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光輝大神（二）

「光輝大神！」古老又強大的氣場讓小溪的心寬慰。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光輝大神。在她以往的睡夢中，時常有一雙威嚴的眼睛窺視著她。現在她終於弄清楚了，那正是光輝大神的雙眼。它們如同破碎的星辰，是黑暗中明燈。曾幾何時她懼怕著它們，但現在的她已經脫胎換骨了，她決定跟隨它們的指引。神已經徹底蘇醒，摧毀了究極大都會骯髒齷齪的塔樓，重臨大地。它的統治既沒有開始，也沒有終結，它是長存的、不可阻止的、亘古不變的。

至於眼前的這個男人，小溪覺得他很眼熟，也許他們曾經在夢中見過？這個男人全身上下也散發著光芒，她忌憚著他的實力，但是又直覺她不應該如此。看他的樣子，他似乎認識她。他的那隻布魯皇和六尾讓她產生了無比的熟悉感。尤其是當六尾進化為九尾時，她感到內心深處有某種情感在噴發，似是感動似是愧疚。

她有些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了，甚至連「自我」這個概念都變得模糊了。她沒有名字，沒有身份，她就是光輝大神的一縷光。她願意化身為光的箭矢，去擊穿這個世界。

剛才她被男人手裡的寶可夢擊敗，之後一個古老而威嚴的聲音在她的顱內響起：

「呼喚吾之姓名。吾將指引汝獲得力量。」

她照做了，光輝大神出現了，勝利女神在向她微笑，男人已經沒有絲毫勝算了。在光輝大神統治世界后，該如何審判他呢？神大概會奪走他身上的光芒吧。難以言喻的痛苦之情瞬間攫住她的心臟，她情感的變化讓她感到古怪。

沒有人類和寶可夢能與神抗衡。神被囚禁太久，實力大不如前，必須想辦法使它恢復。她將目光鎖定在索爾迦雷歐身上——神想要吞噬太陽之獸。與太陽之獸合體后，神的實力會重回巔峰。

「拉力歐納！」小溪陰冷的視線引得索爾迦雷歐高聲咆哮。它身旁的男人似乎察覺到了她和光輝大神的意圖，與巨金怪擋在索爾迦雷歐身前。他對她露出類似於痛心的表情。這個表情深深刺激了小溪，竟讓她一時亂了手腳。

她別過頭，避開他的目光，對光輝大神說：「請交給我，我會為您擊敗索爾迦雷歐。」

光輝大神張開雙翼，一顆藍紫色的菱形結晶落入她的掌心中。她認得它，她記得她在哪裡見過，似乎不在這個世界，而是在另一個世界的某種被稱作遊戲的軟體中。她的大腦一陣鈍痛，她的思維似乎只要一觸即與那一個世界有關的事情，她的腦海中便會響起一個堅定的聲音：

「我會替你守護這個世界，守護這個你和我都深愛著的世界。」

她好像曾經在某個地方對某人做出過這樣的承諾，但她一時想不起來，但這似乎是個很重要的承諾。小溪甩甩腦袋，將注意力放在露奈雅拉Z上。就算她曾經說過這樣的話，如今的她早已不是過去的她了。她存在的意義只有一個——為光輝大神的榮耀而戰，玷污這個世界。她不能讓過去的瑣事操控了她。

「光輝大神，感謝您的信賴。」小溪神情恍惚地握住Z晶石，「我會立刻結束戰鬥。」

不是任何人都能指揮神獸對戰。指揮這些實力超群的寶可夢會消耗訓練家非常多的精力，常人難以承受，突破極限的下場往往是力竭而亡。現在光輝大神賜給了她無窮的力量，她不需要擔心指揮露奈雅拉是否會壓垮她，因為她從光輝大神那裡獲得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強大力量。

不知為何，「力竭而亡」這個詞讓小溪覺得熟悉。她在她的記憶深處看見了一個男人。男人站在風暴的中心，面對從沉睡中醒來的兩隻遠古巨獸，操縱著三隻永恆寶可夢。他似乎知悉自己這麼做將迎來死亡，但是為了他深愛的世界，身為冠軍的他必須擔起責任，他別無選擇。

