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第 87 章

男人倚在後座,被黑色西褲包裹的修長雙腿微曲，同色系的襯衫勾出精瘦挺拔的上半身，身前垂著條深灰色的領帶,倒三角的領結壓在領口。

車子里的光線很暗,將男人一張稜角分明的臉映得愈發深邃,山根很挺，唇很薄,還是徐曉曉記憶里的那張臉，英俊好看,帶著點天然的冷淡和疏離。

只是那個時候，他雖然待人冷淡,卻會對她笑，會在南市白雪皚皚的除夕夜給她堆雪人,放煙花。

說，曉曉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小公主。

思緒飄遠,那些塵封的記憶一點點被喚醒,讓徐曉曉忽然覺得有些恍惚，彷彿她還是七八歲的年紀,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可以摟著他的脖子撒嬌，他們並沒有很多年未見。

直到一聲「徐小姐」在耳畔響起。

低沉的男聲，是他一貫的待人疏冷。徐曉曉驚然回神,怔怔望著喬行之，不自覺的捏緊手機。

在他這裡，她到底還是和其他人一樣了。

那些特別,在漫長的時光中,一點點泯然。

「喬先生。」徐曉曉點了下頭,捏著手機努力剋制著自己，維持著端莊禮貌的微笑。

奇怪的情緒在作祟，她不想在喬行之面前露出半分怯懦，也不想讓自己落了下風。

「什麼喬先生，這我二叔，你不記得了？不是，你還愣著幹嘛啊，趕緊坐進去，我送你回家。」說著，喬寧偉還推了徐曉曉一下。

徐曉曉幾乎以一種狼狽的姿勢被喬寧偉推進車裡。她甚至還來不及躲，手就已經壓在了喬行之身邊的西裝外套上。

徐曉曉：「……」

「抱歉。」徐曉曉連忙坐直，強裝淡定的道歉。

喬行之看著她，眸光中帶著鎮靜的審視。片刻，也只是微微點頭，淡聲道：「沒關係。」

「嘭——」車門被喬寧偉從外面關上。徐曉曉下意識想去開車門，喬寧偉已經坐進了副駕駛，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吩咐司機，「白鷺公館。」

徐曉曉：「……」

車子啟動，徐曉曉悻悻收回手。

逼仄的空間里，她更能清晰感受到身邊人的冷漠，徐曉曉往車門邊靠了靠，不想讓這種冷漠再擾了心緒。

「曉曉，說起來，你還得謝謝我二叔，要不是在清河晏遇上二叔，我來的還沒這麼快，你都不知道我那破車，開了沒兩天已經送了三趟4s店了。」

還好有喬寧偉這個聒噪的人在，不然一定會更冷場和尷尬。

徐曉曉如是想著。

前排，喬寧偉靠在真皮座椅里，調整了個更為舒適的姿勢，「別說，這車坐起來還挺舒服，你剛剛是怎麼說這車來著？人模……二叔，回頭你也給我整一輛唄。」

喬行之不語，偏頭看向徐曉曉。徐曉曉垂下眼，即便知道他在看自己，也沒有勇氣轉過頭和他對視。

她剛剛是怎麼評價這個車來著？

哦，人模狗樣。

原來這是喬行之的車。

車子平穩的行駛在夜色里，喬寧偉還在不停逼逼。他越是話多，就顯得喬行之就越安靜。過了好一會兒，徐曉曉才悄悄用餘光去瞥，光影里，男人側臉的線條幹凈利落，是獨屬於成年男人的成熟英俊。

