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
煙是細細的一支,一點點火光照亮了沙羅的手,上面是露伴設計過的指甲。
她把煙移近了臉,於是微微翹起的唇、一小段白皙小巧的下巴也被這朦朧的光覆蓋了,沙羅之前把頭髮扎了起來,露出了那截脆弱如白瓷的脖頸,但還是有幾縷碎發在她鬢角耳旁晃蕩著。
外面突然下起了雨,夏日的天氣總是這樣的,晴雨不定,就像人心一樣難以預測,雨點打在單薄的隔間玻璃上,就像急促的鼓點,敲擊在了露伴的胸口,使他生出一種難言的憋悶感,這種感覺似乎又在尼古.丁的氣味下發酵成了衝上腦門的一種煩躁與微微的眩暈。
他絕不承認是因為太過專註於看著眼前的人,一時忘記呼吸導致的。
可即使是這樣,他也沒有拿出筆來記錄這一張畫面,也許是因為吸煙室的內部過於狹窄,窄到他只要一低頭,就能與沙羅額頭相抵,看到她眼中的自己。
沙羅已經吸了一口,煙草的味道衝進嘴裡,讓她一時間唾沫分泌,但很快喉嚨就乾澀起來,那團煙氣被她輕輕含在口腔里,微微眯眼,她仔細感受著這樣的味道。
為什麼琴酒會著迷於煙呢?沙羅心底一直有著這個疑惑。
他喝酒,但他從未醉過,雖然她在的時候沒見過琴酒有女人,不過想來他也不是完全不近女色,但女人顯然不會讓他失控……食慾?沙羅眼角下落了一點,他有時候簡直像沒有味覺的怪物。
只有煙,這個對於沙羅來說,一開始氣味難聞最後卻不得不適應的東西,琴酒則是從不離身,也許是為了讓自己保持清醒,不過,沙羅曾經悄悄數過琴酒一天之內會抽多少,那個數量顯然和僅僅為了清醒所需的數量不符。
這個習慣甚至讓琴酒不得不用起了古龍水這種有可能暴露自己的東西,否則他所經之地,總有人捂鼻躲開的話顯然太過醒目了。
她吐出了煙,可舌根處的味道還是久久不散,她下意識地伸出了一小段舌頭哈氣,辛辣的感覺讓她不太適應。
外面的雨帶來的濕氣順著縫隙往隔間內蔓延,沙羅的呼吸都黏重了不少,卻幫她緩解了一些喉嚨的乾澀。
「有這麼辣么。」岸邊露伴自然地接過她手裡剩下的半支煙,指尖碰到一點濡濕,那顯然不是雨水造成的——他看到了夜色下沙羅還帶著潤澤濕意的唇,他目光略一下移,就看到了煙嘴上,一圈淺淺的淡紅色唇印。
他把煙橫在鼻尖聞了一下,果然在煙草之外,多了一股淡淡的巧克力味,似乎是甜的。
「我說了不算,你試試不就知道了?」沙羅已經回味完了剛才的感覺,她沒有被嗆到,一來這個味道熟悉,二來她只是在嘴裡含了含,並沒有過肺。
轉頭就看到露伴把這一支煙在眼前翻來覆去地研究,恨不得把煙屁股戳進自己鼻子里一樣。
「它快沒了。」於是沙羅好心提醒道。
雨點已經稀稀拉拉,看來這只是一場驟雨。
於是,露伴深吸了一口,火星簡直要變成一簇火苗,一路往後燃燒著,隨後沙羅就看到他閉上了眼。
他應該是和自己一樣,在盡量多地感受這個味道吧?沙羅這麼想著,稍稍湊近了些。
剛剛沒有鏡子,不知道自己第一次吸煙時是什麼樣,現在有這麼個樣本在眼前,不看白不看。而且以沙羅的估計,露伴那種死犟死犟的性子,應該是即使被嗆到也會強忍著的吧。
露伴有一米七五,沙羅不得不點起一點腳尖好好觀察。
然後,她就被煙氣吹了一臉。
哦,露伴果然忍住了沒有咳嗽,沙羅和他一樣閉上了眼,眼角不由得流下幾滴晶瑩的眼淚——他們就是被熏到了而已!