那個男人和面前的男人有些相似，他們都有銀藍色的眼睛和頭髮，英姿勃發，眼神堅毅，有火在燃燒。莫非他們是同一個人？莫非她和他真的認識？

眼下的情形不容許她多想，她必須將光輝大神的任務放在首位。它盤踞在黑暗中，身軀如小島一般，窺視著霧中的場景。小溪知道她的一舉一動都被神看在眼裡，她必須全力以赴。

小溪抬起手腕，將露奈雅拉Z安置在Z手環上。Z晶石本就稀有，這顆露奈雅拉Z凝結了幽靈系最強大的能量，怕是連神都能斬殺吧。

她回憶幽靈Z的舞蹈，舞動雙臂。露奈雅拉的額頭逐漸浮現起淺紅色的第三隻眼睛，星象拉成了一條豎線。它張開翅膀，翅膀的金邊合攏，殘月變為了新月，新月又合攏為滿月，皎皎白光充盈著它的翅膀，它吞食著索爾迦雷歐的光線。

「彗星拳！」男人命令他的巨金怪。九尾、穿山王、盔甲鳥和布魯皇也各自獲得了指令。

破風聲在耳邊響起，鋼鐵寶可夢瞬間攻至露奈雅拉面前，它的鐵足擊中了露奈雅拉的額頭。緊隨而來的來自其他寶可夢的攻擊，它們的進攻匯作五彩斑斕的光線，海面翻滾，男人傲然佇立於光的中央，他那威嚴和堅定的氣場絲毫不亞於神。五隻寶可夢的招式打斷了小溪的動作，她沒能完成Z招式的舞蹈。

憤怒之情油然而生，眼前的男人和他的寶可夢過於強大，她害怕自己令光輝大神失望。索爾迦雷歐也奮起反抗，它燃起流星般璀璨的光芒，化作一輪旭日，以極快的速度沖向露奈雅拉。太陽和月亮在空中碰撞，光芒爆炸開來，在黑暗中格外刺目。在這一瞬間，小溪無法看清周圍的環境。

這是個機會，男人和寶可夢一定也向她這樣陷入了窘境，過剩的光芒讓他們睜不開眼。

「暗影之光。」小溪說道。男人鐵了心不讓她使用Z招式，她需要先解決了他和他那群惱人的寶可夢。

頓時銀白色的月光鋪滿大地，風將浪花吹得有五米高。亮光之下，露奈雅拉和小溪的位置被隱去了。她命令露奈雅拉朝男人的位置靠近。

「這種程度還不能阻止我。」男人鎮定的聲音響起。她看不見他的臉，但能猜到他說話時自信的表情，她好像比她認為的更了解這個人。

「九尾，穿山王，還記得跳跳講的要如何通過聲音辨別方位嗎？」男人說話的語氣中帶著笑意，勢在必得的模樣讓小溪更加憤怒。但是「跳跳」這個名字讓她十分在意。她覺得她也認識這位「跳跳」，那似乎是一隻很愛笑的跳鼠。

她好像真的忘記了很多事。她迷失在混沌中，眼前的場景好似幻夢。

「九尾！」

「穿山王！」

兩隻寶可夢異口同聲地發出叫聲。露奈雅拉的刺目的雖然亮光讓在場所有生物都出現了短暫了失明，但兩隻寶可夢卻通過露奈雅拉揮動翅膀時的響聲敏銳地判斷出它的移動。冰柱夾雜者暴風雪，追趕著移動的露奈雅拉。風暴巨大的阻力使露奈雅拉的飛行受到影響。

她本以為男人會因為她的狼狽而洋洋得意，但是他沒有。見露奈雅拉開始顛簸，他因為緊張而雙唇緊抿，朝她奔跑了幾步。指揮盔甲鳥接近她，似乎擔心她從露奈雅拉背上摔下去。

「你為什麼必須要阻攔我？」小溪質問男人，「事到如今形勢難道還不明朗嗎？光輝大神必將統治世界，不服從的人類和寶可夢會招致滅頂之災。來加入我們吧。」她哄誘道，「你很強大，但光輝大神能給予你超乎你想象的力量，使你的實力錦上添花。」

