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 4 章
且說自那日夢醒驚起,黛玉已是明白前世因果,打定主意要保養身體以報父母再生養之恩情。白日同迎春等姊妹一處,看書下棋,或是作針黹玩耍,倒也十分快樂。
夜裡四下無人時,黛玉細細察看了:因那灌愁海水作禍,這副身體看著強,底子卻十分弱了些,好在自小兒沒得過什麼大病,整個兒調養著也是一個容易修鍊的,加之她原就是個純木靈體投生,榮國府內也是個群英聚集、靈氣富足之地,更好修鍊了。
黛玉先取了那株絳珠仙草。說來也奇,這絳珠草頂上竟有了個苞兒,自上而下的涵養著整株仙草,不似俗物。她幾次施法試圖將其催開,那花苞卻好似不是為她開的,更是閉得緊了。倒把黛玉愁壞了:這仙草乃是她本體,怎麼無端長個花苞起來?三催四催的,反把她今日從賈赦院里聚得的一絲靈氣給用盡了。
怕還是修為太低的緣故,黛玉這一想便先把這花苞之事拋到腦後了,施個術法讓花盆上長上一株「絳珠草」來,真的絳珠草卻是化成一支鐲子,些許紋路在上頭,看著不俗,戴在手上好作修鍊之用,倒是不起眼。
在賈府住了快一個來月,黛玉將將把個身體裡外養好了,若說原來看著單薄,風吹吹就倒了,現下看著卻是面色粉膩,愈發活潑,兼之進退有禮,又比鳳姐兒會說玩笑話,把賈母等人喜得愛若珍寶。
那王夫人得了薛家的回通道已是在路上了,左等右等,恨不得妹妹薛姨媽——原是嫁進紫薇舍人薛家的——立刻在眼前,好教眾人知得她娘家出了個比林黛玉還強的薛寶釵。
這日正午中,聽得下人來報:「薛家姨太太攜他們哥兒、姑娘來了。」王夫人忙使人知會鳳姐兒,教女媳去那儀門前等候。
薛家的馬車進了二門,王夫人便迎了上去。鳳姐兒也喜,對收拾的婆子道:「利落些,莫磕碰了行李。」一面與薛姨媽,寶釵等見過了。老姊妹多年不見,自有許多話說,好一番泣笑敘闊。
又有賈政使了人來,把薛家如今的大爺薛蟠喚了去,差人道:「姨太太也有了年紀,如今王兄長奉旨去了邊關,料定必有不便的,倒不如在這住下好。」原來今上點了這王夫人之兄王子騰升了邊缺,現已舉家赴任去了,王家在都中並無什麼人在。
賈母也使丫鬟道「一同住著,也好表親近之意」。薛姨媽聞言臉上更是添了喜意,只把個寶釵在懷中撫了又撫:「那就多謝老太太了!」
黛玉隨賈敏只在賈母房中候著,那寶釵同薛姨媽進來拜見賈母時,見了這兩個倒是一驚:好兩個九天仙子似的人物!
黛玉細看寶釵時,只見她十歲年紀,生的珠圓玉潤,身上也是打扮一新,行動間更有一番不俗的氣韻。心道:原來寶釵初來時是這番模樣,我倒像方才才見的她似的。把娘親袖子一拉,黛玉向賈敏小聲調笑道:「這個姐姐是個有知識的。」
賈敏也笑,抵著黛玉的額頭道:「就你眼睛兒尖尖的!」
賈母早看見了,笑道:「玉兒這是同你娘打什麼悄悄話,也讓我們聽聽!」賈敏就把方才那話回了,賈母聽了更喜:「這是你二舅母的妹妹,玉兒該叫『姨媽』,這個姐兒也是你的姐姐,往後一道兒好好相處。」
黛玉早站起來見過薛姨媽,待叫寶釵時,又是一笑:「姐姐既來了,該教我讀書才是。」寶釵忙回禮微笑道:「妹妹好,若叫我教,是教不得了,倒是時常一同讀書的好。」黛玉把那本子里的話來問寶釵,寶釵也一一回了。
外頭看著倒像是兩姊妹一見如故了,王夫人更覺得這是林黛玉一見寶釵便服了她的,心裡得意,又使丫頭去問鳳姐兒可把梨香院收拾好了。
誰又能知道這黛玉借著同寶釵見的這一面,那心思已是到天外去了。
黛玉上一世想著寶釵待自己是好的,若說真心可以分,自己的真心倒有一半在她身上,臨終了身邊只一個紫鵑,才悟道:這寶姐姐若是個好的,怎麼自己不好了也不曾聽她使人來看看呢?往前的姊妹情分都是虛的不曾?
又聞說寶釵做了那寶二奶奶,才知道我以真心對她,她未必對我是個真心呢。倒是對寶玉心的真!既要嫁給寶玉為何不肯使人告訴我呢,他們看我是那等小氣人,連你也……
又聽寶釵這會把那書上的戲文對答如流,想起那年因著戲文上的事受了她的教,自己也就此拜服了,叫她怎能不恨?
這兩下里一急怒引了五臟內的一把火來,黛玉胸口悶悶的疼,只覺眼淚止不住了,也不再看寶釵,辭了賈母等人便飄飄的要走。
倒把賈母驚了,好好一個小人兒這會臉白的像是要暈過去,賈敏也是一面心疼,一面叫嬤嬤跟出去看:怎麼才說一會子話,她的玉兒成這樣?
