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 1 章
傍晚烏金西沉，殘留的光暈染紅遙遠的天際，像是一幅色彩濃重的水墨畫，鑲嵌在遠方，美麗又奢靡。
街道上行人匆匆，熙熙攘攘。汽車鳴笛聲不厭其煩地響成一片。下班晚高峰如期而至。
再過一段時間，夕陽徹底西沉，帶走了天際最後一點光暈。夜幕籠罩，城市的霓虹彩燈漸次亮起。
蘇家老宅燈火輝煌，客人們酒杯碰撞，觥籌交錯。
二樓拐角的卧室傳來一道溫柔甜美的聲音，略帶苦惱。
「你說我到底要穿哪件啊？好糾結。」
站在穿衣鏡前的女孩拿著衣服在身上比來比去，比完一套又換另一套，遲遲做不出選擇。
見沒得到回答，女孩擰著眉頭轉身，看著趴在床上手指飛速點著手機的另一個女孩，「蘇陌凜，你能不能給個有建設性的意見，不要玩手機了好不好。」
床上的女孩沒抬頭，甚至連個眼神都沒遞過來，手指繼續噼里啪啦按著屏幕，語氣極度敷衍，「隨便啊，你穿哪一套都很好看。」
「......」
「到底是你的歡迎會還是我的歡迎會？」顧染涵無語了，把禮服扔在床上，自己也爬過來躺到蘇陌凜身邊，「你這個主角怎麼一點都不上心呢？」
一局終了，蘇陌凜看著勝利的界面揚了揚唇角，指尖輕點，退出遊戲界面。這才捨得放下手機看向旁邊的人。
「我本來也不喜歡參加這種宴會，」蘇陌凜滾了一圈，仰面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爺爺非要辦，我能有什麼辦法呢。」
雖說不喜歡，但蘇陌凜言語中卻沒半點埋怨。誰讓蘇延欽老爺爺喜歡呢，她也只能順著。
說是太久沒見孫女了，想的緊。好不容易回國了，怎麼著也要舉行個歡迎儀式，否則當爺爺的就太不上心了，顯得他很冷漠，不疼愛孫女似的。
實際上距離蘇陌凜上一次回國僅僅過了一個多月，而且這次回國還是打算定居國內的。
往年過節也都會回來，就因為這弄得另一位老頭不太開心。積怨已久，倆老頭一見面就掐，跟個學齡前兒童似的。
「宴會多好玩啊，有吃有喝，還能見到不少帥哥呢。」顧染涵不太贊同蘇陌凜這種明明是個花季少女卻心思老成的釋然心態，都是十幾歲的小姑娘，裝什麼大人模樣。
蘇陌凜可不認為堂堂顧家大小姐會缺這點吃喝玩樂，「少女，你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還要參加宴會才能吃？」
退一萬步，就算宴會上的東西真的比美味佳肴還山珍海味，但宴會上的帥哥一定沒有比顧家那兩個更絕的。
「再說了，你們家那兩個哥哥還不夠你看的？做人不能太貪心哦。」蘇陌凜轉了個身，單手支著額頭，打趣她。
「我要跳舞，我媽媽不讓我晚上吃飯，說是要保持身材，不然吃成個大胖子還舞得起來么。」顧染涵擺了擺手，自己的苦惱蘇陌凜不懂，「至於帥哥，再好看天天看也看膩了。你知不知道有一種感覺，就是家裡的長得再帥，都不如外面的長得一般的。」
「......」
蘇陌凜點了點頭，總結歸納了一下這種思想，「家花不如野花香。」
一針見血，相當到位。
「......」
「你真是個人才，看來你在國外這些年中文並沒退步嘛。」
「每天都有學習的啦。」
兩個女孩相視一笑，倒在床上。
敲門聲響起，門外傳來一道女聲，「凜凜你好了沒，怎麼還不出來？」
「就來李姨。」蘇陌凜起身撈過手機，催促顧染涵，「禮服選好沒，要出去啦。」
顧染涵麻溜爬起來，隨便抓過一件跑到衣帽間換禮服。
手機響了聲，蘇陌凜點開微信。
【大魔王：生個孩子都會打醬油了，你挑個禮服要到明年？】
蘇陌凜盯著屏幕看了幾分鐘，覺得某人的怨氣都快要溢出屏幕了。
一起回國的，舉行個歡迎會卻沒他半點事。依著某個大魔王的性格，肯定要不爽的。
他不爽，蘇陌凜就開心了。
手指輕點屏幕，回了過去。
【蘇陌凜：女生挑禮服就是要很久啊，你這個臭直男懂什麼。】
蘇靖塵看著屏幕上發過來的微信，深深覺得蘇陌凜欠收拾，打一頓就老實了。
「你覺得我是直男么？」蘇靖塵對於「臭直男」這三個字很不能接受。
從小到大，他都是最懂女人的好么。