「我不需要所謂的神的饋贈。我的實力是我和寶可夢共同訓練得來的，我們的牽絆使我們所向披靡。」男人仰頭望著她，語調出奇地柔和。

他西裝筆挺，手腕上裝飾著漂亮的鋼鐵，氣質超凡脫俗，鑰石被做成了胸針的款式。他一定是一位很厲害的訓練家，不再需要去野外旅行參加特訓，他的實力足夠讓他坐在聯盟的辦公室中，等待其他訓練家前來挑戰。他肯定擁有豐富的知識和經驗，雖然不及光輝大神，但也足夠讓他在面對她開出的價碼時，坦然拒絕神的恩惠。面對這樣一個人，她不禁產生了想要追隨的渴望。

「你為什麼想要得到力量和智慧？」男人反問。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力量和智慧才是靠得住的。只有接受神的賞賜吧，才能擺脫人類卑微又愚蠢的宿命。」小溪回答，不自覺地吐露心扉。她突然意識到她剛才的思想是多麼危險，她差點就背叛了神。

「是嗎？」男人循循善誘，「但是這不是力量和智慧的正確用途。」

「我擁有力量，也擁有智慧。我曾經是豐緣地區的冠軍，愛好搜集石頭。我懂得很多與寶可夢、石頭相關的知識。我是又強又厲害的第一名，曾經是，現在也是，但不代表將來還是。我和寶可夢有老去的一天。再強硬的鋼鐵也會腐壞，正因為如此，趁目前我還擁有力量和智慧，我致力於培育新人訓練家。」

他專註地望著小溪，瞳孔盛著亮光：「我需要力量和智慧，因為我想要保護這個世界的人類和寶可夢，以及，我要保護我喜歡的姑娘。我承諾過她會保護她，我必須履行我的諾言。我要帶她回家。」

這番話使小溪的靈魂遭受到了如同暗影之光般的衝擊。他每多說一個字，她的靈魂被與之產生更深入的共鳴，震得她的大腦嗡嗡響。她愈發眩暈，她腦海深處有一個聲音迴響著。那是她自己的聲音，音調壓抑又痛苦，聲音不斷重複著男人的名字，她仔細聆聽卻發現難以聽清。但是她感到她的大腦輕鬆了不少，纏繞在她神經上的觸手彷彿接觸到了火焰般，開始撤退。另一個人格漸漸復甦，聲音也越來越清晰。這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她看見自己的思想被污染了，那些觸手她過去並不抵觸，但現在卻覺得被勒得喘不過氣。

男人的寶可夢望著她，用叫聲呼喚她。那隻布魯皇和九尾的叫喊最為懇切，她感到內心被深深觸動了。

「我很愛她，我不會放棄她。」男人的回答還在繼續，「她被神的瘋狂感染了，對力量和智慧產生了超乎尋常的渴求，並渴望毀滅這個世界。她強行用月亮之笛進化了科斯莫姆，飛抵究極空間，打開通向阿羅拉的究極之洞，讓究極異獸入侵阿羅拉。即便如此，在我眼裡，她依舊是善良的、正義的，她會動用她的力量和智慧去幫助這個世界。她既是我的妻子，也是無數次與我並肩作戰的同志。」

他和小溪對視，目光並不犀利，但卻讓她的靈魂顫抖：「小溪，這一次，你還願意與我並肩作戰嗎？」

她感到靈魂深處被撕開了，痛徹心扉的疼痛感如同驟雨般，將籠罩在腦海中的迷霧滌盪得乾乾淨淨。心底那個聲音終於取得了主動權，當前這個意識正在被取代。那個新的意識似乎才是這具身體本來的主人，那個意識並不在乎光輝大神的旨意。