寶釵也覺尷尬,這黛玉怎麼把些戲文來問她,她答了黛玉聽了竟是漸漸地眼中含淚,臉色發白起來。倒讓老太太等人看著她,實在難堪。
寶釵再怎麼也想不出自己哪裡錯漏的,拿著帕子問:「妹妹?」又聽老太太使鴛鴦趕緊出去瞧黛玉,心裡忍不住發苦道:這是怎的了?
寶玉聽說姨媽家的來了個姐姐趕忙來看,路上碰著黛玉了,見她步子虛虛的叫個小丫頭扶著急急地走,又有個楊嬤嬤跟著,不好攔著問,來至上房大家見過了,才問賈母:「林妹妹才剛像是暈了,可是誰給了她氣受不曾?」m.
寶釵聽了心裡更是羞愧,把話整理了方走出來,咬著唇泫然道:「是我不好,對的戲文錯了,教林姑娘氣成那樣的。」耷拉著頭,一面拭淚,把個薛姨媽心疼得直喚「我的兒莫哭」,也跟著淚下來了。
王夫人把話勸薛姨媽,卻句句刺著賈敏:「寶丫頭是個大氣的,莫要為這事哭傷了眼睛,姨太太只把姐兒護著,任她幾個呢?」賈敏聽了也只冷笑,回王夫人道:「我玉兒並沒甚說的,寶姐兒這邊哭什麼?」
寶玉拿了手帕子,「好姐姐莫哭了,」寶釵待要接,又聽得他道「林妹妹她不是這樣人」,心下無名的羞惱,面上還要應付著寶玉,才笑道:「好兄弟,我知的。」
賈母只知平日黛玉愛拿那本子上的話作取笑,怎麼會因這個生大氣,但薛家又是親戚,王夫人也在這兒,淡淡勸幾句道:「是她小人兒近日身上有些不好,不是姐兒的錯。」告句乏辭了薛姨媽讓眾人自便了,攜著賈敏去院子瞧黛玉。
自此後,寶釵住著梨香院,只一門心思打理家內事務,再不知那日之事是如何的,心裡只做糊塗,愈發嫻靜起來。
又過幾日,東邊寧府治了個梅花宴,賈珍之妻尤氏特特請了賈母,邢夫人、王夫人還有賈敏到他那裡會芳園內賞花。
黛玉同幾個姊妹在家倒是便宜,只在各自院子里。黛玉打發了跟著的丫頭們去院子小廚房守一道燕窩菜,「你們仔細著,我自在屋子裡休息。若是好了,放在灶上溫著,等太太回來了給太太吃,盡了我的心,你們也得個好處。」
眾丫鬟應了退下。黛玉見無人了,就塌上打坐起來,這一個月調度了身體,又聚了不少靈氣在身上,昨兒夜裡有所感悟,黛玉便知是要突破了。
暗念法訣教靈氣自全身經脈運行一個周天,將筋骨錘鍊了一番,又有本體絳珠草在旁相助源源不斷的把靈氣往身上送,不多時黛玉便覺得身上一輕,這俗體已是去了骨洗了經,已是到了脫體的境界了。
她有心試試,施個法訣閉目從身體里跳出去,飛在榮國府之上,便見得不遠那寧國府隱隱有些陰氣,怕對賈敏不好,念個隱身的咒便往寧國府中去了。
賈母等人自在享樂,只一個寶玉跟了去,一時倦怠讓扶了去歇中覺。黛玉遠遠便看著了,又見有個熟人帶著一干不知什麼東西跟上了寶玉。
黛玉心道:怎麼警幻在這裡?跟過去一看了不得,這寶玉原是赤瑕宮神瑛侍者託身,此時並沒有開了神智,叫那警幻哄他同一乾子情鬼在那裡玩耍,又有個青面的鬼,寶玉直叫她「可兒」,說著就要上手去。
若不救他,寶玉壽數怕是有損。罷了,她如今同警幻也有一番恩怨,這般想著黛玉便拿了那絳珠草化成個劍,叱道:「哪裡的妖邪!」黛玉一劍劈了過去。
那警幻回頭一見是個紅衣的女修士,只把劍來劈她,那一乾子引來的情鬼倒是跑得快,這廂她躲閃不及,早中了一道,叫道:「修士饒命!我乃太虛幻境警幻是也!」
黛玉冷笑:「你瞧我是誰?」
警幻定睛一看,原來是絳珠在那。她原本是往榮國府來接絳珠的,路過寧國府見一乾子情鬼,又見那神瑛侍者在,有心引逗他玩,卻不想絳珠竟先覺了。
「好絳珠,你不認得我嗎?」警幻忍著痛,往前一迎一笑,「我原是來看你的。沒想到妹妹你人身開始修鍊了,可還順利?」
「既是來看我,怎麼對那凡俗的神瑛起了歹意,要叫他失了本性去?」黛玉恨道,你前世騙了我下界來,原來又在此地迷了賈寶玉心性,或許我一生也不至於情苦至此,「好個孽海情天之主,司這等陰邪之事,不做也罷了!」揮劍便要斬警幻。
警幻沒想到這絳珠發了好大脾氣,在下界又沒有大法力,生生受了幾劍痛叫著便逃走了,留下話道:「絳珠你好狠的心腸,莫待你回了我便逐你出放春山!」
半空中一本小冊子掉了下來,黛玉接過去也不看,脫身太久精神有些受不住,只收了往榮國府去。
那寶玉倒似做了個大夢,一時汗如雨下,只喚「仙姑救命!」自有襲人等丫鬟安慰不提。