,有些茫然地看著這青年從進門來做的一系列動作。鹿念在青年進門后,咀嚼的動作就靜止了,覺得這世界真有點小。
那走進來的青年也不是別人,就是她今兒中午才覺得,以後不會再見了的人。
傅亦安。
廣告公司的老總,廣告公司老總的兒子。
鹿念第一次見到見傅亦安,對方就是和蔣江一塊起的。而蔣江現在也是在一家挺有名的廣告公司工作。
毫不相干的事情莫名就用一根線串珠子似的串上了,青年的出現也顯得合理化起來。
喝完了杯里的酒,傅亦安才將視線看向餐桌上的其他人身上,然後視線在鹿念的身上一停。
小姑娘面前只有一碗綠油油的蔬菜,看起來可憐巴巴的。一雙鹿眼清澈,眸底無辜,也在看著他。
傅亦安挑了挑眉。
鹿念咽下了口裡的那塊雞胸肉。
蔣芸和鹿國華就看著兩孩子莫名其妙地對視上,氣氛又莫名其妙地尷尬。兩人面面相覷,還是覺得此刻應該保持沉默。
傅老總也看出有哪裡不對,抬頭看了看自己的兒子,輕咳了聲,「認識啊?」
鹿念像是被這句話點醒了,飛快低下了頭,有些糾結要不要承認。
察覺到小姑娘的躲避,傅亦安也收回了視線,半吊子地「啊」了聲。
他走到在男人身邊,隨意拉開了條凳子,懶懶散散地坐下。
「不認識,」傅亦安掀起眼皮,彎起唇,極風情地笑了笑,「就是覺得,這小妹妹怪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