這和徐曉曉之前的設想完全不一樣。

三十七歲的喬行之，居然和她記憶里的毫無二致，既沒有禿頂，也沒有發福。還……似乎更好看了。

清貴里透著成熟穩重，那種歲月積澱后的沉穩和安定感，是二十歲的喬行之沒有的。

徐曉曉看得有點呆，直到喬行之微微偏過頭，兩人的視線直直觸上。

徐曉曉：「……」

她慌忙低下頭，去看自己的鞋尖，也自然錯過了男人眼中一晃即逝的笑意。

半個小時后，車子穩穩停在徐家別墅門口。二樓，老徐書房的燈亮著，顯然是在忙工作。

「要我幫你把行李提上去不？」喬寧偉轉頭問。

徐曉曉有點無語，可礙於喬行之就在旁邊，她根本沒機會和喬寧偉解釋這其中的緣由，告訴他自己已經和老徐鬧掰了。

現在回去，不就是在打她自己的臉？

「不用了。」徐曉曉乾笑了一下，「我謝謝你哦。」

說完，想到身邊還坐著個大活人，她又轉過頭，端著笑，一秒變回大家閨秀，「今晚多謝喬先生。」

「不客氣。」

依然是冷淡疏離的三個字。

「……」徐曉曉拉開車門，轉身下車。身子脫離狹窄空間的那一瞬，她覺得身上的拘謹終於卸下，整個人都變得輕鬆了。

喬老爺子住的那棟別墅還要再往裡開五百米，徐曉曉看著黑色的轎車駛入夜幕，深深吐了口氣。

怎麼就這麼巧的遇上喬行之了呢？

她摸摸臉，剛才，她沒有露怯吧？應該沒有吧。

胡思亂想了一下，徐曉曉才抬頭看了眼老徐的書房，這都快十二點了，燈還亮著，他怎麼還不睡？不知道自己有高血壓嗎？真是年紀越大，越不聽話。

在樓下站了片刻，徐曉曉又拖著行李箱往外走去。

一邊走，一邊在心裡罵喬寧偉。

好在她今天穿的是帆布鞋，這段路雖然長，走起來卻比那天輕鬆多了，只是有點冷。徐曉曉一手拉著箱子，一手環過胸前，去蹭光.裸的手臂。

身後，有車燈晃了一下。徐曉曉不理，光線又晃了兩下。

徐曉曉轉頭，看著喬行之的車在她身邊停下。車窗降下，露出男人一張沒什麼情緒的臉。

「上車。」喬行之開口，依然是冷冰冰的兩個字。

徐曉曉：「……」

想到上車之後可能會面臨的冷場和尷尬，徐曉曉人都不好了。她彎起禮貌的笑，「就不麻煩喬先生了。我約了朋友，他馬上就到。」

看著自己腳邊的行李箱，她又狀似無意的補了一句，「我們約了去山頂看星星，所以要多帶點衣服……」

「你的事情，徐先生已經和我說了。」

一句話，打斷了徐曉曉所有的做作，連彎著的笑也漸漸垮了下來。她不知道老徐為什麼要出賣她這個親生女兒，她只知道，她剛才在喬行之面前的故作解釋，就是一個大寫的「笑話」。

徐曉曉覺得很沒面子，尤其這個人還是喬行之。難堪之餘，她還破天荒的開始矯情，生出了些小女兒的羞憤。

可越是這樣，她就越不想讓喬行之看出來，執拗的要將這些情緒都收起來，穩住她傲嬌小公主的人設不崩。

「喬先生。」徐曉曉抬起眼，學著喬行之喊她「徐小姐」時的語氣，故作冷漠，「既然你都我爸都和你說了，你大概也知道我為什麼和我爸鬧翻。所以，我不可能上你的車。」

徐曉曉站在原地，夜風卷過小短裙，帶起大腿上的一層雞皮疙瘩。這話是不是夠冷漠她不知道，反正她是覺得挺冷的。

「現在是凌晨，白鷺公館地處市郊，你——」視線落在徐曉曉小短裙下白生生的兩條腿上，喬行之微頓，嚇唬她的話沒能繼續說出來。

他輕咳一聲，別開視線，「你一個女孩子，不安全。」

徐曉曉：？

她眨眨眼，高冷氣場瞬間去了大半，看著還有點軟萌。

喬行之不說還好，被他這麼一說，原本就覺得冷的徐曉曉，瞬間從頭皮涼到腳後跟。面子再重要，也重要不過小命啊。

她正猶豫著，坐在車裡的男人卻突然推開車門，從車裡下來。喬行之站在她面前，徐曉曉才發現，這個男人怎麼這麼高，自己居然只到他的肩膀。

難道她這幾年的米飯都白吃了？

喬行之不知道徐曉曉腦子裡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他幾乎沒有給徐曉曉再拒絕的機會，徑直拉過她的行李箱，輕輕一提，走到車后。