那個意識告訴他男人的名字是「大吾」。

她默念這個名字，大腦中彷彿有和煦的微風拂過。她忘記了命令露奈雅拉，忘記了神就在暗中觀察著戰場。布滿她神經的觸手節節退敗，那個意識引導她跨過深淵，引著她來到光中。光輝大神的光早已腐敗了，世界不需要神，人類和寶可夢是阿羅拉大地未來的主宰。

「大吾！」小溪徹底想起來了。她環視周遭的景色，難掩震驚之色，「我們怎麼會在這裡？」

她的記憶回到了在以太基金會的時候。那時候，她掉入了火箭隊挖出的洞，之後她和大吾去扎奧伯的辦公室調查。在那裡她遇見了虛吾伊德，被注入了神經毒素。回憶到這裡，小溪什麼都明白了。昨天和阿瑪茉達爾斯視頻會議時，她看見光輝大神掙脫了高塔。於是她不顧一切地來到究極空間，想要追隨它，幫助它實現野望。

「小溪，你都記起來了嗎？」大吾喜出望外。他跳上巨金怪，朝她飛去。小溪雙眼的陰霾消失，變回了往昔純凈的琥珀色。

「我想起來了，我已經完全恢復了。」小溪從露奈雅拉的背上一躍而下，被飛來的大吾接入懷中，「我猜我已經戰勝了神經毒素。現在，我只想和你並肩戰鬥。」

伴隨記憶復甦而來的是無比愧疚的情緒。是她昨夜乘著鐵火輝夜去到了庫庫伊博士的家裡，帶走科斯莫姆和月亮之笛，來到究極空間，為究極異獸拉開了通往阿羅拉的帷幕。現在阿羅拉一定已經癱瘓了，城市和鄉村上空籠罩著恐怖的氣氛。訓練家們被島嶼之王和島嶼女王組織起來對抗究極異獸，四座島嶼的守護神卡璞也化作了巨人衛士的模樣，正在和入侵者戰鬥。

「我很榮幸。我願意成為護衛你的騎士，幫助你執行光輝大神的指令。」大吾和小溪短暫地擁抱。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和大吾純粹地相擁了。這個擁抱讓她獲得了勇氣。她知道不管她做過什麼，大吾都會毫無保留地接納她。他會永遠支持她。

沉溺於愧疚中對於解決她引起的麻煩的並無任何益處，更何況，她不是災難的始作俑者。雖然她掙脫了神經毒素，但是關於神的記憶卻保留了下來。神無法控制它的思維，瘋狂遮蔽了它的雙眼。它挑選了她，是為了讓她在最後關頭阻止它。

她望向徘徊在霧氣中的光輝大神，漆黑的稜鏡裝甲覆蓋著它的軀體，黑暗在它的體內翻騰，它因為痛苦而發出低沉的嘶吼。可在她看來，那黑暗的盡頭卻閃耀著光輝。她熟悉那光輝。作為阿羅拉人，她在這樣的光下成長。她從這個扭曲、殘暴的神身上窺見了一個慈愛的形象。它為它的子民送去了光明，它願它的子民在光的庇護下繁衍。所以即便它現在形象恐怖，小溪也不害怕，她對光輝大神的變化感到悲傷，她對它的痛苦感同身受。

就連神都難以擺脫宿命，弱小的人類又該如何與命運抗衡呢？

身旁大吾握住了她的手。她有大吾，還有寶可夢，在這個世界上她交了許多朋友。愛和牽絆能讓她戰勝一切。

她抬眸仰望天空，在心中默默祈禱：創世神啊，請您保佑光輝大神，保佑它的痛苦得以終結。也請您保佑您創造的人類和寶可夢，願我們有朝一日能站在您面前，向您請教宇宙的真理。

許罷願，她深深吸氣，攥緊手裡的露奈雅拉Z。這是光輝大神賜給她的力量，裡面凝結著神的智慧。

「大吾，你準備好了嗎？」她凝視著光輝大神，平靜地詢問他。

「準備好了。」大吾回答，眼睛里躍動著星火，那是他燃燒著的戰意。

「和強大的遠古之神的戰鬥嗎？」他低聲道，輕輕一笑，「不知為何，聽上去竟讓我有些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