對面的人筆尖一頓，明顯被這個問題弄得有點錯愕。
顧承晏視線落在長沙發上的某人身上，臉上表情淡漠。不用想也知道是誰說的這句話。
「她說是，你就是。」聲線低沉好聽，出口的話卻直擊心臟。完全沒有站在好友一邊的打算。
蘇靖塵嘖了聲，眉梢微挑，唇角帶笑，明顯揶揄，「您這袒護明顯傷了我的心，我倆多少年了，你跟她才多少年。二十多年的愛說沒就沒了。」
論貧嘴，顧承晏貧不過蘇靖塵，也懶得跟他貧。
蘇靖塵見他又開啟了機器人工作模式，起身走到辦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點了點桌面，「宴會到底去不去，馬上開始了。」
顧承晏不喜歡參加宴會，如非必要，一般都是拒絕。蘇靖塵來這隻說是蘇家舉辦的酒會，然而酒會的目的卻半點沒透露。
按理說以顧蘇兩家的交情，這種酒會顧承晏不會拒絕的。但是蘇爺爺沒說，顧老頭也沒打電話告訴他有什麼宴會，只有蘇靖塵前來，那顧承晏當然是毫不猶豫地拒絕。
他能有什麼正兒八經的宴會，顧承晏不信。除了花天酒的泡妞約會，而這種聚會則是顧承晏最嫌棄的。
「不去，你可以滾了。」顧承晏看著電腦，沒給對面的人半點眼神。
蘇靖塵笑了笑，故意藏著掖著，起身離開的時候頗為遺憾，「行吧，那我走了。可惜了我家小姑娘，回國的歡迎會某人都不來參加，好絕情哦。這以後嫁......」
「蘇靖塵。」低低的聲音帶著一絲警告。
蘇靖塵按著門把手的動作一頓，轉身過來好整以暇地看著辦公桌前的男人，「車就停在樓下，宴會馬上開始。請吧，顧總。」
*
宴會熱鬧非凡，參加宴會的客人大多都是蘇家老爺子的戰友。年齡層次自然偏大，蘇陌凜和他們也沒什麼共同語言。
但好在蘇延欽的戰友們從小看著蘇陌凜長大，雖說代溝是大了點，不過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相熟。
蘇陌凜穿著一襲粉白色的公主裙，蓬蓬袖襯得她手臂纖細白皙。這件禮服不是蘇陌凜喜歡的款式，但是是奶奶親自挑選，蘇陌凜沒有拒絕的餘地。
蘇延欽牽著孫女的手在宴會各處跟老戰友們炫耀，驕傲自豪的神情溢於言表。
蘇陌凜向來乖巧聽話，一整晚也沒表現出不耐煩，文文靜靜跟在蘇延欽身旁，甜甜的跟長輩們打招呼。
小一輩中和蘇陌凜年齡相仿的孩子不少，但多數是調皮搗蛋的男孩。女孩子物以稀為貴，而像蘇陌凜那麼文靜乖巧的，則是少之又少。
所以她也深得這些爺爺奶奶輩的人喜歡。
早些時候還有更離譜的，直接上門說要給兩家孩子定個娃娃親，先下手為強。
不過蘇延欽愛孫女之切，通通拒絕了，說是孩子還小，不著急。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不是孩子小，而是蘇延欽心中早已有了孫女婿的人選。
至於是誰，眾說紛紜。
跟蘇陌凜一邊大的也就秦家的小孫子，不過那孩子跳脫得很，性子也不穩重，長得倒是好看的緊，就是行為舉止總是那麼誇張。
有次來蘇家，揚言要和蘇陌凜做一輩子的好姐妹。蘇延欽當時就覺得兩人成不了，做姐妹吧。
再往上就是顧家那個小子，雖說他比蘇陌凜大了幾歲，但是年長几歲懂得照顧人，性子也比較沉穩，而且從小就優秀，加上顧蘇兩家的交情，這門親事若是成了，那可是親上加親。
但誰能想到人家心有所屬，為了那個女孩進了娛樂圈，差點跟顧家鬧翻。
這門天作之合的親事不了了之。
顧家倒是還有個長孫，只是剛一提到顧承晏三個字就被立刻否決了。
誰都有可能，這位不可能。
且不說兩人年紀相差實在太大，再者顧承晏冷漠卓絕，喜歡的類型就算不是明艷動人足以跟他匹敵的名媛千金，也該是溫婉柔美那一掛的。
蘇陌凜就是個還沒長大的小孩子，雖說長得漂亮，性格也討喜，但跟顧承晏站在一起，妥妥的就是長輩跟晚輩的既視感。
不配不配。
轉了一圈下來，該打招呼的都打過了，該見的長輩也都見過了。蘇陌凜覺得自己已然像泄了氣的皮球，全身乏力，沒有一點點精氣神了。
「你怎麼像個被妖精吸了精氣的文弱書生，這麼會功夫，虛成這樣。」秦淮西穿著一套粉色西服，手裡端著杯香檳，慢慢悠悠地晃到蘇陌凜身邊。