再次睜眼,對方額角跳動的青筋還未平復,而沙羅頭頂的神經已經開始一突一突。
她面無表情地,伸出了那隻纖細的手,指甲上反射出一點光,很快隱沒在拳頭裡。
一拳打出,沙羅滿意地聽到了撕心裂肺的咳嗽聲,甚至還夾雜了幾聲乾嘔——
讓你往她臉上吹氣!她發誓,露伴這傢伙絕對、絕對是故意的!
因為場地過於狹小,露伴咳嗽時,他耳垂上的掛飾還是不是撞到沙羅臉上,於是她一不做二不休,伸手就要把他的耳飾取下來。
「咳咳,你,」露伴也是淚眼朦朧,當然純粹是被辣到外加疼的,「你這是謀殺啊!」
「這怎麼能叫謀殺呢,」沙羅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對於情侶來說,這叫打是親罵是愛。」
露伴咳得更厲害了,他覺得自己耳垂一涼,似乎被很快得捻了一下,然後就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
心跳似乎停了一拍,是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呢?透過眼淚,他看到了手裡拿著耳墜朝自己耀武揚威的沙羅。
露伴發誓,在自己的人生里,還沒有見過比沙羅更討厭的女人。
「沒有嗎?」回去的路上,沙羅把玩著手裡鋼筆筆頭樣式的耳墜,微微抬頭,特意找了個路燈下的角度,朝露伴笑得嘲諷,「那你的人生未免太過貧瘠了。」
顯然,露伴和沙羅從來都是實話實說——他倆從不掩飾彼此間的不合,日本那套何時何地都在發揮作用的客套與委婉一旦到了他們身上就像金魚吐的泡泡一樣瞬間消失。
沙羅這句話立刻踩到了露伴的痛腳,「開什麼玩笑——」他用大拇指指向自己,「我可是擁有『天堂之門』的少年漫作家!無論如何……唯有『無聊』是不可能,也不能和我沾上關係的!」
「所以,你還記得我們之間的賭約嗎?」沙羅哦~了一聲,「我可是已經找到非常非常greeeeat的素材了哦。」仗助小弟,你的口癖就借我一用啦,「你有什麼收穫嗎。」
「哼,」露伴抱臂,「這才第一天而已。」
……那就是沒有嘍,沙羅腳步都走出了旋律感,她似乎已經看到哈雷跑進自己懷裡了。
同時,橫濱,Lupin酒吧。
「吶,織田作,」半癱在桌面上,太宰治讓自己沒被紗布包裹的臉儘可能地多接觸到冰涼的桌面,為此他無意識地扭動了起來,「那本書有這麼好看嗎,甚至喝酒的時候都要拿出來?」
封面上,《倫敦幽靈見聞錄》幾個字簡潔地待在中間。
「啊,」後知後覺地收起了書,織田用堪稱溫柔的手法把它用書皮包裹了起來放進一旁的公文包里,「只是這一章……」
「故事主角在水手酒吧喝酒,所以織田作就也想邊喝邊看嗎。」用著疑問句式,太宰治卻沒有用疑問的語氣。
「是的,」織田作點頭,「太宰也看過這本書嗎?」
「閑來無事打發時間而已……推理部分勉強過得去罷了。」太宰治歪頭,把自己的臉部在桌面上滾來滾去,「不過裡面有不少死法挺有趣的!」他突然星星眼,「我已經嘗試了兩種啦!只是可惜,都失敗了呢。」
「這樣嗎,」織田猶豫了一會,還是端著酒杯問道,「太宰,覺得這本書怎麼樣?」
手中酒杯與球形冰塊發出碰撞聲,清脆柔和,織田卻覺得自己手心微微出了一點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