司機慌忙打開後備箱下車，卻見喬行之已經將行李箱放了進去，眼皮一掀看向徐曉曉：「上車。」

依然是不容置喙的語氣。

徐曉曉：「……」

行李都已經被放進後備箱了，這個時候再鬧著不上車，儼然不是她徐曉曉的行事風格。

上車就上車，她又不怕他。想到這裡，徐曉曉昂了下小下巴，鑽進車裡。

可不知道是不是車子里的空間過於狹小，而喬行之這個人的氣場過於強大。徐曉曉一上車，整個人就不自覺的緊繃。

身側，喬行之瞥了眼女孩子光溜溜的兩條腿，在空調按鈕上點了一下。

漸漸地，車裡開始變得暖和起來，徐曉曉整個人也慢慢放鬆了下來。折騰了一晚上，在舒適的溫度里，睡意也逐漸萌生。

「談談我們的事情。」

淡淡的一道男聲，把徐曉曉嚇得一個激靈，瞌睡蟲瞬間跑沒了。

談談？談什麼？

她幾乎是倏地就挺直脊背，攥著自己的手機。

喬行之抬手，扯了下壓在領口的領帶，正想要解開襯衫的扣子，察覺身側女孩的緊張，他指尖的動作又一頓，正了正領結，重新將領帶系得端正。

「關於我們的事情，你是怎麼想的。」

徐曉曉：「……」

徐曉曉原本以為，她就已經是個直球選手了，如今和喬行之一比，反倒顯得她有些忸怩。

怎麼想的？

在今晚遇到喬行之之前，她的想法很簡單，不嫁不嫁，死也不嫁。

可今晚遇上喬行之之後……

徐曉曉摳著座椅的邊緣。

重逢之後，她的第一反應不是「死也不嫁」，而是喬行之怎麼可以對她這麼冷漠？難道原來對她的好，就真的是在哄小孩子？

她在他這裡，其實一點也不特別。

徐曉曉覺得，這是她的小公主心理在作祟了。她憑什麼要求喬行之對她特別？可她就是不甘心，不樂意，不高興。

「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和徐先生提。」男人的音色依然冷靜淡漠。

徐曉曉：？

她抬眼，對上男人沉沉不見底的眸子，依然情緒全無，靜得像是一波古井。即便是談到終身大事，他也可以這麼淡定？還是說，人家其實根本就不在乎，才會這麼冷靜。

那些不甘心、不樂意、不高興，終於在這一刻化作憤怒。

「對啊，我是不願意。」徐曉曉綳著臉，挑釁的看向喬行之。

就算她心裡對這個男人還有那麼一點點留戀，可老徐既然已經什麼都和他說了，他也必然知道她之前的態度有多抗拒。

那她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喬行之有片刻的沉默，靜靜看著女孩子一樣明艷漂亮的臉，即便是生氣的樣子，也是生動的。

「好。」他點了下頭，「我會去和徐先生說。」

徐曉曉：「……」

說就說，正好順了她的意，她高興還來不及呢。

扭過頭，她看著窗外沉沉夜色，決定和這個老男人斷交。

*

白鷺公館，徐懷庭的書房。

年輕的助理推門進來，「徐總，大小姐這兩天一直住在朋友家裡。因為朋友租的房子出了點問題，今天晚上才搬出來。剛剛……」

助理頓了一下，又一板一眼道：「剛剛上了喬先生的車。」

喬行之？

徐懷庭坐在桌前，似是在思慮什麼，半晌復又開口：「多幫我看著她點，她沒什麼自己獨立生活的經驗，怕是要吃虧。」

助理點頭，「明白，您放心。」

*

車子最後停在南市的一家五星級酒店，也是喬家旗下的產業之一。酒店的大堂經理正和門童吩咐著什麼，看到車上下來的人，幾乎是慌忙的迎了過來。

「喬總。」

喬行之點頭，從車上下來，徐曉曉也跟著下車。凌晨的南市溫度不高，甫一下車，徐曉曉就被車外冷冷的空氣凍得一哆嗦，她抱著手臂，搓了搓。

肩頭忽然落下溫涼的觸感，是西裝的里料。隔絕了冷風，徐曉曉扯著衣服的領邊，整個人都有點僵。

不是不在乎她么？那又幹嘛給她披衣服？她正要開口，喬行之卻徑直走到車后，打開後備箱，提出裡面的行李箱。

似乎他剛才披衣服的舉動沒什麼特別，只是源於良好的教養和紳士風度。徐曉曉動動唇，在他背後做了個鬼臉，噤了聲。

看著一邊安安靜靜站著的女孩子，又看看喬行之這又是披衣服又是提行李的舉動，經理心裡直打鼓，視線又不自覺的瞟向徐曉曉——這是位小祖宗，不能得罪。

房間在頂層，是酒店給喬行之特意準備的，徐曉曉跟著喬行之一路走進電梯，光亮可鑒的廂壁映出兩人的身影，徐曉曉看著披著喬行之外套的自己——黑色的西裝空空的罩在身上，幾乎蓋住了裙子的下擺，她就像一個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看著有點滑稽，好在一雙腿看著夠漂亮。