蘇陌凜實在沒什麼力氣跟他逗貧，一晚上只顧著打招呼了，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
見到秦淮西手裡晃著個杯子，剛想拿過來一飲而盡，看見杯底冒著氣泡的香檳色又緩緩把手收了回來。
「你竟然敢在這種場合喝酒，還明目張胆，」蘇陌凜直起身環顧宴會一圈，五十米處秦家爺爺正跟老戰友們把酒言歡，她收回視線看向面前的人，「你不怕死么？」
未成年喝酒，秦爺爺應該會打死他吧。
「大庭廣眾之下，他不會的。再說了，我只是端著，也沒喝啊。」秦淮西眉梢微挑，邪魅一笑，就像個吸人精氣的妖精。
又來了，這人就不能正常點。
「我求你，」蘇陌凜雙手合十，真誠建議：「正常點，像個人。」
「人家哪裡不像人了？」秦淮西覺得心好疼，被傷到了，言語更加矯揉做作。
蘇陌凜面帶微笑，幾乎是咬牙切齒，「『人家』就很不像人。」
「阿凜啊，我跟你說，你這就是歧視。」秦淮西一手端著酒杯，一手作勢要來攬著蘇陌凜的肩，頗有種跟她好好說道說道的架勢。
蘇陌凜全身寫滿抗拒，抬手別開他伸過來的胳膊，「走開，離我遠點，噁心染涵去。」
「我這哪裡噁心了，明明很可愛很溫柔好不好，我跟你說女孩子就要像我這樣，說話溫溫柔柔的，這樣才會有男孩子喜歡。」
蘇陌凜：「女孩子？您對自己的定位還真清晰啊。」
「別抬杠，」秦淮西說道，「你看看子望女神，多溫柔，多有魅力，再看看你跟染涵，那叫一個......我先走了，下次聊。」
畫風轉變太快，蘇陌凜還沒反應過來，身邊的人已如一陣風一樣飄遠了，再一看，哪還有秦淮西的影子。
能讓他跑得那麼麻溜迅速的，除了某人，沒別人了。
蘇陌凜抬眸看向宴會門口，果然蘇靖塵像只花蝴蝶一樣飄了進來。
說他是花蝴蝶一點都不誇張，循規蹈矩的西裝永遠不會出現在他的衣櫃里。穿的比女孩子還多姿多彩。
不過別的不說，他那張俊美妖孽的臉，確實什麼誇張的衣服都能hold住。
跟在蘇靖塵後面的是一身純黑色西裝的顧承晏，下頜線條凌厲流暢，五官深邃清雋，漆黑的瞳仁蓄著冷意，不曾在任何人身上停留。
一雙筆直修長的腿隱沒在西裝褲里，一出現就吸引住了在場大部分女生的目光。
周身氣質一如既往的冷漠疏離，像個行走的制冷機。
薄唇微抿，低著頭正在看手機。
察覺到身邊的人遲遲沒跟上來，蘇靖塵折返，一把攬住顧承晏的肩膀，死皮賴臉地湊過去看他的手機屏幕，「跟哪個美女聊天呢這麼專註？」
顧承晏拇指輕按，手機屏幕鎖死。推開掛在他身上的人，嫌棄地拍了拍肩膀，「關你屁事。」
蘇靖塵被推開也不生氣，聳聳肩往裡走。
蘇陌凜覺得自己並不是腐女，這方面的小說漫畫也沒怎麼看過，不知為何，許久之前瞄到顧染涵的一本BL漫畫書不期然地呈現在眼前，再對照著剛剛勾肩搭背的兩人，有種現實和漫畫重疊的錯覺。
她甩了甩頭，壓下這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奇思妙想。剛想拿起面前的杯子喝口水壓壓驚，還沒碰到就被走至面前的蘇靖塵先一步端走了。
「你喝酒？」蘇靖塵挑了挑眉，像是老師抓到做壞事的學生，「膽子很大嘛蘇陌凜。」
什麼叫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清，這就是。
該死的秦淮西溜就溜，酒杯不一起拿走。
「這不是我的，秦淮西拿來的。」就算證據擺在眼前，蘇陌凜還是要掙紮下，為自己的清白做做努力。
儘管蘇靖塵可能不會信。
「哦，他人不在，你說什麼就是什麼？」蘇靖塵顯然半點都不信。
蘇陌凜不愧是非常了解蘇靖塵的為人，叔侄之間一點信任感都沒有。
「我說的是事實啊，你愛信不信。」蘇陌凜假笑敷衍，懶得理他。反正回國了，又有爺爺奶奶給她撐腰，她才不怕這個大魔王。
「承晏哥哥，好久不見。」蘇陌凜甜甜一笑，乖巧的跟旁邊的人打了聲招呼。
一直冷漠自持的男人，在這聲「承晏哥哥」響起的瞬間，背脊一僵，稍顯怔愣，好半天沒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