換了個更顯腿細的角度，徐曉曉欣賞著廂壁里映出的美腿，得意的彎了一下唇。可唇角的弧度還沒彎到位，她先對上了喬行之的視線。

兩人的視線，借著光亮的廂壁，再度接上。

瞥見西裝下兩條白生生的腿，又細又直，喬行之下意識的別過頭。

徐曉曉：？

不想看她？她還不想看他呢。徐曉曉拉平唇角，也扭過頭，和身側廂壁上映出的自己大眼瞪「大眼」。

電梯在三十六層停下，喬行之將房卡遞到徐曉曉面前，「3603。」

男人的手指修長，骨節明晰。徐曉曉的視線在上面黏了三秒，悶悶的哼了一聲，抽走房卡，拉著行李箱轉身就走。

喬行之：「……」

*

房間的門被推開，房卡插入的一瞬間，頂燈亮起。偏暗的光線里，入目之處都被收拾的一塵不染，乾淨有序。

像是酒店，卻又不同於一般的酒店客房。比如，衛生間里的男士剃鬚刀，卧室柜子里一整排的襯衫和西裝，還有無處不在的，屬於喬行之的生活痕迹。

突然闖入他絕對的私人領域，徐曉曉有點莫名的緊張。緊張里，居然還有點小興奮。將這個套房參觀了一圈，她終於困意襲來，連澡都不想洗，拉著箱子就進了次卧，一頭栽倒進柔軟的大床里。

五星級酒店的床，可真舒服。

徐曉曉是被身上黏黏膩膩的感覺弄醒的。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房間里黑黢黢的，身上有點熱，腦子裡暈乎乎的，她想了好半天，才想起這是在酒店，是喬行之帶她來的。

徐曉曉從床上坐起來，只覺得腦子有千斤重，又重新倒回柔軟的大床里。

她不會是感冒了吧？身上不舒服，哪都不舒服。摸索到床頭的電話，徐曉曉按下前台的快捷鍵，「你好，我是3603的客人，請問你們有感冒藥嗎？」

3603，在酒店是被特別標記的一個房號，何況今天大堂經理還特別叮囑過，要好好照顧3603的客人，務必做到有求必應，如果有突發，一定要和他彙報。

前台一刻不敢耽誤，將3603客人要感冒藥的事情報給了經理。

放下電話，徐曉曉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獃，等著服務人員來送葯，剛剛前台說，大概要二十分鐘左右。

可身上黏黏糊糊的感覺太讓她難受了，徐曉曉撐著身子起來，走進了衛生間。

在酒店服務生送葯來之前，她必須先洗一個澡。

*

凌晨兩點半，喬行之接到的助理電話，說是酒店那邊報上來的，徐小姐生病了，在和前台要感冒藥。

剛剛結束工作，喬行之靠在沙發里，想到夜色中晃著的兩條小白腿，微微皺眉。穿那麼一點，能不感冒么？

他有心不管她，可在沙發上坐了沒有兩分鐘，還是起身，下意識去拿西裝外套的時候，才想起來，衣服還在徐曉曉身上，她根本沒有還給他。

沒有再回房間找外套，喬行之拿了桌上的車鑰匙，身上只一件黑色襯衫，便出了門。

從公寓到酒店，不過十分鐘的時間。喬行之到的時候，酒店的經理和前台還等在3603門口。

「喬總，敲了好半天門，沒人開。」經理恭敬又怯怯的開口，尤其看到喬行之半夜三更匆匆趕來，更肯定了裡面住著的是個真祖宗。

喬行之點了下頭，「給我吧。」

經理連忙遞上手裡的袋子，「喬總，有什麼需要，您隨時吩咐。」

說完，給前台使了個眼色，兩人轉身走向電梯，一秒鐘都不多停留。

「徐——」喬行之抬手敲門，「曉曉。」

他到底還是改了稱呼，沒有像之前一樣叫她「徐小姐」。

裡面沒人應，想到經理說「敲了好半天都沒人開門」，喬行之皺眉，果斷拿出房卡，在門上刷了一下。

客廳里的壁燈亮著，光線微弱，喬行之左右觀察了一下，瞥見了次卧門縫處露出的光。

「曉曉——」

門被推開的瞬間，卧室里衛生間的門從也裡面打開，徐曉曉穿著件黑色的真絲小弔帶走出來，濕濕的頭髮垂在肩頭。

因為剛剛洗過澡，她臉頰有些微紅，此外裸在外面的皮膚卻是白得發光。尤其被黑色的小睡裙一襯，更是晃眼。

四目相接——

徐曉曉有片刻的微愣，旋即便是「嘭——」的一聲

衛生間的門被關上的同時，裡面傳來女孩子又羞又惱的聲音，「流.氓！！！」

喬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